“这不是沈韵宁吗?她怎么来这了?新女史不会就是她吧?”
“快别叫她沈韵宁了,她也配叫这个名字?之前和人私通,早就被赶出相府去了,现在啊,就是一个平头百姓。”
“嘻嘻,你们还记得吗?之前她对太子殿下痴心不改,被太子送了三个‘滚’字,啧啧,我要是她,早就没脸了,怎么还敢到宫里来啊?诶,你们说,她不会又是走什么迂回的路子,想在宫里勾搭谁吧?”
“说不好,她长得这么招人,一脸狐媚相,一看心思就不正。能搭上太后指不定又是用了哪门子裙带关系。”
“可不是,你瞧她那双手,像是会做饭的?太后娘娘真是老眼昏花了,能瞧上她。”
“你可小声点吧,早晚有一天你得死在你这张嘴上。”
林司膳没有出口制止,毕竟这位当年也没少让她们吃苦头。
舒乐还是沈家千金的时候,林司膳备宴,手下的人不小心漏了几碎芫荽到舒乐的餐盘里,没成想就因为这几粒芫荽,舒乐浑身起疹子,高热三天。
沈相那时候还对她宝贝得很,勃然大怒之下要典膳房一个交待。尚食大人为了平息沈相的愤怒,罚了典膳房的人三个月的俸禄,将林司膳降为典膳。
林司膳那时已经是典膳房的老人了,不日本该是尚食的人选。
可就因为这件事,降职罚俸,面子里子丢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时移世易了,什么金尊玉贵的千金,呵,不过是鸠占鹊巢的冒牌货,她也该好好尝尝位卑人轻是个什么滋味儿吧。
太后那边她是开罪不起,可下边人嘴碎,她也管不着呀。
舒乐耳朵很好,这些话对她来说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有些谣言她早都澄清过多少遍了,不愿听得人,就是扒着耳朵告诉她,也不愿信罢了。
她跟在林司膳后面,沉沉稳稳,没有受丝毫影响,时刻记得自己的目标:赚钱。
“哟,咱们这又来新人了。”循声看去,是个团脸女人,慈眉善目的,一脸精神气,一看就是个干脆利索的女人,“小丫头还真俊。”
“不错,是个养眼的。就是不知道手上的功夫怎么样。”接话的是个瘦长脸的女人,讲起话来是柔和的,话里却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敌意。她的目光舒乐更是喜欢,是那种挑剔的打量,从头到脚地来回过了一遍。
这两个人服制不同,舒乐虽对她们不大有印象,但知道她们的官阶应当是在林司膳之下。
“韩典膳,贺典膳,这就是咱们新来的女史了。”林司膳满脸笑意,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添了一句,“太后青眼有加的人,后生可畏,你们可要当心着些。”
舒乐大大方方地道:“林司膳谬赞了,臣只是侥幸受到太后娘娘赏识。”她一向是个不吝自夸的人,但在这个场合她还是收敛了锋芒。
宫中不比外头,讲话总要格外谨慎些。
且不说她和林司膳的旧渊源,眼前的这位贺典膳,只怕也是旧相识。
第48章 天无绝人之路
贺典膳笑意不达眼底,嘴角两边显出刻纹,“舒女史未经女官选拔就能直接进入典膳房,可见是十分有本事的。既然来了典膳房,那就按典膳房的规矩来。这儿规矩森严,林司膳既然把惩处的事交给我,我眼皮子里是容不得沙子的,外头的那一套在我这可没那么好使。”
贺典膳话说得平和,可任谁也听得出这话里的刀光剑影,韩典膳笑着和场,“贺典膳的话是严厉了些,主要也是提醒,宫中不比外头,贵人们多,稍有不慎都是事关性命的大事,所以这规矩是头一等的。”
舒乐行礼,“多谢典膳大人教诲。”
恭谨,大方,得体。到底是受过世家教诲的人,行为举止都成为习惯,一个小小的礼也是端方漂亮。
林司膳眼里带了丝讽意,都是这样卑微的境地了,倒还是会端富贵样子。那股嘲讽转瞬即逝,她平和笑道:“贺典膳那里最近是不是刚好有一个空缺?”
贺典膳道:“正是。小红前些日子年岁到了出宫去了,其他的位置现在都有老人顶着,还不缺人手。”
底下众女史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几个人暗暗惋惜,更多的人则是看热闹似的窃笑。
韩典膳道:“我要是没记错,小红应当是烧火的女史,舒女史安排过去,恐怕有些浪费了。”
林司膳没有即刻回应,反是对贺典膳道:“你是如何考虑?”
贺典膳说得头头是道:“舒女史新来典膳房,诸多地方恐怕还不能适应,今日先教她从烧火做起,往后还有洗削、配菜之事都要一一做过,才能对典膳房有一个了解。”
“典膳房往来各宫,贸然令舒女史担当重任,恐怕冒犯贵人。所以,先从烧火开始,将流程和规矩都分明了也不迟。”
“还是贺典膳思虑得周到,”林司膳含笑点头,看向舒乐,“舒女史,你虽是太后那边来的人,可规矩就是规矩,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恐怕太后那边也不好护着你。这活儿虽然苦了些,却也磨炼人。舒女史年纪尚轻,不要浪费了这样的机会。”
“我相信,以舒女史的能力,哪怕是烧火,也能别有一番天地。”
众女官闻言,纷纷窃笑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烧火的活计可不是一般的苦,又累又脏,眼睛被烟熏得疼不说,成天地对着火烤,皮肤都受不了。以往有一个女史,烧火的时候不慎被木刺扎了,得了破伤风,没几天就死了。
就算没那么倒霉,成天也不少背黑锅,掌勺的大女史们火候若是差了,追责都是要推到烧火的身上的。
林司膳看着好言好语,和和气气的,实际上是给舒乐分了份苦差。
林司膳之所以敢对太后那边来的人这样做,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大受太后赏识的人。
她凭着一身好手艺在太后面前崭露头角的时候,舒乐这个假千金还没回相府呢。
所以舒乐现在在她跟前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罢了。
面对这样的处境,舒乐没有显露出丝毫情绪,她再次端方地行了个礼,沉声应“是”。
林司膳含笑的眼光多了一分诧异,她本以为舒乐定会出言反驳,却不想竟然是个能屈能伸的,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
她心底冷笑,这还只是个开头,以后有她叫苦的时候。
舒乐承下这个差事之后,就被领到大厨房。
带路的女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叉着腰远远地往灶台一指,“喏,那个小木墩子就是你坐的,旁边有烧火棍。”
小木墩子上有一个旧绣垫,被锅灰熏得看不出颜色,一拍就能拍下上头的浮灰。烧火棍光秃秃,拿起来倒不沉。
“别看了,跟我来这边。”
女史语气不善,舒乐却也没什么反应。她悄悄打量舒乐,舒乐说来就跟来了,一点儿也不像传说中那样骄矜傲气,看样子是彻底认了自己的身份了。
她对舒乐的顺从很满意,唯一不顺眼的,就是舒乐生得太好,谁跟她站在一起都被迫变成了陪衬。
可是再美的人,还不是要做粗重的活,想到这,女史的心中平和了些许。
舒乐跟着她来到一个灰扑扑的小房子跟前,还没进门先掩着脸咳嗽了好几声,她推了推舒乐,“你进去看看。”
舒乐往前趔趄了一小步,一边打量着这个房间,一边缓缓进门,里头的空气干燥,一挥袖,漂浮的木屑灰就随着空气流动起来。她鼻咽感觉到一阵刺激,掩袖咳嗽起来。
女史在门外跟她解释道:“里头堆的都是干柴,公公们每日会带过来,他们不会码好,你得自己码齐。要是被贺典膳瞧见里头乱糟糟的,你就等着罚俸吧。”
“女史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女史一愣,她没想到舒乐竟然一点抱怨都没有,甚至还平心静气地问她还有什么?
这难道还不够苦吗?
女史抱着手臂,没好气地道:“你先把这活儿干完再说吧。”
舒乐没再跟她计较,就开始干活了。
舒乐大致对自己工作的环境有了了解,其实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差,毕竟是在宫里,再差,设施用具也比普通人家好了几十上百倍。尤其跟舒家小院比起来,摆柴火的地方都算的上富丽堂皇了。
烧火的活儿她也不陌生,和舒长贵两个人过的时候,别说烧火了,劈柴也是能干的。因为这,她的手臂并不像传统的小娘子那样柔弱,虽是纤细的,却有着清晰漂亮的肌肉线条。
就是小墩子有些脏了,换个绣垫应该就行。她掸了掸上头的灰,坐好了开始烧火。
她要做的事很简单,只要把这一大锅水烧开就行。
舒乐用火折子将木柴点燃,前两日下雨,柴火受了些潮,烟就大了些,熏得她眼睛流泪。
她耐着性子燃了半天,“噗”,火苗跳动起来,柴火慢慢就都烧起来了。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叮——第100次点火试炼完成,火候技能解锁,完成本次烧水任务可获得10点经验值。”
第49章 花生牛乳羹
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不仅仅在于调味,还需要恰到好处的火候把控,文火武火,浅焯久炖都是火候,适宜的火候能将食材的味道和口感呈现出最完美的状态。
这一个技能正是舒乐现阶段适合锤炼的。
舒乐花了不多时将大锅里的水烧开,获得了10点经验值。
除了这锅水,舒乐白天又烧了几道高汤,焖了些菜。
典膳房负责做饭的女史们手法风格都各有不同,舒乐看在眼里,大概就有了评判,这个提鲜太过,那个又偏淡了些,她看在眼里没说什么,手下对火倒是一直把控着。
这一下午,火候的经验值很快就攒到了100。
“叮——恭喜宿主火候技能升级。现在进入第二阶段,精准把控。”
舒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欣慰地舒了一口气,在典膳房烧火升得还真是快。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渐渐发现,自己对火的大小和温度越来越敏感,一种食材下了锅,她心里大概就知道多大的火,多长时间,能将这种食材本身的味道最大程度地激发出来。
食材酥脆还是绵软,浓稠还是稀薄,这些也都能通过控制火候来进行把控。
叫兰雨的女史要煮一道四珍羹,她将核桃、花生和糯米都细细研成了碎,又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冰糖,添了水去煮。剩下的就都交给舒乐看着。
她看舒乐两手细嫩得像水葱似的,怕她没有经验,好心嘱咐道:“这羹是给皇后娘娘煮的,你要仔细些,火不可太大也不可太小,须得时时盯着,记得一刻钟就来叫我,千万别错过了火候。”
舒乐坐在灶边熏了一下午,白皙的脸上不知不觉也染上了烟灰,兰雨叹了一声,擦擦手,从围裙兜里扯出块干净帕子递给她擦脸。
这样漂亮一个人,叫人看不得她狼狈。
舒乐先是一怔,见兰雨执意要将帕子给自己,在她自己脸上点了一点,“这儿擦擦。”
舒乐很快就会意了,微笑起来,接过帕子将脸颊上的灰拭去,道了声谢,又给兰雨递回来。
就这随意的一笑,也像春华开满枝头,美得叫人挪不开眼。兰雨瞧得都怔住了,半晌看见舒乐递回来的帕子,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么盯着别人看不太好,红了脸低声道:“不好意思,冒犯了。”
舒乐满不在意地笑笑,“没事,习惯了。”
嗓音干净清澈,还有几分俏皮,微微扬起下巴的侧脸带着少年人活泼的神采。
兰雨被她这样顽皮的语气逗笑了,刚要走,又听舒乐道:“其实这道羹如果能再兑一些牛乳,就会更浓郁,口感也会更细密柔和。”
兰雨顿住了脚步,回过头,眼里带着些许诧异,细细想来,舒乐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她以前还真没想到这些。
她依言去取了新鲜牛乳,边兑还边问舒乐:“这么多你看怎么样?”
三寸方圆的盅锅里头,添了小半碗牛乳,乳香就着热气腾出来,羹色显而易见的提亮了几分,浓稠漂亮的乳白色。舒乐点了点头,兰雨就收回了手。
约莫三刻钟,盅锅里头已经咕嘟咕嘟地响了半天,舒乐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揭了盖子。
兰雨用试羹匙舀了一勺出来,眼睛都亮了。花生碎和核桃碎也被煮出了沙质的口感,糯米彻底煮得软稠,混合着乳香浓郁,细密绵甜的口感在唇舌间层层熨开,一口羹下肚,连胃里都暖和起来。
经由这一点小小的点睛之笔,四珍羹比之前更加柔和浓郁。
兰雨忍不住连连点头称赞。
沉琴这时候过来了,看见两人说话,叉着腰斥道:“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好?还在这不知深浅地聊天?皇后娘娘那边是等得起的吗?出了岔子仔细你们的脑袋。”
兰雨不卑不亢地回道:“这就好了。”
她将羹小心仔细地盛到瓷盅里装好,送到凤仪宫来的公公手里。回头跟舒乐点了点头,又去忙别的事了。
其实宫中的人心思大多复杂,舒乐本没必要跟兰雨多提这一句。
一来兰雨身上看不到其他女史那样,对她先入为主的偏见,二来,她中午瞧见了一件事,虽然很小,也足以看出兰雨心思不坏。
烧火的有一个小女史,瘦巴巴的,后厨那些配菜掌勺的大多对她态度不好。小女史大概没吃饱,有些饿了,肚子咕咕叫,就有些分神,结果遭了骂,是兰雨悄悄递给小女史一把糕。
舒乐就是这样一个人,对好人就加倍得好,对坏人也就毫不手软地坏。
兰雨是个好人,舒乐也愿意顺手帮她一把。
午膳过了不多时,凤仪宫忽然来了人,引得典膳房的女史们纷纷引颈观看。
公公面上神色莫辩,“四珍羹是你们这谁做的?”
沉琴赶紧点头哈腰地过去,紧张地问:“公公,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公公眼风凉凉扫过,“让你叫你就叫,问这么多做什么?”
沉琴连连称是,抹去额上的冷汗,站直了腰对女史们厉色道:“去把兰雨给我叫过来!”
兰雨正在准备食材,就见一个小女史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凤仪宫的大公公找她,难道是因为那碗羹?
她仔细回想,那碗羹是她亲自尝过的,不会有什么岔子,如果非要有什么事,那只能是皇后娘娘不喜牛乳的味道。
但羹出自她手,加牛乳的决定也是她做的,这个责就要她亲自来担。
兰雨整肃了形容,不紧不慢地跟着引路的女史来到殿内,见了凤仪宫的大公公,恭恭敬敬地行礼。
大公公见她沉得住气,微微赞许地点了点头,他还未开口,沉琴就厉声责问起来,“说,你在羹里做了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