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乐笑了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吃了再说?”
见她这么自信,长淮也不好说什么,但又忍不住悄悄提醒一句,“当心钟师傅生气啊。”一手指了指大厨房。
舒乐不以为意。
她回来的时候,一口锅已经烧好了,她将已经处理干净的猪肚下进滚水里汆好捞出,切成条。然后就下进大汤锅里,加姜片、胡椒碎一起煮。
她把仔鸡也剁块汆好,捞在一旁。
猪肚细火煮上近半个时辰,再加上仔鸡,添入香菇,白萝卜片,盐,最后倒进鲜牛乳,加几滴白醋。
这汤坐在灶上炖着,那边春生也已经和好了一大团面。
见春生停了手,舒乐道:“一清早就这些面够吗?”
春生一边整理着灶台,闷声应道:“够。”
这样看来,万福楼的生意确实不大行,舒乐以为凭着万福楼的规模,一早上卖个两百碗面不成问题,这些面顶多五十碗了不得了。
舒乐道:“你再准备些吧。”
春生看了眼大厨房的方向,没有回话。钟师傅的脾气,舒娘子是没见过,浪费了东西,不仅要克扣工钱,还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看着他欲言又止,舒乐笑道:“没事儿,天塌下来我顶着。”
见舒乐如此执意,春生想了想,“那少和点吧。”至少能少挨点骂。
面醒好了,春生又将它揉了几回,切做剂子,拉面的体力活他都包揽了。
加了鸡蛋的面尤其韧,虽是细,却很有韧劲儿,不容易被扯断。越是摔打拉扯,做出来的面就越劲道。
待下面的锅开了,春生将拉好的面尽数往锅里一扔,拿长筷子拨开。
舒乐那边的汤也煮得差不多了,揭了盖子,热腾腾的雾气带着肉香霎时从锅里蒸上来。
春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先前的清汤寡水此刻已经变成了淡乳白的浓汤,咕嘟咕嘟地冒泡,肉里的油脂都化成了薄薄的一层油花,浮在汤面上。
灶边的两人同时咽了一口口水。
舒乐头一天到这,来得晚,连饭都还没顾上吃,一闻见味儿,那股饿劲就上来了,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我饿啦。”舒乐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春生道:“你吃,我看锅。”他手里忙活没停,心里却又抑制不住一阵小激动:原来这么好看的人也会肚子叫!他和漂亮姐姐还是有共同点的!
舒乐三两下将煮好的面捞出来,沥干水放到碗里,又将切好的葱花撒在面上,接着,将炖好的汤底往上头一浇,霎时间,小小的厨房里充满了葱花的香味。
她端起碗先尝了口汤,浓郁的高汤入口,简直要鲜掉舌头,胃里一下子就又暖和又舒服。
白萝卜片鲜脆多汁,十分爽口,再吸溜一条面,面条带着鲜美的汤水入口,嚼起来劲道弹牙。
看着春生咽口水,舒乐道:“反正客人现在都还没来,你也吃点?”
春生“嗯”了一声,就捞了面吃。他早晨吃了饭,不过一早就闻到汤味香得很,所以也想尝尝。他又看了一眼大厨房,确信钟师傅没空照看这边,他才放心吃了起来。
汤面一入口,他整个人都眼前一亮,“太好吃了。”
舒乐的耳边系统又响起了提示音:
叮咚,菜谱完成,积分+5
提升路人幸福感,积分+5
做菜经验值+10
*
天蒙蒙亮,东长街就已经游人如织,各家商铺大多都已经开过第一单张了。
今日有一家店面生意格外红火,不是别家,正是顶有名的万福楼。
越近门脸,越是能闻到一股鲜香扑进鼻里,勾得人腹中馋虫大动,连连咽口水。
舒乐早晨才吃了三两口,外头就有客人探头探脑地过来了,她只得先搁下手里的面。
春生大为意外,今日这人流水一样地来。寻常他一天也不过能卖出二三十碗面,今天这才半个多时辰,就已经卖了快二十碗,他在一边加紧活面下面,要不是舒娘子在这,他还真忙活不过来。
长淮也是一趟一趟地端面送碗,忙出一头的汗。
大厨房那边看这里这么热闹,都忍不住探头往这边瞧。
说起来,那汤面味儿还真是香,越是见来得人多,那帮厨子们就越是好奇,这汤到底是个什么味儿。
不仅如此,客人仿佛也格外有人气儿,以往大多是交了钱,拿了面,就默默地去吃。今日倒不时有几个满面红光的青年小生过来攀谈两句。
春生是做不来这些的,都是舒乐在应付。
不一会儿,外头进来四个食客。
一行人坐下,要了四碗面,然后就开始聊天谈笑。说着话,目光却不经意往舒乐身上看。
长淮注意到他们,顿时不大乐意,借着擦桌子的当儿,拿身子故意去挡他们的视线。
其中有一个被挡得烦了,把长淮往边上一拨,“边儿去。”
舒乐怕他跟人起冲突,唤道:“长淮,把这碗面端过去吧。”
“不知在下可有荣幸,请老板娘亲手端一碗。”说话这人油头粉面,笑得轻浮。
排队等着面的人不满,“老板娘还要下面,你干什么难为人家?”
“就是,你小子别耽误人做生意!”
“就是……”
越来越多的人附和起来。
四人中有一个二话不说将腰间的官牌往桌上一拍,刚刚出来说话的,一个个顿时雅雀无声。站在队前的人都不禁往后退了退。
舒乐认得那官牌,他们是京兆府的官员,不过品阶应当不太大,毕竟相府的长子沈正青就是京兆少尹,这里的人她却没有一个认识的。
舒乐现在已经是庶民了,生意还是要做。她笑了笑,“不过是一碗面,不打紧。”
不顾长淮的阻拦,她还是端了面过来。
刚要收回手,却被一双手握住,“姑娘,当真不记得我了?”
长淮这时候抄起擀面杖就打过来,“无耻之徒!”
*
皇宫。
太子苏琰身兼京兆尹一职,他每隔一段时间会抽查一次京都的城况,不定时,不定频率,看他心情。
前日才巡查过,昨日他又打好了招呼,宫门外,京兆少尹沈正青和禁军副将薛峙已经勒马等候。
沈韵宁被赶出府的事,早已在达官贵族的家眷们之间传开。薛峙此时坐在马上,有些心不在焉。
薛峙也算是沈韵宁的少时竹马,当初虽是断了,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沈韵宁竟能做出那样的事。
在他看来,私。通的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懂得都懂,相府毕竟还是要面子的。
这不得不令他震惊,又不得不令他难受,那感觉就好像自己简直是瞎了眼,当初才会喜欢这么一个人。
沈正青和薛峙一起长大,怎能看不出他的心思,但一想起沈韵宁,沈正青顿时觉得脸上无光,连辩白的心都没有了。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马上,一言不发。
宫门打开,太子驱马出来,薛峙不得不打起十分的精神。
二人跟在苏琰身后,各怀心思,驱马巡查。
因为起得早,沈正青和薛峙都还没用过朝食,见苏琰往东长街去,心中暗喜。
见是太子的巡队来了,临近的人流便渐渐放低了声音,自动地分开让行。他们对这位冷漠寡言的储君既害怕又敬重,每次见到他巡街,都会感到安心。
远远地,苏琰注意到万福楼那里人头攒动,似乎有异。
马鞭往那里指了指,淡声:“去。”
巡队便纷纷跟着过去。
马上,苏琰看得真切。
两个半大的孩子被人反手押住摁在地上。
好大的胆子。
苏琰翻身下马。
周围的人纷纷低下头,为他让路,眼里只能看见他象牙白织锦袍的一角拂过地面。
柳石还不知道危险正在降临,架起一条腿往长凳上一坐,一把薅过长淮的头发,讽笑一声,“逞能?”
舒乐冷着脸,“放开他。”
柳石往地下啐了一口,抬起头轻浮地笑道:“你若跟了我,我便考虑考虑。我必待你比那贺家公子还要百倍疼爱,如何?”
因为背对着门口,他根本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然而说完话,他却觉得气氛都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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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叮~男主上线
第7章 她厥了过去
柳石这人原是沈正青手下的一个小小录事,因家里托了关系才进了京兆府做个闲差。他曾偶然在相府对舒乐惊鸿一瞥,不过那时舒乐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他一早也得了舒乐被赶出府的消息,不想竟在这碰见了她。她既然清誉已毁,那便人人都可采得,倒不如由他来得这个便宜。
他正洋洋得意间,顿觉气氛不对,猛然一回头,整个人都从凳子上跌落。
“太太太……太子殿下……”他伏在地上,抖如筛糠,不过转眼,额头上便冒出细密的汗珠。其余三人更是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
舒乐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和本书的男主撞了个正着,整个人不禁微微一窒。
苏琰的眼光落在桌上的官牌,便有一个侍卫取来放到他手上。
他的面容当真是如雕刻一般,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敛起,这才掩去些眉眼间冷锐的寒意,整个人浑然似块冷玉,纤尘不染,不可近,不可得。
舒乐不得不想起上一世,自己满心欢喜追在他身后,被他一个冷漠无情的“滚”字劈头盖脸浇灭的一腔热情。
那样淬了万年寒霜的眼神,对舒乐来说,甚至有些恐怖。在他面前,她仿若一枚烟尘,一只蝼蚁,不值一提。
不过她现在知道了,他是一心只有事业虐文男主,最后孑然一身,孤独终老。不论女主女配,都是徒劳。
总而言之,远离男主,诸事皆宜。
苏琰到现在都还没有注意到舒乐,她心底也微微舒了一口气。
但当她看见苏琰身后,相府的大哥沈正青和……自己渣过的竹马,薛峙的时候,整个人又是一噎——
这恐怕有点修罗吧!
沈正青自不必说。
上一世她刚穿过来的时候,身边的少年一个比一个俊朗。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的资深颜狗舒乐,没少利用得天独厚的条件养鱼。
薛峙,就是她池塘里的第一条鱼。不过,后来她一心追求苏琰,在所有的鱼跟前翻船了。
两道灼灼的目光同时射过来,然后嫌弃地别开,好似瞧见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舒乐在心里硬着头皮告诉自己,没事,要原谅自己。她当年只是犯了所有颜狗都会犯得错罢辽。
况且那都是上一世的她,关现在的她什么事。活了三世的人,脸皮应当厚一点。
“啪”的一声,舒乐的思路被打断,官牌被掷到地上。
万福楼静得可怕。
“抬起头。”淡淡的三个字,却有着不容人拒绝的压迫和威慑。
柳石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眼睛只敢虚虚地看向一边。
苏琰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他一眼,“柳奇志是你什么人?”
柳石眼睛一亮,忙道:“回太子殿下,正是家父!”
苏琰道:“回去告诉他,明日不用来上朝了。”
柳石一听,整个人如晴天霹雳一般,张着嘴定在原地。
沈正青神色一变,“殿下,革职一事,兹事体大,还请殿下三思。”
柳奇志乃是四品太仆寺少卿,是相府的党羽。当今沈贵妃出身相府,她拥立儿子争夺储位的野心日益膨胀,这个时候,沈贵妃的弟弟沈正青自然不能让太子如此轻易地削弱相府的势力。
苏琰回视一瞥,沈正青也不得不敛目低头,他道:“子不教,父之过。柳家积弊久矣。”说罢,身后便有一侍从递上一封牒文。
苏琰将牒文随手一掷。
柳石颤着手打开一看,便一下子瘫在地上,目光呆滞。
沈正青捡过手里,只见上头密密麻麻五六页,都是弹劾柳奇志的牒文,他脊背霎时出了一层冷汗。太子,究竟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些情报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他竟然一直都了然于胸。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其余人,一概革职。”
话音未落,舒乐眼前一黑,厥了过去。
苏琰察觉到背后有一阵疾风袭来,他一个敏捷的旋身,被舒乐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
苏琰猛然间如临大敌,本想一把想把她推开,却发现她死鱼一般地挂在他身上,似是昏过去了。
整个万福楼都仿佛静止了一般,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袭。击太子,这可是死罪。
围观群众一想到方才太子毫不拖泥带水的决策,心底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为这位美丽的女子暗暗默哀,真是红颜薄命,天妒英才。
侍卫里终于有个反应快的,赶紧把舒乐从太子身上扯下来,摊到地上。
摸了颈脉,又扒开眼皮看了看,连忙汇报,“殿下,似乎是饿昏了。”
苏琰垂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中杀意暗涌,他下意识拂了拂衣袖,理了理衣襟。他自来好洁,又不喜与人亲近,叫一个人倒他怀里,简直与谋。杀他无异。
他自是可以轻易地生杀予夺,但人既是昏了,也不值得他去追究。只是回去少不得沐浴更衣。
事实上,他到此刻,都未认出舒乐来。
大厨房里拿了些糖水喂过来,不一会儿,舒乐便悠悠转醒。
她一睁眼就发现局势似乎不大对。
她躺在地下,太子居高临下的一瞥,眸中杀意在一瞬间纤毫毕现,最终消逝于倨傲和轻蔑之中。
舒乐:?没招你惹你吧?
苏琰转身走了,冰凉的袍角滑过舒乐的指尖,像是一条剧毒的蛇蜿蜒爬过,她脊背不禁战栗。
随着他淡声一句“回府”,身后便有十几个侍卫纷纷跟了出去,不一会儿万福楼就宽敞了许多。
这时候人群才渐渐开始发出来声音,议论纷纷起来。
*
舒乐一早上没吃几口饭就开始忙活,从来没犯过低血糖的她,竟然偏偏在这个时候,昏、倒、了,竟然还偏偏倒在了苏琰这个洁癖精的怀里!
她到现在都记得,在太学读书时,就因为她有一次不小心朝他背后打了个喷嚏,那件衣服当天下午就被他换下去,再也没穿过。
在旁人口中得知这件事始末的舒乐,简直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她越是回想起苏琰的死亡凝视,就越是后怕。
“滚”这个字,连带苏琰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仿佛3D环绕一般在舒乐的脑子里播放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