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变故使得进了院子的几人呆在原地,男子忙冲了上前,推着两个孩子进屋。可那孩子却昂着头、直直看向赵冶等人,扬声道:“他们不就是冲着我来的吗?那就来啊!”
如果忽略他声音中轻轻的颤抖,谁都会觉得这孩子是个无畏的勇者。
赵冶在看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就确定了,他要找的人就是他。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这孩子的眉眼……真的太像皇兄,甚至骨子里那股倔强,也同当年还是太子的皇兄别无二致。
“我们不是坏人。”赵冶想了片刻,对坐在对面的男孩开口道:“我是你的血亲,今日前来,是为了寻你回家……”
此刻他们已经被请去了堂屋,主人张老板屏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了一家四口和赵冶这一行人。听到赵冶所说,老板娘早已泣不成声。
“你凭什么觉得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就是我的血亲?!是非黑白单凭你你张口就来么?”张良生梗着脖子,他正处于变声期,声音有些哑。
“虽然不能明说……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我身份并不简单,在见你之前,我们已经经过了重重调查,不会出错。除此之外……你同你的父亲很像,非常像!”
“父亲?”张良生嘲讽一笑:“我只有一个父亲,他就这堂中坐着他就在此处!!你说的,我不信!”
“你……”赵冶不知道怎么才能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将此事告诉他、说服他同自己离开,他向来直来直往惯了,面对这样情绪化的孩子实在是有些棘手。咽了咽口水,他看向张良生的戴着手套的左手:“你的左手是六指,对不对?这是你的母亲亲口说的……”
不待众人反应,张良生便咬着牙倏地站起身,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不及堂中众人反应,院中一处就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崩溃的惨叫:“良生!”
愣怔的老板娘慌忙跑了出去,堂中众人也跟着出去。
是厨房。发出声音的是一个年长的婆婆。
赵冶等人看到的,便是那个十三岁的孩子满手的血,案台上是一把染了血的刀,和一截鲜血淋漓的手指。血从张良生的左手伤口处窜出,他惨白着脸,颊边挂着两行泪,倔强地不肯低头:“现在我不是了,你们都滚!滚出我家!!”
老板娘抱着他瘦长的身子,难以自抑地哭嚎着:“傻孩子!!傻孩子啊!你怎么这么傻?!”
沉默了一路的薛半夏挤开人冲了进去,揪出自己的衣服两下撕出几条布条:“我是大夫!老板娘你放开他,我是大夫!”
“滚!你们都滚!”半大小子的力气真是不小,薛半夏一个没留神便被他推倒在地。她顾不上别的,站起身来狠狠瞪了张良生一眼,斥道:“你给我闭嘴!还想要这条胳膊就老实点!!”
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张老板忙上前,扯开状似癫狂的妻子,牢牢地掰着张良生的肩,方便薛半夏行动。
张良生呜呜哭着,嗓子早已哑的不成样子,嘴里翻来覆去地念着:“我不是六指了,我不是了,你们走,别在这,你们走……”
薛半夏被张良生的不配合折腾出满头汗,好歹算是给他止了血,她又伸手从腰间取了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吞了!”
张良生扭头不肯,薛半夏只能用自己沾满血的手用力捏着他的两腮,总算是喂进去了。
“送回房吧。”她穿着粗气对同样喘着粗气的张老板说道。
张老板点了点头,咬牙抱起张良生,疾步将他送回了卧房。薛半夏伸手用袖子将额头、两颊的汗抹了抹,跟在张老板身后急急走了出去。
赵月、赵旬愣怔地站在厨房外,不知该如何反应。
而等在一旁的赵冶心中情绪翻涌,紧握的手心被指甲钻破流血仍旧无知无觉。他本来以为此事最困难的地方在于寻找,却没料到,劝服孩子随他回去却成为了最大的难处。他看向案台上那节鲜血淋漓的手指,一时之间竟然觉得茫然至极。
也许这个孩子,最想要的东西,他、他的皇兄、京城的所有人全都给不了。反而是这间普普通通、一眼便能望到底的四方院子里的这对普通夫妻、这对与这孩子没有半丝血缘关系的夫妻才能给的。
张老板将张良生轻轻放到床上,他下意识便蜷缩了起来,身体不住地颤抖,声音渐低、唇齿逐渐含混,双眼慢慢闭了起来,不多时便睡着了。老板娘坐在床边,张老板站在一旁紧紧地扶着她,夫妻二人都双目赤红,轻声啜泣,看着床上面无血色的儿子心痛不已。
薛半夏端着一摊子酒,拿出自己别再腰间的匕首,用火、酒反复消毒,又将手里里外外清洗干净,托起张良生暴露在外的伤口细细地处理起来。
索性伤口不大,再加上她的匕首十分锋利,过程倒是没有持续很久。她将伤口处理地漂漂亮亮的,又用药、绷带包扎好,回头和死守在一旁的张家夫妇说道:“二位放心,他的伤口已经处理干净了,后面我会仔细看着,可能会发烧,不过这也难免,我看情况开几副药就行。不会出大问题的,放心。”
“良……良生的胳膊……胳膊不会有事吧?”老板娘还记着方才混乱中薛半夏的话,哽咽着问道。
“不会。以后就和普通人一样,伤口处理的不错,到时候只会留下一点疤,如果不说,也没人知道他曾经是六指了。”
闻言,老板娘仿佛心落在肚子里一般放松了紧绷的身子,默默捂着脸继续哭去了。薛半夏扭头和张老板对视,张老板登时落了几滴男儿泪,对着她又是鞠躬又是揖手,感激的不得了。
薛半夏也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察出她的后背心早已湿透,闲下来后只觉得嗖嗖冷风直往里钻。正想出门回客栈换身衣裳,却发现张家夫妇二人在门前踌躇着不肯出去。
原因也不难想象,本不想掺和到这件事中的薛半夏纠结片刻,还是开了口:“二位,这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我知道二位也是真心疼爱良生,良生也想留在这个家里。外面主事的那个人……虽位高权重,却不是个冷酷无情之人。以我与他的相处看来,他也有体谅他人之心。我想,您二位若是真的舍不得良生……不如与他冷静商量,不一定事情还有转机……”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