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南阳公主语气坚决,引得陆伏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哪里不一样?”
“你父皇与你母妃的情分不一样。”
“四哥的母妃当年也很受宠,甚至比我母妃还要受宠,如今不也是一蹶不振?有什么不一样的。”
南阳公主摇了摇头,说:“你知道你父皇私下里如何唤你母妃吗?”
“我怎么会知道!”陆伏生道。
“婉儿。”南阳公主道:“你父皇喊她婉儿。”
陆伏生愣了一下,母妃的闺名他还是晓得的,横看竖看也没有婉字啊,婉儿一称从何而来?
可随后他又摇了摇头,这些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一个称呼而已,能说明什么?
南阳公主见他眼神茫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那天夜里她听见皇帝喊林氏婉儿,而林氏柔声回应:“陛下,臣妾是欢儿。”
紧接着皇帝说:“朕说你是婉儿,你便是婉儿。”
她虽不知婉儿到底是谁,但她清楚皇帝很在意这个名叫婉儿的女子,而林氏和她很像。只要林氏还顶着这张脸,一切就还有机会。
…
弹指一挥间半个月便过去了,林育贤多年以来犯下的种种罪行被刑部查了个底朝天。
皇帝不忍心杀林贵妃,便赐了林育贤一顿断头饭。
除夕来临前,朝廷归于平静。
除夕当日,皇帝下了恩旨准许戚明松和云家人到东宫与太子、太子妃小聚。
两家本来没什么关系,只是住的近一些,如今一个是太子的母族一个是太子的妻族,人为地将两家绑到了一起。
戚明松想到和云家人一起难免不能和女儿说太多话,特意提前了半个时辰到进宫。
陆之珩知道他爱女心切,借着书没看完的理由,让戚铃兰一个人先出去接待了。戚明松为此感动不已,戚铃兰只能说这男人很会邀买人心。
“这两个月家里一切都好吧?”
“都好,都好。”
戚铃兰让人给父亲倒了杯茶,又让厨房做些糕点送过来。
“书兰妹妹也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父亲有什么打算?”
“说起这个,这两个月来提亲求娶书兰的人家还真不少。”戚明松说着笑了笑,“秦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听说了之后也请了个媒婆来提亲。”
“在云海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对书兰不是一般的好。”戚铃兰也笑了,“那父亲答应了吗?”
戚明松道:“我问了书兰自己的意思,她说愿意,我自然就答应了。”
戚铃兰感叹道:“他们俩也算是两情相悦,将来成了婚必定恩爱谐和,羡煞旁人。”
话音才落,便看见陆之珩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戚明松顿时收敛了神色,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
“臣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陆之珩上前两步扶住岳父,扭头对戚铃兰说:“旁人羡慕,你就不必羡慕了。”
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这几个月,太子与太子妃恩爱甜蜜的传闻也数不胜数。
戚铃兰只回了他一个虚假的浅笑。若不是不想让父亲担心,她连这一笑都懒得敷衍。
陆之珩不是感情迟钝的人,自然察觉到了这半个月来戚铃兰态度的转变。他不明白这又是为什么,明明前段时间她已经心软了,两人才有那么一丝半点的进展,如今又回到原点……
“今日厨房准备了你喜欢的牛乳糕,一会儿就送来。”
“多谢殿下。”
“你今日这妆容甚是好看,花钿画的可是红梅?”
“是,我平日不喜欢浓妆艳抹,今日装扮都是为了除夕宫宴。”
“宫宴时你打算穿哪套宫裙?”
“就上个月新制的如意凤尾裙吧。”
戚明松听着这二人一言一语,实在是插不上话。扭头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暗道铃兰对太子的态度还是冷淡了些,只盼着两人日久生情,来年能更亲密些。
三人闲话了没多久,敬文侯云淮和世子云翊也来了,话题自然而然向前朝形势偏移。
两家人留在东宫用了午膳,随后各自回府。除夕之夜向来是团圆之夜,总不能把人强留在东宫不许他们和其他亲人团聚。
傍晚时分,金极殿里通火通明,随着丝竹管弦声奏响,除夕宫宴自此开始。
人人都以为戚铃兰是第一次参加宫宴应当手足无措,事实上她有这前世的经验,在这样的场合也不觉得局促。应对旁人敬酒、搭话,都十分从容,谁看了都得感叹一番太子妃好气度。
酒过三巡,皇帝大手一挥,有舞女乐姬上前献艺。
陆之珩的目光忽然定在某处,戚铃兰察觉他心不在焉,便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舞女身姿摇曳如弱柳扶风,肌肤白皙好似吹弹可破。
他在看舞女?
戚铃兰眉头轻蹙,心下嘲讽一笑。果然嘴上说的甜言蜜语不可信,贪恋美色才是男人的天性。
“你喜欢?”
陆之珩蓦地听到这么一问,思绪回笼,扭头看她一眼,“什么?”
“喜欢就收了,我又没限制你纳妾。”戚铃兰似乎没有察觉自己语气的怪异之处。
陆之珩隐隐尝到一丝酸味儿,不禁笑了笑,说:“你想什么呢?我看她又不是看上她。”
“呵。”戚铃兰哪里会信他这番辩解。
陆之珩道:“你仔细看看她,不觉得她长得像某个人吗?”
戚铃兰微微一怔,这才仔细打量眼前的舞女。舞女忙着跳舞,正脸总是对着皇帝,她盯了好一阵子才发现端倪。
“好像是有点像……”
像昔日的林贵妃,如今的庶人林氏。
作者有话说:
今天慢了一点,第三更得零点以后半夜了,建议睡醒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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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皇帝是年少有心上人,念念不忘?老的小的都是痴情种嘛】
-完-
第52章
◎补第三更◎
一舞毕,皇帝果然叫住了那名舞女。
“叫什么名字?”
舞女低着头,怯生生道:“奴婢玉卿。”
皇帝盯着她看了一会,扭头对尚宝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后挥了挥手示意玉卿退下,而尚宝从另一侧绕到大殿后门也出去了。
陆之珩饮了口酒,低声叹道:“今日是舞女,明日就是天子新欢了。”
戚铃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误会了陆之珩,似乎是显得有些小气了,不由得一阵冷热。轻咳了一声,才道:“有了新欢,旧爱该彻底舍下了吧?”
陆之珩不置可否。
他已经能预见不久之后林氏自绝于明禧殿,或许是皇帝彻底舍弃了她,也可能是藏于暗处的执棋者完成最终绝杀。
他仍有些焦虑,这暗处的执棋者究竟是谁?
从咬死梁氏到牵连林氏,现如今献上新欢顶替旧爱,一环接一环,真是布得一手好棋。心思如此缜密,只是为了对付林氏?还是有更高的追求?
戚铃兰在一定程度上与他心有灵犀,例如此刻,她几乎是同时想到了这一层。前世的爱恨情仇且放一边,她压低声音道:“要不要查查玉卿的来历?”
陆之珩瞥她一眼,有些惊讶于于她如此机敏。
“查是要查的,先过完年也不迟。”
…
宴会散去,陆之珩与戚铃兰离开了金极殿。
戚铃兰跟着陆之珩走出两步,忽然察觉眼前的宫道并非是回东宫的那一条。她停了下来,疑惑问道:“这是去哪?”
陆之珩笑了一下,说:“去了就知道了。”
戚铃兰又仔细辨认了一下方位,依稀记得这是去西南角门的路,不禁皱起眉头,“这个时辰你总不会想带我出宫吧?”
“不出去,上城墙。”陆之珩道。
除夕夜,上城墙。
将这两个要素连结起来,戚铃兰心底便猜到了他的打算。这是又想耍花样哄骗她,演一出深情款款的好戏了。
她果断道:“我不去。”
陆之珩一怔,无奈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是正事。”
他的表情倒是真挺严肃,戚铃兰想到不久前才误会过一次,不免犹豫了一下,难道又是她会错了意?
“正事?”
“是。”
“行吧。”
事实是戚铃兰低估了陆之珩的脸皮厚度,两人登上西南角门的城墙,值守的侍卫不知去向,倒是摆了一张方桌,桌上有两盏红艳艳的祈天灯,还有一支笔和一方砚台。
“这就是你说的正事?”戚铃兰已经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横眉瞪着满口谎言的男人。
陆之珩看她气呼呼的模样倒是有些娇俏,忍俊不禁地说:“是啊,让你高兴的事就是正事。”说着他提笔沾了下砚台上的墨汁,将笔杆递到她手里,随即扶正一盏祈天灯放到她面前。
“过了今夜便是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愿望都写在灯上吧。”
话音落,他的目光落在戚铃兰的脸上,才发觉她确实是笑着,但笑容稍显僵硬,似乎并非出于喜悦。
“我不高兴。”
戚铃兰抬起头直直对上他的眼睛,下一刻便粗暴地接过祈天灯,在纸质的灯上痛了个窟窿,反手一扔甩下城墙,落入护城河中随着水流远去。
陆之珩怔住了,下意识扭头看向城墙下。戚铃兰捅破的不仅仅是一盏祈天灯,也是他的诚心。
“为什么?你不喜欢祈天灯?”
戚铃兰不太明白究竟是哪一段记忆让他产生了她喜欢祈天灯的错觉。
祈愿、放灯都是浪漫美好的事情,美好的事情若是为人利用,成为蛊惑人心的工具,便是失去了美好的寓意。
“早就不喜欢了。”
戚铃兰心头一阵烦躁。
她只要想到前世满口刻薄话语的男人与眼前甜言蜜语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就觉得遍体生寒。
她很想戳破重生一事,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陆之珩心里一紧,“那……你喜欢烟花吗?”
戚铃兰深吸一口气,终于沉下心来,“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使出这些手段花招,扮成旁人眼中的痴情种,前世的隔阂、仇怨就能一笔勾销?”
她看见陆之珩的神色变了。
“你想瞒着我,演的了一时你还演的了一世吗?”
陆之珩沉默良久,心中由惊悸、惶恐、焦躁渐渐转为恐惧。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话才问出口他就后悔了。她的态度是从半个月前开始转变的,显然就是那时候被她发现了端倪。
“你应该清楚。”戚铃兰道。
陆之珩伸了伸手想牵她的手,戚铃兰退后半步躲开了。
“前世你我之间有太多误会。”
“一句误会便撇干净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之珩与皇帝抬杠时总是舌灿莲花不落下风,此刻面对戚铃兰却像是缺了根筋似的,半晌说不出句整话。
远处火光炸开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刚刚整理好的措辞又一次凌乱了。
这原是他准备的烟花,想要给她一个惊喜,如今却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火光将夜空照亮,他察觉戚铃兰的眼角泪光闪烁。
她……哭了?
陆之珩慌忙攥起袖子替她拭泪,这一回她忘了躲,抬起头怔怔望向火树银花。
“我知道一句误会盖不过前世的隔阂,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做这些只是希望今生能比前世圆满。”
“什么圆满?”
“夫妻缘分。”
“你我之前哪里来的缘分。”戚铃兰收回目光,轻嗤了一声:“重生一世你原本可以放过我也放过自己,情分已尽,为何还要硬生生圆一段不存在的缘分?”
陆之珩紧握住她的手,“除了你我谁都不想娶,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你说情分已尽,可我对你的爱慕之情仍然存在。”
“陆之珩,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戚铃兰笑了。
“你说你对我情深似海,可我感受不到你对我的温情。你的体贴、殷勤,处处都是算计,仿佛我生来就该属于你,我生生世世没有选择就该是你的妻,你爱的时候我就该受你的好,你不爱了我就该忍受你的刻薄。”
陆之珩心中一阵刺痛。
最痛心的不是戚铃兰愿他恨他,而是他根本无从辩驳。爱的时候百般好,一场误会便绝情刻薄,这便是他曾经干过的混账事。
“我如此虚伪,如此混账,我对你那么刻薄,那么冷漠,我对不起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谷梁赭拔剑弑君时,你为何还要扑上来?”
戚铃兰默了。
扑上去挡剑的那一刻,她在想什么呢?
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宫变那天,谷梁赭拔剑刺向陆之珩,他的眼神极其阴冷,剑刃亦是冰冷刺骨。
她在想,陆之珩那弱不禁风的身板,即便只划破胳膊怕也有性命之忧。她扑上去推开他,若是运气不好这剑从她身上擦过去,顶多落个疤。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差,那一剑正中心口。
可是,即便陆之珩中剑身亡又如何?那时她为父亲之死怨恨陆之珩,他若是死了,不正正合了她的意?
寒冬的晚风吹过面额,戚铃兰心间尘封已久的思绪似乎被释放了出来。
她对陆之珩,似乎也有过一点喜欢吧。
不可否认,陆之珩容貌姣好、才华出众,无论是他私下里写的诗赋还是夜班无人时抚琴弹奏的曲子,都能触碰到她心底最深处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