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点酥娘——收余恨
时间:2022-03-17 09:12:36

  小睿现在自己住在他父母从前的大屋,屋内也有精巧妆台,容娘把那空空的妆台拖出来放在檐下刷洗了一遍,打算问问村里谁家要,几只鸡鸭换了它去。
  又把父亲房里的那只书桌归置到小睿房中,就搁在窗台下,把窗子支开,外头的阳光一下子都洒进来,满室明媚,舒服得很,她铺开宣纸,教小睿自己慢慢倒水磨墨。
  这套文房用具也是父亲原来用的,在北地大雪和兵祸降临前,陈家也是个耕读传家的大族,家境还算殷实,族中子弟多读书习字,只是文风不如南方盛行,父亲是在祖父去世后分家出去的庶子,资源跟不上,没能考取功名,后来逃难,的确是族人四散,他们家到如今剩下容娘和小睿两姑侄,还有没有其他血亲,实在是无法考证。
  一边看小睿稚拙磨墨,一边想父亲和兄长,逃难到扬州,情况好些后父亲尚还偶尔动下笔墨,兄长倒是完全放弃了读书习字,一心开垦田地,颠沛流离的岁月里,兄长饿怕了,一心只认为粮食最可靠。
  听父亲说过,母亲家那边就她一个独女,十七岁上绝了户,宗族亲戚算计家财,赶走所有跟她提亲的人,逼她嫁个痨病鬼,母亲决心要去跳河寻死,途中遇见被大母分出家门、身无长物的父亲,就这样,绝户的孤女和被赶出家门的庶子成亲了,他们成为彼此唯一的亲人。
  好在如今这个年头,要查别地的户籍信息很麻烦,当年西州沦陷,大越百姓四散逃离,很多亲眷就此失去联系,父亲和他几个兄弟也再没碰过面,也许容娘真有个三堂兄呢。
  磨好了墨,容娘从背后握住小睿的手,带着他练笔画,教他写了一个人字儿,交待小睿今日要练满两篇人字,练满了就可以玩儿,在角落点了一柱驱蚊香,静悄悄离开小睿的房间。
  她回到小客厅去裁布,这几天要给小睿和顾谨做些夏衣,还要缝几个棉花软枕,大越百姓夏天通常是睡竹枕木枕的,秋冬最多也只是个麸皮枕头,做冬衣的棉花还要靠长年累月的积攒呢,没几户人家舍得拿棉花来填充枕头。
  顾府这样的大户人家用的枕头倒是要金贵些,可堪赏玩的瓷枕,或是触手生凉的玉枕,老夫人年纪大了,就让府里绣娘在木枕芯外头缀丝棉,层层包裹,填充些决明子一类的安神药材来用,这个时代人讲究坐卧有形,睡硬邦邦的枕头自然不会在床上翻来滚去,硌脑袋,简直就是强行端正睡姿,容娘不习惯,她自己做棉花枕头来用,倒是很得小娘子们喜爱。
  她房中箱子里大半都是棉布,少少几匹成色并不好的丝绢,但乡下人家,能弄到什么好绸缎,女儿出嫁有几匹丝绢已是娘家极看中的表现,容娘一不打算出嫁,二并不缺少钱财,这些父兄给她攒的嫁妆箱子里的布匹就都敞开来随取随用。
  颜色多是些天青月白姜黄浅紫,她备好布才发现手里没有顾谨如今的尺寸,便去客房里徒手量他肩宽,顾谨大约是睡够了,睁眼抓住容娘在他肩背上比划的手。
  “阿容,你再非礼于我,不管愿不愿意往后都只得嫁我了”
  容娘拍开他的手,“三郎君,若是这样便只能嫁你,那风回居可有一屋子小娘子等你回去娶呢”
  顾谨没接她的话儿,伸直手臂递出去任由容娘给他量尺寸,“阿容要给我做衣服,料子可选的低调些”
  “也没得选,只有些棉麻丝绢,再低调不过”
  “那样最好,说起来祖母怎么这么轻易就放你出府了,也不替我看好了你”
  “三郎,不要拿我打趣,如今我过的日子就是我想过的日子,再好不过的日子”
  顾谨不再拿话儿去戏弄她,只是笑着看她,他笑起来减少了几分杀伐之气,眉目俊朗,和记忆里那个每日五更便起身练剑的三郎重合了几分,容娘心里微微一动,也只是一瞬便归于平静,放了个虎子在床下,冲着顾谨促狭一笑,“三郎今早喝了好大一碗面汤,若要起身,记得喊我”
  顾谨果然尴尬,转头朝着床里边,不再理人,容娘又笑了一阵,转身出去,站在门外抬手拢了拢头发。
  等容娘出去了,顾谨又转过头来,面色如常,交叠双臂枕着头往窗外看,看见一颗郁郁葱葱的老桂树,再等上三四个月,就是满院疏影暗香了吧。
  顾谨又闭上眼睛,仿佛真的闻到了桂花香,从前还在扬州时,别难寺有半山的桂树,每到秋日微风的天气,扬州半城都是桂花香,阿容在祖母院子里接手了小厨房,拜托他去别难寺给她摘桂花,要晒桂花茶,做桂花糕,泡桂花酒,顾谨那时答应容娘给她摘桂花的条件是要吃桂花做的菜,整整一旬日,风回居满是阿容桂花菜的香气,他吃的怕了,阿容却说还有没做过的桂花菜。
  府里人都以为阿容是要给他做妾的,连祖母和母亲都有这样的想法,顾谨自己倒是从没想过的,他少年时过得锦衣玉食无忧无虑,性情一派天真烂漫,顾府又家教甚严,对郎君身边人防了又防,他那会儿只是对阿容有朦胧的欢喜,只是想时时与她在一起。
  但自十六岁起,征战在外的这几年,他已尝人事,也懂风月,见惯爱恨嗔痴,不再像少年时天真烂漫,其实很少时间去回忆从前,囿于抵御外敌的重担,他向来只看今朝,也不去设想往后种种,只是偶尔夜深人静,草原上的篝火熊熊燃烧,好像人的心也跟随着炽烈燃烧,他在这时会想起江南山石堆砌的小园里,年轻女娘戴着宝石戒指的芊芊素手和她歪头轻笑时多情流转的目光。
  六年不曾相见,这次被阿容所救,属实是他没想到的重逢光景。
  这次重逢,也让顾谨知道,原来阿容从来不想停留在顾府,她想过的日子,她想做的事情,她今后的打算,都是与顾府无关的。
  他当然明白不能凭浅薄爱意将值得尊重的女子放置不值得的地位,阿容向往自由,如今她也不再是顾府仆婢,顾谨心里想,往后就当阿容是妹妹,像待府中姊妹那般,护持她一生一世。
 
 
第16章 芙蓉蛋
  端坐在大案前,容娘拿着块儿滑石比着大尺在布料上打样,熟练裁出几片衣料,指上套了个黄铜顶针开始走线,窗外阳光尽数倾泻进来,把她的身影投映到小厅抹了白石灰的墙上,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不一会儿春娘来了,是为她家今日出孝,给她带来好大一筐杏子。
  大越朝连年征战,人口着实是削减了一番,早两年就改了律法,令所有百姓世家,若有亲眷逝世,七日除服出热孝,亲眷再循例守孝百日,期间只是禁止嫁娶宴席,此外不得举族斩衰,嫁娶从宜。
  其实目的就是鼓励早婚早孕,想要百姓多多生儿育女,为充实大越朝的人口出些力。
  春娘说了几句节哀顺变的话儿,又问起那位三堂兄的情况,她是有些担心容娘的,住着个妙龄女子和弱齿孩童的农家小院,突然说住进来个受伤的军汉,再是堂兄,那么多年没音讯,也没来往,谁知是个什么心性儿,她昨儿一晚上都没睡好。
  春娘实在是个热心肠的好娘子。
  “你不必担心,他真的是我堂兄,方才醒来一忽儿,已与我相认了的”,容娘给春娘倒水喝,“不是个混人,这些年也曾四处找我们呢”
  “那就好,我害怕你少时记忆无常,认错了人可就不好了,还是那么个大汉”
  “放心吧春娘,我堂兄和我小时也常见面,他还认得我,说起家族中事也无不妥,当年雪灾后又继匈奴人进关,我们家逃来了扬州,他们家辗转四处后又回了西州,我堂兄是在西州参的军,说此次是来扬州为同袍送灵归乡的,不曾想归途上遭了那伙儿恶贼侵害”
  “哎呀,那可幸得是遇着你了,这也算是天意,叫你救了你堂兄,他在北地和匈奴人打仗都活的好好的,这次也逢凶化吉,可见上天垂怜”
  “谁说不是呢,这可真是奇了,兴许是我堂兄征战北地,保护我等黎民不受匈奴侵扰,好歹攒下些功德吧”
  说到这儿,春娘倒是想起来黎家那位归家途中也遇了贼匪的大郎,叹了口气,感慨同人不同命,容娘是个好女子,救了她堂兄性命,而那黎大郎,怕是要生生被他一家子人给拖死了。
  见春娘叹气,容娘自要询问她,便听了黎家那一摊子事儿,黎大郎十五岁那年尚未成丁,上河村征兵,家有男丁两人以上者必须出一人去当兵,他爹黎双陆贪生怕死,硬是走门路把黎大郎户籍生辰改大了一岁,推了个还未长成的少年人去北地送死。
  “那年头,征兵可真是狠啊,银子都不好使,我们家与大伯家有些隔阂,就是那会儿来的,哎,那时还没有分家,祖父祖母一夜没合眼,想出个抓阄的法子,最后抓阄儿抓到了大伯的长子,第二年就送回来一块儿染血的军牌儿和几两抚恤银子,大伯娘哭了几天,从此怨怪上我公婆”,春娘又叹了口气,“后头就分了家,我公婆带着我们一家子只要了一间旧屋就分出来了,不过好在我们一家心齐,使把子力气再怎么辛苦,好歹也赚下些家业,比跟伯娘在一块儿日日相处成仇来得好”
  “这又能怪谁呢,还好如今都结束了,再也不用让人受那生离别之苦”,容娘捏着针往头发里擦了擦,继续缝衣裳,“黎家可是山后头,竹林子出去那家?”
  “就是那家,黎家人可是出了名的浑无赖,村里人都不耐烦搭理他们,黎大郎一去十年,没见他们寄过一次冬衣厚靴,全当送出去的儿子死了似的,这次九死一生给从空山上抬下来了,也没好生给他治,我看着,他们就把他扔在柴火棚子里自生自灭呢,真是作孽”
  容娘想起那次看见他们家在院子里吵架,好大的阵仗,院子里倒的确有个棚子,躺着个死活不知的男人,还看了她一眼,将听闻中北地打仗回来的黎大郎和那男人对上号,心情有些微妙的难受,觉得那人有点可怜,边关苦寒之地征战十年,家中却无一人牵挂于他,但又一转念,若不是个愚孝之人,受到家中如此对待,怎么还会回来?
  往顾谨躺的那个屋子看了眼,或许在柳大夫那儿一闪而过的想法儿是有可能的,那黎大郎是跟顾谨一遭儿的。
  春娘坐了会儿就要回家去,她今日没下地里,要赶回去做午饭,免得婆婆看她手里没活儿,心生不喜。
  容娘送她出门时托她回去路上问问几位熟识娘子,檐下那只嵌了铜镜的妆台可有人想换,要给顾谨养身子,想换些鸡鸭炖汤。
  小睿还在乖乖描字,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并没有随意涂画浪费纸笔,容娘给他倒了一碗白开水、切了四五个熟杏儿放在一旁,嘱咐他可以歇一会儿再继续描第二张,端着装了针线衣料的笸箩去找顾谨。
  “三郎,我从府里奔丧回来那一日,村里郎君们从空山上救了个人”
  “怎么,有什么问题”,顾谨趴在床上看容娘做针线。
  “说是个十年前从军去的,我疑心是你同僚,村里人说他和我父兄都遇着山匪了”
  顾谨皱了眉头,“你父兄死于山匪之手?怎么没告诉我”,又问“那人叫什么”
  “黎大郎?说是就这样喊的,也没个正经名字”
  “黎大郎…”,顾谨思索着,又迟疑着抬头看容娘,“若真是黎群光,阿容,你父兄,可算是我害死的”
  容娘拿针线的手顿了顿,她开始没给顾谨说父兄是怎么死的,但有想过这一茬儿,不过人事已非,再没法去追究谁的过错,她不需要靠憎恨谁去延宕悲伤情绪。
  房间里一时沉默半晌,顾谨继续盯着她说,“阿容,扬州治下一向富庶安宁,山匪过境也不至于伤人性命,你父兄,是受我们牵连了,我去他们坟前磕头谢罪,来日一定手刃仇人”
  “三郎,我没有责怪任何人的意思,也无需你去磕头什么的,你是个尊贵人,我父兄泉下有知该被你吓着了”,容娘把平凳往前挪了挪,放下针线笸箩,拿起一个杏儿剥皮,“你不要负疚,毕竟,你也深受其害,逝者已矣,我们活着的,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了,若杀我父兄的和追杀你的是一拨人,那总有一天,你能帮我报仇,对不对?害死我父兄的是那些贼子,不是你”
  她把剥好皮的杏儿喂给顾谨,问他,“甜不甜”
  “甜的”,顾谨张嘴咬住那个杏儿,口齿含混,等吐出核儿来又斩钉截铁的说,“阿容,我一定手刃那些贼子”
  容娘又给他剥了几个杏子,再谈黎大郎的事。
  “他从来不说自己家乡事,但我听他口音猜出是同乡,那个黎大郎,多半就是我同僚了,王爷给他取的名字,叫黎群光”
  “他眼下不太好,家里是一群中山狼,听说也没给请医延药,就等着他咽气儿呢”
  顾谨当即便挣扎着要起身,被容娘按住。
  “伤口挣开了不要命了吗,这天气多容易感染”
  “我想去那家看看,群光兄武艺高强胜我许多,是被我拖累至此,若他只顾自己,早早就逃出去了”
  “你现在不方便”,容娘气愤的敲了敲顾谨脑袋,“你这身伤去看他,若被村人看见,怎么解释?我父兄死在山匪手里,救回来个堂兄也被山匪伤成这样子,还跟那差不多要咽气儿的黎大郎是同一处当兵的,这天下的巧合落我一家了,是个人细一想就知道有问题,你不能贸然去找他”
  “若看他这样窝囊的死,我于心何忍”,顾谨不是不知事,实在是做不到漠视黎群光生死,“群光是个将才,这些年在北地大杀匈奴,战功卓著,他、他不应当如此屈辱的,因乱政而死在自己人手里”
  “我佩服你保家卫国,也敬佩他征战杀敌,三郎,既得你证言他是个英雄,为众抱薪者,必不叫他冻毙于风雪”,容娘之前是不想多管闲事,怕徒增祸端,但既然救了顾谨,总不能不救他同伴,再知道那是个力克匈奴的能人,想自己这些年在江南安稳度日,也算是受了人家拼死杀敌的庇护,动了些恻隐之心,“总之三郎你不能出去,我来想办法”
  ……
  一上午时间,缝好了一件单衣,最细软的白棉布,针脚藏得极好,容娘将它叠好放在笸箩里,等着长裤外衫都制好了一同浆洗干净,给三郎换洗用,边叠衣裳边想着怎么能去看看那黎大郎的情况,黎家人不靠谱,她也没有立场平白无故去关心个陌生男人,人命关天的事儿,急,但也急不来这一时。
  眼下还是要好好张罗一家饭食。
  中午吃个芙蓉鸡蛋,三个人好歹要五个蛋才够吃,容娘泡发了香菇,打了五个鸡蛋在大斗笠碗里,蛋液搅匀后慢慢注入化开了盐粒的温水,温水比例和蛋液持平,仍旧上锅蒸一刻钟,香菇切细丁,小葱和少许姜蒜也切成细末,同下油锅煎炒,炒到香菇溢出汁水了再点酱油和香油,放少许糖继续翻炒,待锅中微干时下一碗水淀粉,煮到臊子咕嘟嘟冒泡,慢慢浇到蒸好的蛋羹上,十分下饭,其实该把香菇换成肉末的,奈何家里没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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