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时,轻骑营江韬前来拜见,萧栖迟唤了他进来,问道:“什么事?”
江韬行礼道:“已按殿下吩咐,对裴煜用刑。鞭刑五十,浑身是伤。棍刑在腿,他腿已断,疼晕了过去,扔回了牢房中。”
“哈哈哈……”萧栖迟闻言笑开,问道:“他说什么了吗?”
江韬道:“只笑,并未喊冤。”说着,他微微垂眸。
萧栖迟瞥见江韬神色,便知实情并不像他所说的那般轻描淡写。仅仅六个字,对她来讲怎么够?
念及此,萧栖迟眼里满是迫不及待知晓的兴奋,问道:“细说!越细越好!我要听他的反应!”
江韬被萧栖迟这模样吓了一跳,咽一口吐沫,这才道:“裴煜今日受刑时的表情,当真比恶鬼还可怕。他双眼布满血丝,不喊疼,也不落泪,只疯狂的笑,哪怕疼晕过去几次,都不见他叫骂一声。面目……狰狞。”
这是他所能想到,最贴切的词。
萧栖迟听罢,以袖掩唇,低低笑开,就像听到了什么极满足的事。罗映已经习惯了,没什么反应。反倒是一旁的江韬,听得毛骨悚然。
萧栖迟笑了好半晌,起身拂袖,走向窗边,一把推开了窗户。秋风清爽,扶窗而来,撩起萧栖迟的长发,她看一眼外面一地的秋叶,笑道:“待上云事毕,咱们便启程回京。快冬天了,汴京的天牢里,应该冷极了。饶是裴煜再硬的骨头,都在碎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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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又在凤城呆了三日后,许上云和杜元初算是将所有俘虏安排妥当,一行人,这才启程回京。杜元初带卫京师大军单独走,而许上云,则和轻骑营的人一起,护送萧栖迟。
许上云没再骑马,也没再避讳,而是选择和萧栖迟同车。轻骑营的见状,方才意识到许上云和萧栖迟的关系。各个面色都有些怪异,虽然他们将军,尚公主是够格的,但是……他俩还没成亲吧?
舟车劳顿,萧栖迟上车后没多久,便枕在许上云腿面上睡了过去。许上云手虚搭在她纤细的腰上,低眉看着她熟睡的侧颜,颇有些像在做梦。
自十岁起到她身边,如今整整十年,从前她每一次出行,他都在护在车外,如今时光轮转,他终于到了她的身边。人生的境遇,有时当真让人无法揣测。从前一心只想在她身边,从未想过调离,但现在,不仅真的得到了她,还成为了武将。
如此想着,许上云修长的手,轻轻握住了萧栖迟侧放在旁的手,合在掌心中。
而裴煜的囚车,就跟在萧栖迟回京的队伍最后,由轻骑营看守。在牢中短短几日,他已受了好几样刑,整个人躺在囚车里,时醒时昏迷。
行车的颠簸,愈发叫裴煜头晕脑胀,全程浑浑噩噩。一直到天黑,众人进了城休息,停下来,裴煜方才觉得好些,缓缓从囚车里坐起来。
他唇色泛着异样的白,靠坐在囚车粗壮的木栏上,无论是腿上的箭上,还是身上受刑后的伤,都疼到撕裂。就在这时,他忽见车队的中间,正停在驿馆门口的华丽马车上,许上云从车上走了下来。
裴煜似是意识到什么,撑住疲累的眼皮,紧紧盯着那方。不多时,便见那熟悉的身影,一袭昌荣色长裙,从车帘中走了出来。
裴煜的心猛地吊起,呼吸亦在这一瞬间凝滞。这些反应,无不再清晰的告诉他,他根本没有放下她一丝一毫!
她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许上云见她出来,抿唇含笑,朝她伸出手去,意欲扶她。怎知,她却没有伸手,反而冲许上云张开手臂。
许上云失笑,一步上前站上脚踏,单手揽住她的腰,另一手拖住她的后背,轻轻一提,她便在空中旋了半圈,随即被他稳稳放在车下。
这样的画面落在裴煜眼中,也不知这几日积攒的恨意,还是极大醋意,他当即便觉脑中一跳,眼前泛黑,暴怒上前,拖动镣铐,厉声道:“萧栖迟!你来见我!”
话音刚落,看守的轻骑营人,当即反手持剑,一剑柄顶在裴煜软肋处,疼得裴煜弯下腰去,可他还是不甘心的盯着萧栖迟的方向,奈何疼得出不了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萧栖迟跳上许上云的后背,亲密说笑着被他背进驿馆中。
轻骑营的人见裴煜这般怨毒的眼神,不免有些替萧栖迟感到担忧。梁朝的皇子,又这么恨公主,真不该让他继续活下去。可偏偏公主却下令,却不能让裴煜死。
念及此,轻骑营的人再看的裴煜此时的眼神,委实有些刺眼。复又重提剑柄,又顶在了裴煜软肋上。
这下比刚才更用力,裴煜吃痛,终是瘫软在地上。可他的眼睛,还是盯着驿馆外的灯笼,视线渐渐模糊,那点点光芒,悄然化作野外篝火上的光。
那篝火的烛光跳跃,落在对面萧栖迟的脸上,她的脸颊被火烤得红扑扑的,分外可爱。她有些拘谨的放下手里的鸡骨头,向他道谢道:“谢谢,我从没吃过这样的鸡,很好吃。”
裴煜复又递给她一块鸡翅,说道:“可惜没有盐,这块外酥里嫩,应当也不错。”
萧栖迟确实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见他递来,不好意思的笑笑,咬着唇伸手接过,而后低眉,小心翼翼,一点点撕开鸡肉吃了起来。
见她身着囚服,吃饭还能吃的这么秀气,裴煜心间莫名腾起一股怜惜,目光不自觉凝在他的脸上。
萧栖迟,昌阴长公主,为质的时候,他只见过几次她出行的马车,却从未见过她本人。每次看她的马车路过,他都有些好奇,车里的人,到底有着一副怎样的样貌。
但那时,以他的处境,怎么可能见到萧栖迟?他根本没有那个资格。前些日子大周变天,他躲了些时日,等外头稍微平静一些,便开始往回国路上跑,怎知却遇见了押送大梁皇室的囚队。
他看见了一个人,跟多年前帮他的贤妃娘娘很像,但样貌上,又比贤妃出挑些。他猜测是贤妃的姐妹,便偷摸将人救了下来。
等救下来后一问,竟是昌阴长公主。而她和贤妃,虽然像,但却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且贤妃出嫁时,萧栖迟还很小,姐妹俩基本没什么感情。
知道她和贤妃感情平平后,不知为何,他竟暗暗有些高兴,也不知在高兴什么。
他对贤妃从未有过别样的想法,但是萧栖迟不同,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莫名的心跳。尤其是在知道,她就是昌阴长公主后,心底越发怦然。
这些年,他在大周摸爬滚打,没少接触达官显贵家的夫人姑娘。为了活下去,他能凭一张巧嘴,哄得那些深闺妇人甘愿为他付出。
而那些那些后宅的夫人们,相互熟识后,也会将他送来送去,相互介绍。汴京有哪些贵女,裴煜基本都见过,甚至有很大一部分,都和他有过深交。
可唯独昌阴长公主萧栖迟,像一朵高岭之花,身份那般尊贵,却独来独往,从不与那些贵女们接触,更别提参与富贵窝里的那些游戏。
这些年,与裴煜而言,就是一本屈辱和血泪写成的书,哪怕他为了更好的活下去,脸皮都不要了,但还是忘不掉那些屈辱。
但是现在,大周覆灭,皇室已沦为阶下囚,曾经连见一面都见不到的昌阴长公主,还被他救了。他不知道回国后,等他的是怎样一幅局面,但贤妃缺儿子,一定会削尖脑袋帮他,他的处境再差,也不会比为质时候差。
裴煜看着眼前,即便身陷囹圄,却依旧从容而貌美的姑娘,将水递给她。
萧栖迟道谢后接过,轻轻抿了几口,而后手微抬,擦去唇上沾到的水渍。一举一动间,全是浑然天成的优雅,高贵早已渗入她的骨髓。
裴煜望着她,像看天上的神女。这若是从前,他绝对不敢在她面前造次,也绝不敢肖想她。可是现在,她已是阶下囚,而他即将结束为质的生活,还有什么不敢?
念及此,裴煜心头没了顾忌,对她道:“你真美……”
萧栖迟闻言,飞速扫了他一眼,目光便移去别处,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道:“夜色也美。”
见她躲掉,裴煜笑,心头的征服欲却愈发的强。他要拥有她!唯有得到如她这般高贵、干净似神女的人,他才能一点点的确定,自己不是废物,也不是玩物。他值得被爱,被这么好的人爱。
为了得到她,他一定会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念及此,裴煜无视她的遮掩,直言道:“你比夜色更美。”
萧栖迟从未被人如此直白的称赞过,他的言语和眼神,如一倾而下的巨浪,饶是她已经遮掩,却还是无处躲藏。脸颊不由泛红。
“你害羞了?”裴煜接着道。
萧栖迟佯装坦然一笑,回道:“六殿下许是看错了。”
裴煜再递给她一块烤好的鸡肉,说道:“再吃点儿。估计还有追兵在找你,如果你没地方去的话,不如和我回雁京。”
萧栖迟结果鸡肉,一点点撕开来吃着,问道:“雁京?追兵不会追到雁京。雁京……远吗?”
裴煜道:“你想去的话,不远。等回了雁京,我能帮你恢复平静的生活,你想做什么都行。只是日子可能不如从前做公主是风光富贵。但……我也有法子,让你不必做公主时差。”
萧栖迟好奇道:“什么法子?”
裴煜转头看向她:“做我的王妃。”
萧栖迟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听笑的语气,似是有些嘲讽。裴煜问道:“不信?”
萧栖迟坦然道:“等回了雁京,你是一国皇子,我是什么?六殿下,以后别再那这种事说笑了。”说罢,萧栖迟全没当回事,继续撕鸡肉吃。
裴煜扶膝起身,又捡了几根柴火添进篝火里,单脚踩在一块石头上,看了看雁京的方向,这才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我会做给你看。”
裴煜醒来时,心间还藏着浓密的甜意。梦中给萧栖迟承诺时,必定达成的决心,还如斗志般,在他心头栩栩鲜活。可当他真的睁开眼,周遭却是一片阴冷的黑暗。
裴煜忍着浑身剧痛,一点点爬起来,靠墙坐下,深吸了两口气。自被萧栖迟关押,这些日子,他总梦到她。
有时候伤重迷糊的时候,明明还有意识,却还是会看到类似的画面。总是一些奇怪的场景,可无一例外,这所有梦中,覆灭的都是大周,而不是他的大梁,萧栖迟变得无依无靠,只能依赖着他。
许是他心里,始终无法接受大梁灭亡的事实,又恨着萧栖迟,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吧?
裴煜换了片刻,觉得身子回了些劲儿,这才去打量周遭的环境,听周围格外安静,有些奇怪,这是哪儿?之前便是凤城的大牢,也没这么安静。
就在他迷惑之时,耳畔忽然传来一个沙哑难听的女声,咯咯笑了几声,然后对他道:“当初就告诉你不要信她,怎么样,不听我的话,你也被关进来了吧?”
裴煜闻声望去,但当他看清那张脸时,瞳孔骤然紧缩,身子都不由一寒!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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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裴煜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脸,狰狞可怕,甚至辨不清五官。就连她说话的声音,也因双唇的割裂,听起来口齿不清。
裴煜打量了此人半晌,都没能认出眼前的人是谁,迟疑半晌,问道:“你是?”
那人见此,极为讽刺的笑了一声,说道:“我是萧晚迟,我是大周的公主,大梁的贤妃。”
裴煜闻言一惊:“你不是早已跳河自尽?”
“哈哈哈……”萧晚迟笑道:“自尽?是萧栖迟!她换了我的衣服,扮成我的样子跳了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