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儿也不想这么做,怪就怪萧栖迟自己。她分明说过,要和他一起,将整个大周握在手里。他从来没有像这般,将一个人的话奉为圣旨,心甘情愿听她的命,做她的狗。她本该和他站在一处,可她心里却始终想着别人,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他心中清楚,若想完完全全得到萧栖迟,从她身边拿掉轻骑营,只是个开始。他得让她知道,这个世上,她孤立无援,只有和他站在一起,只有依靠他,她才能高枕无忧。
这一年多来,萧栖迟能做到这一切,都是依靠他,轻骑营,还有拿了兵权的许上云。
如今轻骑营已除,那就还剩下个许上云。可许上云此人,素来孤寒,对人淡漠,在公主府相处那么久,他都看不透许上云这个人。唯独可以确定一点,他对萧栖迟格外忠诚。
自韩纪卧榻,大周的兵权,全到了许上云手里,处理他是最棘手的。若想直接除掉他,怕是不大容易。他得想个迂回些的法子,至少,暂时得将许上云从萧栖迟身边调离。
没了轻骑营,没了许上云,便是断了萧栖迟的手足,但仅此还不够。他还得让所有人,都排斥萧栖迟,让她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遇里。那就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位长公主,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如此想着,梁靖城心情愈发的好,他也懒得在听屏风前头的百官聒噪。端了茶盏起身,走向后殿门边的盆栽旁,将那一盏茶,悉心的浇灌了进去。
随后捏着花叶,缓缓道:“你是我浇灌的花,就得按照我想要的样子长。你以为自己,成得了参天大树吗?若是从前的你,有如今这份心性,怕是坚韧的很呢。可如今,你连自己都控制不了,凭什么以为自己会赢?被修剪后栽在盆栽里的花儿,怎么可能逃得出浇花人的手掌心呢?”
梁靖城心情愈发的好,神色也愈发温柔,爱抚着盆栽的花叶。
萧栖迟刚一进玉色楼,忽然松开罗映的手,便将眼前的桌上的全部东西扫翻到地上,屋中一片清脆的瓷器落地声响。
对罗映厉声道:“我恨不能抽他的筋,扒他的皮!这狗东西,竟然夺走我的轻骑营,还用百官来阻止我进宫!我的轻骑营还真的被夺走了,我还真的就拿他没办法了。”
眼下她要怎么办?要怎么才能见到梁靖城?怎么才能杀了他?他现在培植了自己的势力,自己又进不了宫了,怕是很难再接近他。她到底要怎么办?
萧栖迟心头又气又乱,转头对罗映道:“去!去找上云!把他找回来,让他去杀了梁靖城。”
不等罗映领命,萧栖迟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格外期待的问道:“上云一定会帮我除掉梁靖城的是不是?他不会背叛我吧?他不会吧?”
她神色分明期待,却又格外惧怕。若是连许上云都背叛她,那她可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了!
罗映忙道:“殿下安心,许将军自幼就在你身边,他不会背叛你,他一定不会。我现在就去找他,现在就去。”
听着罗映安抚,萧栖迟神经稍微松缓了下来,忙又对她道:“你去吩咐了便是,吩咐完就回来!你不能再离开我!”
“是,奴婢知道。”罗映格外忧心的看了一眼萧栖迟,转身出去传话。
萧栖迟在玉色楼里,坐立难安了足足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等传话的人回来,却没见到许上云同归。
一问才知,许上云清晨就拿到陈太师在晋州出现的消息,临时得了圣旨,都没来及回来跟她说一声,便赶去了晋州。
萧栖迟闻言,嘲讽笑出了声。陈太师有没有出现她不知道,但这次许上云被调走,必然是梁靖城故意所为。这狗东西,是想让她孤立无援!
萧栖迟手攥得极紧,漆黑的眼眸也在眼眶中不断乱转。梁靖城故意这么做,一定不会让她和许上云联系。他肯定会想尽办法,阻止消息到许上云耳中。
轻骑营没了,许上云也不在身边,曾经在梁朝天牢时,她也是这么孤立无援,无法向任何人求救!
那些可怕的回忆,这么久没来折磨过她,但此时此刻,却被这熟悉的无助感再次唤醒。
萧栖迟忽然抬脚缩上椅子,眼里满是惧怕,身子都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怎么办?她要怎么办?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上云知道她的处境?
她喃喃的哭求道:“哥哥,哥哥你来救我!哥哥……”
罗映一见萧栖迟忽然变成了这般,心忽地陷入了慌乱,忙道:“殿下,殿下!是我,罗映,我在呢,我在呢。”
说着,罗映忙去抱萧栖迟,将她揽进怀里。萧栖迟一听她的声音,连忙伸手反抱住她,急道:“你快跑!我护不住自己了,你快跑,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殿下奴婢不会死!你也不会护不住自己!”罗映不知道萧栖迟这是突然怎么了?自从她回来至今,她没再见过萧栖迟情绪失控,今日这又是怎么了?是什么刺激到了她?而且,她为什么让她跑?
萧栖迟哭得却愈发厉害,一把将罗映推开,冲她吼道:“你快跑,大周亡了,谢非复很快就会派人来抓我,你快跑,你不能死。”
罗映听着萧栖迟说的话,愈发觉得奇怪,愈发不解,不顾萧栖迟阻拦,上前按住她的手臂,让她安静下来,然后哄着解释道:“大周没有亡,是大梁亡了!谢非复是殿下你的人,是他奉命替殿下覆灭了大梁。”
萧栖迟怔怔的看着罗映,思维才一点点的回来,反问道:“谢非复是我的人?”
罗映看着她的眼睛,重重点头。
对……萧栖迟的头脑,这才有点恢复清明。没错,谢非复是她的人。眼下她要对付的人,是梁靖城,不是谢非复,大周她也保下来了,她永远都会是公主。
萧栖迟大口喘息着,眼前金花直冒,她扶着罗映的手,脱力地在椅子上坐下,而后对罗映道:“想个法子,给上云送信。”
罗映点点头,而后向萧栖迟问道:“殿下,您就跟奴婢说句实话吧,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怎么了?萧栖迟一声冷嗤,还不是拜裴煜所赐。她知道,经历过天牢里的那一切后,她早就不是当初她了。她怕是和其他受过折磨的人一样,得了失心疯一类的病。所以有的时候,她才会失控,脑子和情绪,都不听自己使唤。但好在,她大部分时候还是清醒的。
自从和许上云在一起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失控的情况。但是今天,那些可怕的恐惧再次清晰袭来。再次明明白白的提醒她,她会变成这样,是拜谁所赐。
但好在,眼下这个人,就在她的地牢里,今天不出出气,如何对得起她从前在他身上花费的那些心思?
念及此,萧栖迟莞尔一笑,神色似夜色迷人,她对罗映道:“裴煜在地牢里,休息一天一夜了吧?也该给他松松筋骨了。吩咐下去,用刑。今天先夹腿,只夹一条便是,另一条,咱们留着,慢慢玩儿。”
第70章
裴煜在地牢里靠墙养神,忽然听到脚步声至,不解的睁开了眼睛。而一旁牢房里的萧晚迟,当即便如见了鬼一般,缩去了牢房的角落,身子瑟瑟发抖,嘴里一直含糊不清的哭求着什么。
来人是几名太监,前来打开了裴煜的房门。裴煜凝眸看着他们,本欲站起身,但腿上的箭伤,让他力不从心。
那几名太监进来后,为首的装模作样给裴煜行了个礼,而后笑着道:“王爷,臣等奉长公主之命,来给您松松筋骨,您请吧。”
话音落,他一摆手,随行几名太监上前,便将裴煜架了起来,拖出了牢房。
一路到了刑房,将裴煜扔在了地上。裴煜手肘摔得生疼,愣是没吭一声,他抬眼望去,但见刑房中间,摆着一架夹腿的刑具。
裴煜冷声一笑,说道:“她何不直接杀了我?”他那么真心的爱着她,甚至想着要给她自己能给的一切,事到如今,她目的达成,他一败涂地,为何连个痛快的死法儿都不给他,竟是要用这么琐碎的手段折磨他。他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吗?
那太监闻言,呵呵笑了几声,回道:“殿下可舍不得你死。殿下说了,您后半生,都得在这地牢里,留在这府中,好生陪着她。但是您这一生,也别想再见到她。”
裴煜委实觉得奇怪,她不爱他,却还不杀他,又要折磨他。她究竟在想些什么?而且,再也见不到她?凭什么?被她欺骗,被她折磨至此,她还连个交代都没给他,凭什么再也不来见他?
他本想多问几句,想法子激将萧栖迟来见他,可未及他多言,太监门便已拉过他有箭伤的那条腿,卡进了刑具里。
为首的太监一声令下,剧烈的疼痛当即钻入了裴煜骨髓,痛得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根根暴起,豆大的汗珠亦顺着脸颊落下。
一时间,深切的恨与爱交织,化作一腔浓烈的不甘,死死缠在了裴煜心中。满脑子只剩下三个字——萧栖迟。
裴煜痛得浑浑噩噩,意识都变得模糊不清,恍惚间,他仿佛看到萧栖迟,满脸泪水,眼里满是悲哀的对他说:“你怎么能这么做?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要娶太子妃,至少给我选择的机会,给我一个接受的过程。我还在傻傻的期待着和你白首偕老,你却突然给我一击重锤,裴煜,你知道这一切骤然破灭是有多痛吗?”
他知道,他自然知道,当初她忽然成亲,所有许诺全部成了空谈,这种突然砸下的打击,远比提前说明要痛百倍,他清楚的体会过。
他想告诉萧栖迟,可脑海中的画面,却不听他的使唤,他听着自己的声音,对萧栖迟道:“我有什么办法?父皇一直在逼我,你又和那个许上云不清不楚,我当时什么心情?我答应下来有什么错?你有别人,我也可以有别人。”
脑海中的萧栖迟哑口无言,而裴煜到底是痛得晕厥了过去。意识跟着一起陷落,与画面中那个裴煜彻底融为一体。
他看着眼前抽噎的几乎上不来气的萧栖迟,挑眉叹息。当初见到萧栖迟的时候,她不染于尘的气质,曾经高贵的身份,都带给他极强的新鲜感和征服欲。
他疯狂的想得到她,拼尽一切的对她好,将所有好听的话都说给他听。他只想看到她对他敞开心扉,对他也付出同样的爱,他想看到那双眼,眼里只有他。
后来,他终于得到了她的爱,而且她单纯的心,给予他的爱,甚至远超他的预期。面对这样一份全心全意的爱,他也很愿意,在回到大梁后,给她一个名分,和她好好在一起一辈子。
他本以为,回到雁京后,他顶多有个郡王的身份,便已是很好了。摆脱从前的生活,身边再有一个萧栖迟,就这么过完一辈子也算不错。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回到大梁后,贤妃动用一切关系帮他,让他的人生忽然出现重大转折,他从狗都不如质子,一跃成为太子。
他心里无比清楚的知道,只要拿到皇位,就会拥有至少无上的权力。他就再也不用去讨好谁,也再也不用去揣摩所有人的心思,去精准的投其所好,不用再戴上笑容璀璨的面具,始终笑得像个不畏黑暗的人。
但是初成太子,地位不稳,还有其他皇子在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而他除了贤妃,别无依靠。他多年不在雁京,没有什么根基,能获得稳固依靠的方式,便是联姻。
但要联姻,必然就不能再娶萧栖迟。一面是自己的前途,一面是给不了他任何助力的亡国公主。他很快就做了选择,但是……他也不想失去萧栖迟。
他了解萧栖迟的心性,若是知道他成亲,一定会离他而去。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迫她接受。绝不能提前让她知晓,而且她那么善解人意,只要自己做出一副无比为难的样子,想来她会心软。
事实最终也如他所愿,萧栖迟果真信了他,还是留在了他的别苑里。他也松了口气,也从这次争吵中,清晰的看到萧栖迟有多爱他,这份爱,足可以纵容他为所欲为。他本想着,嫡子晚些时候再说,但……左右萧栖迟离不开他,无论是生活还是感情,那便也不必再拖延什么。
裴煜恍然惊醒,看着周遭的黑暗,陷入一瞬的迷茫。随即,腿上剧烈的痛,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被送回大牢中。左腿已被简单处理过,包了纱布,但是渗出的血,还是染红了它。他每次受刑后,都会有人给他处理伤处,看来萧栖迟真的不想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