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君的消息带到,我便算完成了他的嘱托,若因此久住顾府,人多口杂,难免有失,还是就此返回,当作一切如常”
听了容娘这样说,大夫人也不再勉强留人,吩咐张妈妈着人将她送回上河,容娘仍旧是老夫人处的说辞,不需府里送她,也劝夫人关于此事不要声张,就只当她是个离府忠仆,念着往日恩情来看望老夫人的,不用刻意对待。
作者有话要说:
换新工位啦,坐到主管身边去了,快乐摸鱼时光完蛋
第27章 火烧馍
“你怎么回去,还是叫临福赶车送一送你吧”,王妈妈带容娘往小门走去。
“也不费什么事,走官道快着些,你也便宜”
“何必麻烦他,我租的马车还在城外等我呢”
听见马车是在城外,王妈妈还是叫新云去安排小车,不容她拒绝,一定要将她送至城门口。
“那就麻烦您了”,容娘笑着道谢,想起阿杞,垂了垂眼眸,脸上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在府里十年,一朝离去,最惦念的就是老夫人了,但我知您的心意只会比我更甚,需不着我多心,唯有阿杞叫我放心不下,她年岁小,又向来天真张狂,口舌上不饶人,求您平日多看顾着她”
“好容易开口求人一次,还当你要些什么呢”,王妈妈开口笑道,“阿杞虽有些小性儿,但做事还算稳妥,平素也能哄得老夫人欢欣,你实在不必担心她,有你嘱托,往后我也会看顾她”
“这样就好,多谢王妈妈您,阿杞往后就多劳您费心”
“跟你闹了口角了吧?竟没来送你”
“她年岁尚小,跟我玩闹惯了的,任性些,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您多担待”
说话间就到了小门上,之前容娘遇见那簪花的妇人背对着众人坐在廊下,面前摆着张小几,一叠茴香豆,一壶小酒,好生安逸。
王妈妈看见后,面上已经冷下来了,示意容娘稍等,皱眉上前去,站在那妇人背后,“这是什么地儿,你到喝上了”
“哎哟”,那妇人惊了,往后摔倒去,扑在王妈妈小腿上。
“天老爷,您老人家怎么得空往小门来啦,哎呀,我这、这……”
她一时哑口无言,顾府家风清正,驭下虽不苛刻,但规矩森严,这人不知是怎的顶了吴妈妈的差事,却过分自在,俨然是将顾府当做了自家里一般,训斥上门旧仆,廊下吃酒耍乐,不像是来做仆役的。
“人呢,叫人来,把这懒妇带下去,再去喊二门管事儿来见我,问他这姑子姨子是来府里做什么的,是来享清福来了?”
“哎,您别啊,我这不过是一时疏忽罢了,也没怎么着啊”
王妈妈大声喊院里的人,几个强壮婆子赶来,将那妇人往里拖,她还在挣扎着胡喊乱叫,路过容娘时才看见她人,又是一惊,瞪着眼睛,“你,你怎么”
“顾府规矩森严,这位娘子往后可要下细才是”,容娘没那心情去揶揄她,微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处理了这一出闹剧,容娘和王妈妈站在小门内等着临福赶车来。
“我就走了,王妈妈您回吧,天儿热,下晌再歇会儿”
“诶,路上可慢些,这盒子点心拿上,你也不肯留下吃顿饭,路上垫垫肚子”
告别之后,临福赶着马车慢慢往城外去。
临福如今已是跟着大管家在学了,只是老夫人院里有外头的事儿,还是习惯吩咐他,他如今衣衫换了更繁复贵重的料子,人也更加意气风发,曲腿坐在车辕上,笑着跟容娘说话。
“偶尔还很想念姐姐,没成想这就又见面了”,临福很聪明,并不问容娘此次前来是为何,最近府里一些事情他这层面是接触不到的,但他成日听大管家的吩咐,有猜测出一点端倪来。
“你如今事忙,还抽的出空来想我,倒是要谢谢你这番心意了”
临福低笑几声,马车上了正街人多起来,他便不再说话。
到了城门口,容娘拎着个食盒下车,跟临福作别,自己拿出户籍贴给城门吏验看过后就出城了,三娘还在那吃面的摊子上坐着,这会儿没什么客,老板娘子跟她坐在一处,两人一边剥小葱一边聊天,看上去十分熟稔。
“哎呀,陈娘子办完事啦”,见到容娘走来,三娘起身放下葱,在衣摆上擦了擦手,“那咱们是现在就走啊,我去牵车来”
三娘把马车牵过来,容娘站在路边摸了摸拉车这匹灰马的鬃毛,心里把它和送自己到城门口的那匹马做了个比较,觉得小灰马真可怜,是马中武大郎,摸出几个松子糖喂给小灰马,安慰安慰它。
进去车里,等三娘和新认识的卖面的娘子告别后,赶着马车踏上了回梓桐的路。
顾府小茶室里,大夫人握着荷包捂在心口,想了好半天的心事,唤来连悦,让她把自己散下的发丝梳成发髻,换了衣裳往前院书房走去。
自从收到京里二老爷着人送来的密信,整个顾府的气氛都很凝重,老爷们议事的院子更是防备重重,家丁壮仆日夜看守逡巡,轻易不让人进。
家里有位做王妃的女娘,不管愿意不愿意,很多事情都早就牵扯不清了。
大夫人来时,顾大老爷正和自己三弟议事,最近府里首要大事是寻找三郎踪迹,其次便是面对一些将要发生的境况早做准备,三老爷管着府里生意,这几日慢慢在召集管事儿清点资产,准备要收敛手下生意,尽快将一些资产变现成真金白银,若是事起,这些金银便拿去为平远王开路,若是事败,这些便是顾府上下的一条后路。
连悦几个进不去书房,大夫人吩咐她们在外头等着,独身走了进去。
“夫人怎么来了”,大老爷知道夫人今日心情郁闷,身体欠佳,走过来扶她进去坐。
三老爷也起身给长嫂见礼,看见嫂子左右望了望,又往门外看,三老爷会意,吩咐房里心腹都先出去,把好门关。
“长嫂有事要说?”,三老爷从来是个心思灵活的人,看出了大夫人是有事要谈。
“夫君,三弟,你们来看”,大夫人取出三郎写的字条,展开给他们看,“三郎进扬州境内,受伤被容娘救了,他还活着,已经安然无恙”
在丈夫面前,大夫人露出了更加脆弱的一面,说完这句话,她眼泪已经忍不住了,又哭又笑,攥着大老爷衣袖,让他看顾三郎写的字条。
大老爷踉跄了一步,闭上眼睛松了口气,抚着夫人肩头,“好,好,人活着就好”
“哪个容娘,可信吗”,等情绪稍微平复,三老爷蹙眉发问。
“是母亲身边的人,端午节后脱籍归家了的,若不是这样,还遇不上三郎呢”,大夫人心里感激容娘,自然也是相信她的,“她八岁上来咱们家,与三郎一同长大,又是母亲教养的,十分可信”
被他们提及的容娘,此刻正盘腿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手边放着王妈妈给的食盒,路上一直没意识到,直到马车进了梓桐县境内,三娘停在路边休息下,她才想起这一路颠簸,点心怕都碎了,打开食盒一看,果然,绿豆糕本就松散,震了一路都碎在盘子里了,她觉得有点可惜,还好牛乳糕尚算完整。
“咱们平头百姓的,上不了官路,这大道走的车马行人多,路就不平整了,的确颠簸”,三娘爽朗性子,看着容娘纠结的表情哈哈大笑。
“是呢,您居然还坐得稳车辕,我在里头坐着,头都恨不能磕顶棚上去”
那盘碎了的绿豆糕,还是被两人分食,只是图个爽口,果腹是远远不能的,路途上也没个茶摊儿,到了下午两人都有些饿了,也吃不上东西,三娘摸出个小包袱来,里头有油纸包着的干粮。
“你别嫌弃,我不是邋遢人,这馍干净的”
三娘包袱里装着切块的火烧馍,是发面饼放在炉中烘烤出来的,和面时加了盐,又撒了芝麻,烤出来焦黄酥脆,分量也厚实,带上行路最好不过。
和三娘一起分吃了那包火烧馍,等休息够了,三娘继续赶车将容娘送到上河村口。
已然是日暮时分,上河炊烟都快消散了,家家户户都进入了一天最闲适的时光,小溪流被落日余晖晕染成火焰一般的颜色,村里有几百年的古树,枝叶繁茂向天空伸展,将屋舍庇护在高大树冠之下,远处田埂上有赤脚老人牵着黄牛归家,生物钟错乱的雄鸡鸣声高亢。
容娘提着精美食盒进村里,村口一群早早吃过饭出来坐着歇凉闲聊的村人,大家看她走来,有那不见外的笑着高声喊她,“陈娘子,今日外出啦,这时候才回吗,可吃过饭了,饿了吧?”
容娘也不腼腆,走近了给大家问好,有她相熟的娘子给她介绍其他人,她都记下来,下次遇见跟人打招呼,就叫的出名姓了。
“前东家府里有我交好的,今日去扬州找她有些事儿”,容娘撒了个小谎,“路上吃过干粮,倒也不饿”
也没有与大家多聊,略说了几句,认识认识人,她就要赶紧去春娘家接小睿了。
容娘走后,村口这群闲人的目光依然追随了一阵儿她窈窕的背影,她变成了今日村口闲谈的主要对象。
上河村的生活平淡又无奇,东家长西家短,饭后闲聊的话题倒腾了八百遍,说来说去也还是那些人家那些事儿,好容易村里进了新面孔,还是个娇滴滴女娘,从前又被逃难来的父兄卖了的,算是个传奇经历,大家实在好奇她曾在扬州做婢子那十来年,当面儿又不好问出口。
“她提的什么,那食盒看起来挺值钱”
“好正颜色,是剔红漆,等闲人家用不起”
“什么剔红剔绿,她前东家是哪家,你们谁知道”
“不知,这陈娘子长得这样好,就该嫁个扬州人,还回上河作甚”
“扬州城哪户正经人家愿意三媒六聘取个奴婢呀,我看也是待不下去才回来的”
“经常往村外跑,不是去梓桐就是上扬州,怕是个不安分的呢”
“上次看见她,和个男的在村里同行,一点不知避讳”
“别乱说,那是梓桐的大夫”
“哎呀,我们乡下人家,和那见惯繁华的人做派不一样”
“听说她家地都给了刘山义家种,啧啧,这春娘也是心大,不知防备着点”
一群人七嘴八舌,都认为自己看得清楚,说的话在理,但说白了,其实心底都存在一些隐秘的恶意,也许还有一点自我对比产生的优越感,觉得容娘家在上河没有根基,又父兄皆亡,是可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争取攒攒字,工作日很难有时间摸鱼啦,今天超级倒霉,忘了带钥匙,晚上回来在小区等爸爸等了好久,秋蚊子还疯狂吸血
第28章 牛乳糕
被认为柔弱可欺的容娘,这会儿已经走到了春娘家,坐上了她家堂屋的桌子,春娘特地给她留了饭,大海碗里装着糙米饭,饭上铺了菜蔬和两片大肉,一直温在灶头。
“饭菜简陋,不过你劳碌一日了,回去就别起灶做了,多少吃点,填填肚子罢”,春娘知道她家素日伙食开的好,今日要照顾小睿,又想给容娘留饭,才特意红烧了大肉,几个孩子们吃的很开心。
她有这样的心意,容娘心里只有感激的,当然不挑拣饭食,把牛乳糕端出来放桌子上让孩子们分着吃,他们从没吃过这样的点心,牛乳糕软糯香甜,根生宗生这样的大孩子都很喜欢,总共就那么一碟子,春娘没舍得自己吃。
等容娘吃完饭,跟刘家一屋人坐在院子里歇凉,说了会儿话,春娘问起牛乳糕来。
“这糕怎么做的,少见我两个儿郎有这样爱吃的点心”,春娘也是见那牛乳糕其貌不扬,心想大概不是什么精贵东西,才放心发问。
“用料的确不精贵,只是费些时间,白米加上酒米用井水泡一晚上,第二天和着牛乳一起用小磨磨成浓稠的浆子,加些面粉和白糖,少少的碱面一起搅匀了,上锅蒸一炷香时间,再放凉切块儿就是了”
“听你说的也不难,哪日我做了给你送些,叫你也尝尝我做的点心,就是咱们这儿牛乳难得”
“替换成羊乳不就是了,我教你个法子去腥味儿,回头跟杨伯家也定些,每日煮了给宝丫喝,对小孩儿身体有好处,根生他们喝了也还能再长长个子”
春娘点点头,觉得容娘的话还是可信的,大户人家的儿女一个个高挑壮实,说不定就是这些法子养的呢。
等暮色四合,天空颜色都变的暗淡了,容娘才跟刘家人辞别,牵着小睿回家。
“小睿今天有没有乖啊”
“有哦,我和宝丫,帮、帮春婶婶喂小鸭子”
天色有些晚,小睿走路有些磕磕绊绊,容娘干脆把他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怀里抱着小孩子温热的身体,她侧脸紧贴着小睿脑后,呼吸间都是小孩子身上奶呼呼很好闻的味道,柔软香甜。
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亏欠小睿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忙这忙那,三番五次将他托付春娘家,小睿这个年纪,原本应该在父母亲长纵容宠爱下活泼调皮些的,但他有些过于懂事了,容娘反省是不是自己对小睿的关心不够,还是说她的一些方法是错误的。
从没有养育过这么小的孩子,她有时也会很慌乱,她从前只知道怎么做姑姑,现在却要补位一个幼童缺失的父母的角色,她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
抱久了有些吃力,她往上搂了搂小睿,偏头去亲吻小睿的头发。
“姑姑会努力做个好家长的,你也要跟姑姑一起努力,好吗”
天空浮云飘散流转的速度很快,上河陷入浓黑夜色。
好些舍不得灯油的人家早早上床歇息了,也有宽裕些的点了蜡烛或是油灯,要过一过夜生活。
回到家里时,小睿已经睡着,容娘把他抱进房里,进厨房点燃蜡烛摆在灶头,仍旧起了灶,先是烧了些热水,给小睿擦擦手脸,自己也泡泡脚,期间煮了两枚鸡蛋。
今日也还是要去看看黎群光,白天不得空,就只好给他带两个鸡蛋吃。
黎群光最近好了很多,性命之忧已解,不再终日奄奄,只是整日躺着不动,身上僵硬的很,躺久了,他经常半边身子都是麻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