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是他不知天高地厚,是他得意忘形,是他操之过急,才害的天生丧命,连累黎将军重伤。
“对不起”,怀旭颤抖着翻身,撑起身子继续跪,“我莽撞无知,贻误军情,该当军法处置,我认”
“阿青”,顾谨喝止还要继续抬脚的杨青,看了看怀旭,吩咐亲兵将他带下去治伤。
杨青冷哼一声,回到门边守着,里头出来个医者,用一块帕子包着个东西递给他。
“将军把这个揣在怀中,可是救了他一命,否则,那当胸一箭便要伤及心室了”
帕子里头是一块碎裂的羊脂白玉无事牌,沾染了鲜红血液,白玉倒是越发显得莹润无暇。
作者有话要说:
为过年囤了好多肉肉,精排也太贵了,但是精排做的糖醋排骨才好吃,我的青梅露只剩一点点了,还够做两顿糖醋排骨的,夏天快点来吧
第94章 甜糯米饭
“我昨日有些心悸,也不知是怎么了”
“头一日点炉子,怕不是屋里闷着烟了,今日还是将窗户敞一敞”
上河冬日的清晨也有些微凛冽的阳光,容娘换上毛料的大衣裳,扶额站在檐下,她今日起来就觉得头疼,脑后坠坠,身上没有力气。
她看着正在厨房里忙碌早饭的孟若衡,有气无力的说话,“你不要弄复杂了,炒个鸡蛋饭你们吃,还有杨伯送来的羊奶呢,别准备我的,我吃不下”
“多少吃点,我给你炖个蛋羹,弄得清清淡淡,好下口的”,孟若衡挽着袖子在灶前打鸡蛋,回身看了一眼窗外的容娘,“你别在这儿站着了,堂屋里去烤火”
弄好早饭,孟若衡又去房里将小睿叫起来,转前转后,他倒是忙的像这家雇的长工。
“想是有些风寒”,围坐在炭盆旁的小桌上吃饭,孟若衡看她神情恹恹的样子,将炖的鸡蛋羹递到她面前,“村里可有靠谱郎中,我去给你请来瞧一瞧”
“有是有,不过却不好上门去”,容娘端着碗拿勺子小口小口吃,闻言顿了顿,“算了,等会儿劳你套车,我去县里瞧瞧大夫,拣一副药来吃”
“小睿,你是去春娘家玩儿还是跟我们同去梓桐”,容娘偏头问小睿,“我们去看了大夫就回来”
“姑姑我去春婶儿家,你好好看病,早点好起来”,小睿选了去春娘家待一天,他开蒙后日渐懂事,知晓姑姑不舒服,也知道自己还小,跟着去只能是添麻烦,“我在春婶儿家等你”
容娘心头一软,又怕将风寒过给小睿,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姑姑很快回来”
梓桐县城也是久别,小孟将马车停在城门口托人照看,容娘下车和他一起步行进城,柳大夫那家医馆被顾氏商行盘下来做药铺子,如今依然有坐诊的大夫,只是今日不巧,正堂大夫出诊去了,只剩了学的一二分本事的徒弟在。
“您是,是容娘吧”,掌柜的从前在扬州大店,也是认识容娘的,见她进来,热切的招呼,“您坐您坐,我给您沏热茶去,小王大夫,这位从前儿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人物,你好好给瞧瞧”
“只是有些头疼脑热,像是着了凉,劳烦您看看”,容娘怪不好意思的,坐到诊案前,伸出手腕。
“虽不如师父经验老道,但也请娘子放心,瞧什么大病不成,治治风寒不在话下”,小王大夫把了脉,又问过症状,颇为自信的开了药方给伙计去拣药。
“还有一事想请大夫看看”,容娘另想起一事,低声跟小王大夫说,“我从北地回扬州来,许是舟车劳顿,月事有些不调”
“来”,小王大夫又再次细细把脉,皱着眉头说,“的确是有些异样,但我有些摸不准,您这两月可是还有什么不舒适的”
“那倒没有”,容娘想了想,也不觉得自己平日有什么异样,无非是入冬了人变得惫懒些。
“这样吧,您先吃这一副风寒药,好些了再来,到时给您开些补药好好调养,定然无碍”
容娘只好如此,在掌柜百般推辞下硬是付了诊费,孟若衡早就拎好打包的药,两人辞别了掌柜和大夫。
回上河前,容娘带着孟若衡往西州此前安置在梓桐的小驻点走去,她想问问有没有连城来的信件。
而此时的连城,正值漫天飘雪,大雪覆盖荒原,湮没城防,北地变作雪国。
“怎么样,醒过吗”,杨青从外头进屋子,落了满头满身的白雪,他脱下入秋时容娘缝制的大毛衣裳,提起来抖了抖,挂在衣架上,疾步走到床前去,询问一旁的柳大夫。
“叫你去休息,你怎么又来了”,柳大夫靠在一旁,昨日半夜来的连城,他困顿的很,打了个呵欠,瞟了一眼杨青,“你在此处又有何用”
“我不放心,柳大夫,我大哥能醒吗”
“有我在,他死不了”,柳大夫没好气的回答他,“正好你来守着,我去睡会儿,若是再发热,你就来叫我”
他从外间衣架上取下那件白狐狸毛的斗篷穿好,往屋外走,迎头碰上端着碗汤面走过来的李钦,斜着眼看他,只是微微侧头示意他让开,并没说话。
“叫人做了碗鸡丝汤面,你吃了去睡会儿吧”
沉默片刻,柳大夫点了点头,“还有多的么,给杨青送点去……,你,你自己也吃点”
“有多的,咱们,咱们一起吃”,李钦干脆将手上这碗送进屋里给了杨青,吩咐人再送两碗来,自己带着柳大夫去旁边空屋子里吃,“吃完你睡,我守着你”
杨青食不下咽,喝了两口面汤便放置一旁,又回到黎群光身边去守着,紧皱的眉头一刻也未曾放松,其实黎群光从戎十年,这次伤势不算最要紧,他却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更难受,是因为他直到今日才真正察觉,大哥不是什么北地战神,他也只是有血肉的凡人一个,会爱恨,会伤痛,也心有牵挂。
还不知道怎么跟容娘交待呢,杨青无意识摩挲着衣摆,今年新制的衣裳比从前成衣店买来的更合身,衣料也选的舒适柔软,还有外头穿的大毛衣裳,连手套和厚棉袜容娘都准备的足足的,他后脚跟上的冻疮今年没有再复发。
被惦记着的容娘,已经拿着连城一月前寄来的书信回了上河。
孟若衡劳心劳力燃好炭盆,又给小睿布置今日的功课,还要回去厨房里生小炉子煎自己和容娘的药,有他再,容娘可以全心修养,闲适的紧,她靠在躺椅上读信,身上盖着羊毛线织的厚毯子,腿边小几上还摆着几样点心,一壶梨膏冲的热汤。
“连城局势好转,群光说几次出战皆获大捷,匈奴人的那位王子也已经被他们左帐单于斩首敕勒川下”,孟若衡提着小炉子进堂屋里来,容娘起身跟他一起安置两只小炉,将浸泡在冷水里的药材倒进两只砂锅,放到炉子上煎。
“既如此,想来入春之前连城可以定局,群光他们或许能在清明前归来”
“连城有黎将军和顾将军在,定然无忧”,两副药各自煎上,孟若衡也坐到炭盆边去烤火,他伸手去拿点心吃。
容娘给他倒了一碗梨膏汤,他接过来抿了一口,暖洋洋的感觉随着热汤直至肺腑,他真的觉得遇到容娘她们以后的日子才是他这一世最快活安逸的时光,他心里祈祷容娘平安健康,也祈祷容娘所爱安康顺遂。
这之后的几日,孟若衡每天给自己煎药时顺便也给容娘煎药,一连喝了几日的汤药,容娘只觉得口舌麻木,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
到腊月里,年节近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囤些好吃食,春娘家做了豆沙馅儿的包子,今年收成多,春娘婆婆放了话儿,她们家狠下心放的白糖,包子甜到伤牙,给容娘送了十来个,小睿和孟若衡吃惯清甜点心的人都吃不下,偏容娘还吃不够。
“这都有些齁了,你少吃些”
“春娘家今年做的豆沙馅儿油多糖也多,送人体面着呢,你们不识货”,容娘咽下最后一个豆沙包子,还有些意犹未尽,匆匆去翻糯米,说要做甜糯米饭吃。
翻出来糯米泡上,外头冷的很,她把泡糯米的盆子端到屋里来,隔夜之后才好做糯米饭。
第二日起来,泡好的糯米轻轻一搓便能揉碎,容娘去厨房切了南瓜,取了蜜枣,还有北地带回来的葡萄干、杏脯等物,又叫小睿剥些南瓜子,她拿出几只斗笠碗来,一层南瓜、一层糯米、一层蜜枣、再一层糯米、一层葡萄干和杏脯,最后再铺一层糯米,撒些白糖南瓜子,按紧实些,便可以上锅去蒸了。
要将糯米饭蒸的湿润柔软,须得费些时辰,直到午饭时,蒸够两个时辰才开了锅,糯米混合着果脯肉的香甜气息充盈整间厨房,她迫不及待端出一碗来用勺子舀着吃,甜糯米饭咽下肚才觉出满足来,她后知后觉的想着,自己这个冬天的确是过分嘴馋了些。
午饭后,将几碗放凉的甜糯米饭装进提篮里放好,容娘穿好厚衣裳出去串门,自回上河来,她还真没怎么出去过,先是去了村长家,蓁儿从前那样向往自由,年中却也订了婚,如今被拘在闺阁绣嫁妆,她娘亲轻易不许她出门。
又去吴娘子家转了一头,阿卉孕中七月了,许屠户自觉家中老娘病弱,幼妹不经事,自己又是做的杀生的活儿,怕照顾不好阿卉,冲撞肚里孩儿,便将她送回娘家,自己也每日都回上河来,只是隔三日回下河村给家里送些菜肉。
“我正想这个吃呢,多谢你”,阿卉穿着厚袄,撑着腰迎容娘进门。
孕中的阿卉比从前更丰满些,又显得温柔娴静极了,和她说话,只觉得万事都可期待,无忧无愁,可惜容娘在阿卉这里感染到的好心情,到张娘子那一处就戛然而止。
张娘子近日也得了风寒,卧床在休息,她家里人不大欢迎容娘,懒怠和她说话儿,开了门只打了个照面,一句娘子回去吧,便给了她一个闭门羹。
将最后这两碗甜糯米饭都送给春娘,容娘也没有多留,拢着袖子回家去了,还没走拢小院,便瞧见外头停的马车了,她快几步走过去,认出是顾府小厮外出办事儿常用的制式。
“谁来了,可有什么事”,她推开院门,出声询问。
“容娘姐姐,你可回来了”,顾府门子上的小厮阿康正在院子里喝水,见着容娘赶紧拿出府里的帖子,“咱们家六少夫人没了,拟腊月初五的日子出殡,我来给你送讣告呢”
“什么”
阿康送完信儿就走了,容娘半晌也没回过神,她与顾诤这位夫人其实没什么交情,但乍然听闻她人去了,也还是有些不可置信,那位夫人年纪轻轻,又向来养尊处优,与顾诤虽不是举案齐眉,但在顾府也很受人尊重,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腊月初五出殡,也没两天时间,小睿和家里都托付给孟若衡,容娘翌日便收拾了行礼,去梓桐的车行,还是雇了三娘赶车,送她去扬州城。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我这两天吃了甜糯米饭
第95章 做噩梦
偌大顾府,处处皆缟素。
容娘住老夫人的院子,她虽是客,老夫人却不将她视作外人,一来便换上王妈给她准备好的素服,帮着王妈初桃她们忙碌起来。
小辈去世,白发送青丝,老夫人情绪低落的很,府里又忙碌,那次庄园里新云被吓的不轻,回来很快就被她爹娘兄弟接回了家,除去初桃元禾几个,老夫人院里一时还没有更得力的人手,容娘只是帮着打点些院子里的杂事,清点来往人情,并不经手账目财物。
中午陪老夫人进了午饭,她才得空去顾诤院子里吊唁六少夫人。
因家里长辈尚在,灵堂不能设在正厅,而是设在顾诤在前院的一处小厅,这几日守灵,已经很少有外客前来祭拜。
“容娘”,等容娘上香完毕,顾诤循例躬身谢客,“多谢你来”
容娘看他唇色有些苍白,但眼中却没有哀色,心下有些存疑,顾诤不是无情之人,这么些年,他与夫人虽不恩爱,但也不至于这样无动于衷。
“阿洛此去,是得自由”,顾诤看出她疑虑,轻笑了一声,“从樊笼脱身,是她得偿所愿,无需我为她举哀”
这话说的看似有些凉薄,又像是意有所指,容娘听不懂,但也不想去溯源,和顾诤一起走到偏厅去小坐,听他说起明岁在北地的生意规划。
“扬州的织工改了纺具,我们染坊的师傅调配出一种祛除异味的染料,如今已可以捻出更细的没有膻味儿的羊毛线,再用织机可以织出大片衣料”,顾诤十分看好这羊毛的新用途,北地恢复生息后,那大片草场不用两年就能遍地牛羊,更不提往敕勒川去,胡人还豢养许多肉羊,“如今北地商路重新封锁,织好的衣料和线团运不出来,等明岁开春回来,便着手试制春衣”
“这也太快了吧”,容娘暗暗觉得自己低估了大越人的创新能力,没想到顾诤这么快就能弄出没有异味的羊毛线,惊讶过后,又提供了些建议给他,“羊毛衣料轻软,做外衣不成形,随意改衣裳制式又遭人诟病,不如制些内衫衬裤,冬日穿在里头保暖”
大越冬日严寒,北地十月就开始下雪,不知腊月里得冷成什么样子,富豪之家有毛料衣裳御寒,平民百姓一身棉袄可能穿上十年也舍不得换新,容娘私心也想着保暖神器羊毛衫能推广开来,北地人家多豢牛羊,想来是不缺换一身衣裳的羊毛。
“店里设下重赏,女娘们都等着呢,衣料还没到扬州,已想了许多新法子”,顾诤给她倒茶水喝,“我知你想什么,此物利于北地民生,我会与王爷通报,也绝不抬高价格,只是,这北地有北地的卖法,咱们江南有江南的卖法”
生意上的事情,顾诤自然是自有考虑,容娘没什么好担心的,聊了一会儿又说起连城与石勒人的战事。
“石勒人最是悍勇不畏死,连城此次伤亡惨重,朝野震怒,王爷一度想要重赴西州”,顾诤捏了捏眉心,这段时间他还要盯着往北地的供给,家事也繁杂,实在累人,“如今看来,当初贬谪群光回云中城还真是碰巧了,有他坐镇连城,还有顾谨带着西州骑,王爷才能放下心来”
“来前我才看过群光的信,连城形势大好,也许不日就将迎来捷讯”,容娘看的是一月前的信件,关于此刻还什么都不知道,满心欢喜的以为北地这场变故即将得到解决,一切都会得以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