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骨——猫说午后
时间:2022-03-17 07:53:46

  裴煜失笑,前几天萧栖迟对他的态度,让他格外的想要重新回到从前,更想看到她如此时的温柔。好不容易重新见到,此时此刻,在他心里就变得格外珍贵。
  罩在心头好几日的阴云,终被甜蜜所取代,甚至比从前更浓郁。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吵架也不错,吵完之后磨合,感情反而升温,虽然吵得时候很痛苦就是了。他以前怎不知吵架,竟是这般耗人心力。
  萧栖迟正有话要问裴煜,忽见婢女进来,行礼道:“回禀殿下,水榭夜宴已备好。”
  萧栖迟冲裴煜一笑,主动牵过他的手,说道:“走吧,我们去水榭里再说。”
  裴煜应下,紧紧挽着萧栖迟的手,一同去了水榭中。路上,时不时便会拉她手过来亲。
  一坐下,萧栖迟便屏退了全部婢女太监,亲自提起酒壶,斟酒给裴煜,二人先对饮了三杯。
  今晚本就在萧晚迟府上喝了不少酒,这三杯下肚,刚下去的酒劲,复又浮上来,整个人都感觉轻飘飘的。
  萧栖迟这才接过方才的话,问道:“其实我有些担心你,三姐那样的人,你若是直接拒绝了她,她会不会有什么后手等着你。”
  裴煜冲她笑笑,亲自夹了小菜给她,道:“别担心,我自有法子,不叫她迁怒我们。”
  萧栖迟闻言来了兴致,问道:“什么法子啊?”
  裴煜冲她神秘的一挑眉,逗弄道:“不告诉你,你会学坏。”
  “咦……”萧栖迟皱鼻嫌弃,将手里的帕子丢进了他的怀里,而后道:“爱说不说,我还不惜得听呢。”
  说着,萧栖迟取过两个酒盏,又取了一枚酒腌蚬贝,将其扣在一个酒盏中,来回一阵变化,然后对裴煜道:“猜吧,猜错罚酒三杯。”
  “三杯?”裴煜佯装瞪眼,而后道:“这喝法儿,今晚不得醉得不省人事?”
  萧栖迟却冲他抿唇一笑,说道:“就咱们俩,图高兴。”
  裴煜了然,莞尔道:“那今晚,我只好舍命陪小栖迟喽。”
  小栖迟三字入耳,萧栖迟微怔。裴煜性子外露张扬,前世他最宠她那时候,随心情乱七八糟叫过她很多爱称,小栖迟这也是其中一个。
  只是后来,他慢慢再也不这么叫了,就连想要他一个温和不敷衍的态度,都难如登天。
  萧栖迟复又指一指桌上酒盏,说道:“快猜吧。赢一次就换人,但输一次加一轮,若加至第三轮还输,就可换人。”
  裴煜点头应下,看了片刻,随手点了一个,萧栖迟揭开,蚬贝不在。她冲裴煜一挑眉,示意他喝。裴煜微微撇嘴,只得自斟三杯,一饮而尽。
  萧栖迟抬手,复又来了一轮,裴煜又三杯酒下肚,委实有些头晕,天色又暗,更看不清萧栖迟手下的酒盏是如何变换,连输三次,九杯下肚。
  裴煜不服,换萧栖迟来猜,然而萧栖迟仅输一次便猜对了,又只得换他来猜,已九杯下肚的裴煜,眼神和判断力自然是越来越差,也越喝越多,几轮下来,他已是头晕眼迷,连道:“不玩儿不玩儿,我得歇歇。”
  说着,他起身,半躺在了水榭边的贵妃榻上,伸手扶着额头,不住的深吸气。
  萧栖迟看着醉得不行的裴煜,颇有些奇怪,他酒量不差,今晚这才哪儿到哪儿,怎么这就不行了?
  念头落,她隐约听闻裴煜一声轻叹,忽地意识到,拒绝萧晚迟,失去这个破局的机会,他纵然面上不显,心里其实很难过。
  失去重新爬起来的机会,这件事其实没从他心里过去。虽然他今晚看起来很开心,也一直在哄着她,但心底的难过,还是一直在压着他。所以……他今晚,也算是酒入愁肠,三杯易醉?
  意识到这点,萧栖迟轻笑,原来少年时的裴煜,也会这么诚挚的去对待一个人,也会为了对方开心,去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做到这般不着痕迹。
  她看着在榻上休息的裴煜,自斟了一杯慢饮。庭灯昏黄的烛火下,裴煜侧脸消瘦,稚嫩的青涩,远比当年那个他显得真实。
  现如今的裴煜,还未曾决绝的蜕变,会对一个人比对自己好,他若是一直这般,兴许当初对她,也会多一份赤诚。可惜前世相识的太晚……
  萧栖迟忽地想起,方才他没有说的那个法子,不由又起了好奇。现在的裴煜,没前世那么圆滑,他能有什么法子,让萧晚迟不迁怒他们?
  念及此,萧栖迟坐起身子,再次问道:“裴煜,你就别和我卖关子了,你说的那个法子,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裴煜:我的情敌是温驸马。
  梁靖城:我的情敌是裴煜。
  许·真情敌·上云:我没有情敌。
  温驸马:阿巴阿巴
  感谢小天使“23145154”投掷的地雷,比个大心心~啵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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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喝多了,也许是裴煜打心里,压根就没打算瞒萧栖迟,毕竟他视她为最亲近之人。
  他没有再卖关子,手依旧盖着额头,闭着眼睛,随口道:“今晚她不是伤了你?就以此为借口,把错推到她身上就好了啊。只要错都是她的,我们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会合情合理,她就是想发难,也没什么合适的借口。”
  萧栖迟听罢,似是意识到什么,面上笑容渐渐垮了下来,怔怔望着裴煜,扶着桌子,颇有些不稳的站起身……
  她声音似从梦境中传来,“这法子谁教你的?”
  裴煜未曾觉察,依旧醉目小憩,“陪我来大周的人。倒也没有刻意教,他一向善使软刀子,不然以我们的处境,根本没法儿生存。时间长了,看看也就会了。”
  萧栖迟身子如被灌了铅一般僵住,所有当初想不明白的,在这一瞬间豁然开朗。
  所以,当初,他早就打定主意要娶太子妃。而说她接触外男,说她生性孟浪,其实只是将错推到她身上的一个借口,只是顺手逮到一个可发作之处而已。
  如此这般,等他成亲之后,再告诉她,是她的行为伤了他的心,他感到失望才做了这个决定。那么她就无法再责怪他,只能委屈的接受他的一切行为,还得理解他那所谓的父皇施压!
  所以……他才会那么油盐不进,解释不听,亲自求证也不肯,那么笃定的认为,她就是生性孟浪。
  泪水从萧栖迟的眼眶中滚落,缓缓朝他走去,脚步似坠着千金的石头般沉重。
  所以,明明起初答应的好好的,说愿意随时给她支持。但当他需要时,就随便挑了个她所谓的错处发作,就是为了给他自己娶亲铺路?更说不好从一开始就是假意支持她,让她没有顾忌的去,等见到所谓“错处”的时候,再借口争吵。
  而她呢……竟还真的为了顾及他的感受,送走了许上云,亲手折了自己的羽翼!最后在天牢中,求天无路,告地无门,生生受着那淬骨之痛,绝望至死!
  萧栖迟的双唇剧烈颤抖起来,森寒的恨意,彻底灌满她的眼,和着大颗的泪水,从她眼眶中滚落。
  她悄然在裴煜身边坐下,颤着手,拔下了发间金簪。
  而贵妃榻上的裴煜,已因醉酒昏昏欲睡,全然不知道,萧栖迟已紧紧攥着那枚金簪,缓缓朝他脖颈最细嫩处移来。
  这就是她曾经最爱的人!这就是她曾经付出了所有期待,付出了所有爱,哪怕被他伤到极致,临走之前,都愿意应他所求,再帮他最后一次的人。
  裴煜的处事负责,善后周全,这仅仅只是他的处事之道而已。他对谁都是如此,并不是因为她是萧栖迟,而对她有所优待。
  这才是前世那个成了精的鬼啊……她重活一世,居然到今天,见到这个城府尚未那么深的裴煜时,才认清楚,才幡然明白。
  前世的裴煜,在此后的六年时间,摸爬滚打,混成人精的裴煜,当真好生厉害。
  那么于当初那个他而言,她感受到的所有所谓深切的爱,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她感受到的,足以将他视为天地人间的一切,到底是他真诚的爱,还是他滴水不漏的做事方式?
  她对他,到底只是一时兴起的爱,还是从头到尾都是算计?
  又或者说,或许连她感受到的那些爱都是假的,是因她像萧晚迟,留着日后有用,还是真的有那么几分情义?真相如何,她要如何才能得知?
  萧栖迟低低笑了起来,和着泪水的脸,恨意森然。这一刻,她竟是连曾经他是否爱过她都不确定了。
  恨与不甘,在她心里如骤然卷起的狂风,呼啸而来,眼看着金簪离他脖颈只余寸许,她的手却剧烈颤抖起来。
  脑海中有两个声音,不断剧烈拉扯着她。
  一个声音说,杀了他,杀了他,他必须死!另一个却说,让他就这么死,实在太便宜他!
  杀还是不杀?裴煜就在眼前,让他就这么死,她不甘心,一点儿也不甘心。可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让他死。为什么人命只有一条?为什么不能杀了他,再复活他,再杀他!让他无休无止的以最痛苦的方式去死?
  萧栖迟的手颤得愈发厉害,金簪眼看就要碰到裴煜的皮肤,而就在这时,忽地从她身后伸来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她手里的簪子,但她攥得极紧,那只手取不下簪子。
  许上云浑雅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殿下。”
  萧栖迟呼吸一落,手忽地一松,金簪掉落在许上云手中。许上云收回手,摊开手掌,看了看手里的金簪,复又将其插回她的发间,在她耳畔低语道:“下不去手便以后再说,该回去歇着了。”
  萧栖迟深深瞥了一眼,贵妃榻上醉睡过去的裴煜,转身将头埋进许上云怀中,只觉浑身脱力,喃喃道:“上云,带我走。”
  许上云亦瞥了一眼裴煜,俯身将萧栖迟打横抱起,大步离开水榭。
  出了水榭,许上云对守在外面的太监吩咐道:“送六殿下回房,好生安置。”而萧栖迟,埋首在许上云颈间,再也不想抬头。
  许上云抱着萧栖迟往玉色楼走去,看着怀里侧脸上沾满泪水的她,心疼不已。今晚回来,他没在房中见到萧栖迟,有些不大放心,问了人她的去处,便找了过来。幸好找了过来……
  回到玉色楼中,许上云将她放在塌上,她依旧呆呆的目视前方,目光像失去了生命的木偶。
  许上云也不敢惊动她,只轻搬了椅子,在她对面坐下,双肘撑着膝盖,食指交叉,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她。
  也不知她这般呆坐了多久,大颗的泪水忽然从眼眶中掉下,掩面失声……
  托半生所爱于他,许一生长情于他,受尽折磨,盼空希望,忍破灭之苦,受淬骨之痛。到头来,全部撕开后,她竟是连一丝一毫,曾被爱过的证明都找不到。
  仿佛前世感受到的所有美好,全部成了她的幻觉。她那么爱的人,给她编织了一场美梦的人,初时让她感到近乎完美的人,好像都成了操纵在裴煜手里的幻术。
  也不知哭了多久,萧栖迟忽地嘲讽笑起,和着无尽的泪水。
  许上云一直在旁凝眸看着,眉心紧锁。他现在基本能确定,萧栖迟性情大变,与裴煜脱不开干系,但看裴煜的样子,似是什么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栖迟笑停,她眸色渐寒,伸手拂去了脸颊上的泪水,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窗户,似自语般问道:“快冬天了吧?”
  说着,她忽然离座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望向汴京繁华无尽的长夜,泛红的眼眶里,再次充满希冀。可这份希冀,却像无根的浮萍,在她眼底化作空洞,无声沉入心中。
  许上云满怀忧心,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伸手捏住了她的肩膀,给与她无声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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