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骨——猫说午后
时间:2022-03-17 07:53:46

  听着参知政事这番话,杜元初打心眼里佩服他这个兄弟,放陈太师入京,再将弑君的名声推给他,自己还是干干净净的救驾有功,一石二鸟,怎一个厉害了得。
  其余官员们也没啥好说的,之前那个朝堂什么样,文官们感同身受,如今换个有手腕的皇帝,求之不得。
  韩纪率先示意身边人扶他起来,下跪行礼,高呼万岁。百官见此,愿意的便跟着拜了,不愿意的……看了看旁边的大军,也跟着拜了。
  萧氏男丁愈发不渝,裕和郡王看着这一片臣服,急道:“你们竟要亡我萧氏,竟要亡我萧氏!皇室尚在!你们怎敢让异姓登基?”
  裕和郡王极力反对,许上云却不慌不忙的弯弓搭箭。下一瞬,裕和郡王的质疑声戛然而止,锋利的箭已贯穿他的咽喉,倒地死去。
  百官大惊,各个被许上云的铁腕所震惊。许上云将手里的弓箭还给杜元初,而后朗声道:“陈党之祸,朕亲身所历。今授命承继大统,必许尔等君圣臣贤。但朕亦有不可侵犯之底线,若有异议,裕和郡王便是例子!”
  时至此时,百官们终于清晰的意识到,现在的许上云,既有兵权,又有救驾之功和名正言顺的承袭,大势已定,这便是他们今后的皇帝。
  百官齐齐跪地,再复行礼。许上云转身,在百官百将高呼的万岁声中,朝大殿中那盘金龙的椅子走去。
  他从未对权力有过野心,时至今日,他也没有。自始至终他想要的,不过就是在她身边而已。
  可在那场秋雨中,她亲口告诉他,她曾失去家国,失去一切,被人辱没感情,践踏性命!他自十岁就发誓要保护的人,经历此等绝望,叫他如何能忍?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不需要他,他就安静的做她的侍卫,她需要他手握兵权,他就去从军,去建军功。现在他终于知道,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护住大周,那他就将大周抢过来,给大周一个太平盛世,让她一生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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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局已定,董惟月已在外重新组织宫人,清理勤政殿外厮杀过的战场。
  许上云唤来杜元初,对他道:“裴煜已在宫中,若无意外,他的人已分为两拨,并无主力。去找他,速战速决,记得平安带回罗映。”
  “明白!”杜元初当即带人离去。
  杜元初走后,许上云唤来了太常。
  太常对这位新帝毫无归属感,行止间,疏离客气,甚至眼底隐可见丝丝排斥,许上云见此未说什么,只道:“我需要你草拟两封诏书。”
  太常行礼道:“陛下请讲。”
  许上云道:“此番临危受命,实则是先帝怕大周江山混乱,百姓流于战火。如今萧氏并无适合帝位的人选,方才需要我主持大局。我亦不能辜负先帝信任,接萧氏所有八岁以下孩子入宫,我会请靳先生回来,在翰林院亲自教导。待我百年之后,自会挑选萧氏才能出众者,承袭皇位。”
  太常闻言愣住,诧异的抬眼,看向许上云,半晌后,狐疑道:“可陛下若有子?”
  “我不会有子。”许上云淡淡道。
  自上次救她回来,这些日子来,他想了很多。他本想杀了梁靖城,继续让泰元帝做傀儡,可泰元帝迟早会长大,若他长大后意欲反击,首当其中的就是公主。
  公主把持朝政的事,也早已被梁靖城公之于众,她想再做背后的掌权人,远比之前艰难,若被百官发现一点儿端倪,她又会被推到风口浪尖,甚至众叛亲离,举国反对。若在被有心人煽风点火,性命怕是都难保。且她如今的情绪,可还能受得住成为众矢之的?
  最一劳永逸的法子,便是夺下皇位。
  至于子嗣,他并不想要,生孩子很疼,她从前经历的那些痛苦,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让她有一星半点的难受,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体。
  且生孩子风险极大,一不小心,他就会永远的失去她,这于他而言根本无法接受。
  但他会尊重萧栖迟的想法,若她想要孩子,那便要,只是无论男女,都会随萧姓,待他身死之后,这天下依旧属于萧氏。但为她身体和情绪考虑,他还是倾向于不要子嗣。
  护着她,是他自十岁起便承担的责任,后来更是他的使命。
  他只是想保护她,而要最好的护住她,没有什么比拥有至高无上的身份和权力来的更保险。
  至于他登基为帝,别人说他,怎么看他,他都不在乎。他知道他坚守的东西是什么,也知道他今生唯一想要的是什么。
  太常的眼里写满不可思议,他万没想到,许上云会让他下这么一封诏书。他本以为许上云只是以先帝托付作为借口,然后再联合属下们,演一出黄袍加身,日后这天下就会改朝换姓。
  太常还是不敢相信,面对这无上的权利,会真有不贪着的人?念及此,他试探道:“陛下要萧氏八岁以下的孩子入宫受教,可这么多孩子,怕是调皮的紧,若是在宫里受了伤,可怎么好?”
  许上云轻笑一下,看向太常,他这是以为,自己要借此名义,将萧氏后代都接进宫杀了?还是挟持在宫里,以免萧氏造.反?
  许上云接着道:“这便是我要你下的第二道诏书。合并大梁的计策,皆为昌阴长公主所出,此千秋基业,乃昌阴长公主所为。故需你昭告天下,册封昌阴长公主为天后,掌兵权。待我百年之后,将以驸马之礼,同公主合葬。”
  太常大惊,许上云和公主的关系,眼下在他眼里都成了小事。更要紧的是天后,掌兵权?这是效仿唐高宗,分权于后,且不同于高宗,许上云更是将兵权,将自己的命脉,亲手递给了萧氏!
  只要有萧氏这位手握兵权的天后在,许上云即便为帝,也永远受其牵制!且萧氏的天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杀萧氏的后代。
  太常这才清晰的意识到,许上云是真的不贪恋权力,是真的奉先帝遗诏主持大局。
  震愣半晌之后,太常眼里已满是敬服。他本还担忧,许上云称帝,萧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日后指不定会起战乱。
  但他要还权于萧氏,就给了萧氏希望,那么萧氏各族,在造.反和继承之间,必会选择更容易的方式,怕是会争先恐后的要将自己儿子送入宫中,来争取这唯一的太子之位。只要许上云永远无后,萧氏便不会轻举妄动。
  如此一来,既能培养出最好的萧氏继承人,还能使萧氏为继承皇位明争暗斗,不仅不会反对许上云,说不准还会讨好他。稳定了朝纲,也能让刚经历叛乱和吞并大梁的大周,在许上云这个成熟皇帝的铁腕下,稳稳发展。只要他清明治下,日后还给萧氏的,就是一个太平盛世。
  太常整个人都呆住了,这分明就是给萧氏当了个冤大头啊,站在风口浪尖上,压力顶了,骂名背了,自己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
  试问换成是他,他都做不到这么无私。这许上云,若不是真的有做圣贤的潜质,就是脑内有疾。
  许上云看着太常复杂又震撼的神色,无奈失笑,伸手按按他的肩头,道:“去吧,去拟诏书吧。”
  太常行礼后离去,走在路上,整个人还觉脑子是懵的。
  这两封诏书一下,许上云必受百官拥戴。于心向萧氏者而言,许上云等于是在为他们打白工,傻子才不愿意。于心向天下者而言,眼下大周确实需要一个成熟有铁腕的皇帝,且还什么都不为自己打算,更受拥戴啊。
  太常在勤政殿外的夜风里站了会儿,缓了缓自己刚被刷新了认知的脑子,随后便唤了二品以上的官员,一同前往翰林院,去拟草诏书。
  勤政殿外宫人往来极多,搬尸体的搬尸体,擦血迹的擦血迹,许上云这才从殿中出来,大步走向主持清理的董惟月。
  他在董惟月身边驻足,分明还没见到她,可他的目光,却仿佛已越过距离的瀚海,到了她的身边,如落星辰般闪耀。对董惟月轻声道:“带我去找她。”
  董惟月抿唇深笑,揶揄的看了他一眼,冲他行了个礼:“是,陛下。”
  这一整夜,萧栖迟一直站在门边,目光紧紧锁着勤政殿的方向。那冲天的火光已经淡去半晌,那边战事是不是已休?那她现在可以去找上云了吗?
  念及此,萧栖迟不愿再等下去,提裙朝门外走去。得了董惟月吩咐的小太监,忙跟在萧栖迟身后,小心翼翼的拦她:“殿下,为了您的安全,董先生让您在这里等,他说会没事的。”
  萧栖迟哪里听得进去,她已经听话的等了一夜,眼下瞧着是战事息,她怎么能再不去看看?
  萧栖迟理都没理他,提裙往外跑去,怎知刚出院中月洞门,却见许上云和董惟月,一同走进了大门。
  四目相对的瞬间,二人皆止住了脚步。
  他还是一身银色盔甲,上面沾满血迹,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是如落星辰的清明。自上次分开后,她已是许久没有见他。见他平安无事,萧栖迟喜极一笑,朝他小跑而去。
  许上云亦大步上前,紧紧将她揽进了怀里,她发间的苏合香钻入鼻息,他方才觉一切尘埃落定,心回到了实处。
  许上云侧头,唇贴上了她的脸颊,随即捧着她的脖颈,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下去。涌在心头浓郁的思念,促使他当即便撬开她的唇齿,与她深吻缠绵。
  而她毫不遮掩的回应,更是如落进干草堆里的星火点点,霎时间点燃了他所有的热情。
  许上云微离她的唇,气息不稳的问道:“这段时间你住哪里?”
  萧栖迟不解他怎么突然问这个,便指了指身后院中的房间。许上云看了眼那敞开的房门,俯身再次衔住她的唇,顺势将她抱起,就朝那院中走去。
  尚在门口的董惟月无奈扶额,将目光移去了别处,而后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去准备热水吧,送到这边来。”
  小太监行礼离去,董惟月站在院中,抬头望一眼缀满星辰的天,嘴角含笑,颇为感慨的一声长叹。
  想他当初,还编排过许上云,他文师承靳先生,武师承韩纪,所受教育,同萧氏重点培养的皇子一般无二,可他却偏偏选择在长公主身边,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侍卫。
  无论是韩纪劝他从军,还是他当年劝他从政,他都没有丝毫的动摇。可现如今,他却成了皇帝,但还是为了公主。
  说他胸无大志吧,他成了皇帝,说他壮志凌云吧,他是为了爱情。董惟月低眉一笑,自己都被这想法逗笑了。
  看不透啊看不到透,做朋友十年了,他还是看不透许上云这个人。只是旁观上云的这半生,倒是让他学会了很重要的一点。
  ——人这一生,内心深处,总得有一个要坚守的东西。是人,亦或是理想。只要这份坚守在,无论遇上多大的困难,茫茫心海中就永远有座灯塔。
  但凡上云对公主半点异心,都走不到今天的位置。若他贪着权力,没有还权这一遭,日后萧氏怕会谋反,带给他无尽的烦恼。但是他没有,他分明只想要公主,也只想公主平安无忧,那便间接安抚了萧氏。
  “哎……”董惟月再次感叹,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有心栽花花不开啊。不想了,外面还有一堆事等着他,这里就交给他小徒弟伺候吧。念及此,董惟月离去。
  月渐西沉,萧栖迟窝在许上云怀里,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被他紧紧抱着。他吻轻落在她的侧脸上,徐徐流连,垂落的发丝亦从她脸颊扫过,萧栖迟轻笑,缩缩脖子,笑嗔道:“好痒……”
  许上云失笑,睁开眼睛,目光越过她的脸看过来,对她道:“陈太师和梁靖城已死,裴煜想来也已拿下,殿下以后再也不必怕了。”
  萧栖迟闻言,转头看向他,心间忽地踏实了下来:“当真?”她就知道,他肯定会帮她解决这些烦恼。
  许上云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吻,点头道:銥誮“当真!”
  萧栖迟转身,伸手抱住了他:“我就知道,只要你在,我便不必害怕。我们一会儿就回公主府,再也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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