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光是原主的父母,也是曾经给过她温暖,在迷茫中给她指了一道明路,又曾毫无保留的将医术传授给她的人。
她和裴名之间有太多诉说不清的牵绊与误会,而这些误会一点点将她瓦解击败,令她溃不成军,只想逃避。
宋鼎鼎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哪怕是到了现在,她仍然还是会下意识地从心底相信裴名说出来的话。
就仿佛,即便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他的话,她也会毫无保留的信任他。
可这份信任,在裴名几次三番的伤害过她后,便显得极为廉价。
宋鼎鼎清楚自己应该做是冷眼旁观,是像鬼皇一般置身事外,而不是看到裴名如此狼狈,知道裴名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下场,便会忍不住心痛。
她死死的咬着嘴唇,心中不住的骂着自己有病,眼眶中的泪水即将便要夺眶而出。可她还是强忍着难过,抛去了理智与清醒,对着鬼皇继续说道:“天君罔顾您的颜面,不等您回应,便擅自命人抢夺裴名。这便说明,天族已经开始不再尊重您……”
宋鼎鼎压抑着的哭腔,总算让一直无动于衷的鬼皇,有了稍许的反应。
她透过雾蒙蒙的双眼,察觉到了鬼皇细微的反应,连忙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道:“倘若裴名方才说的是真的,那宋家并非是他灭门。依您所看,真正的凶手又是谁呢?”
她相信裴名的话,不光是出于本能,也是根据自己的直觉。
在最后一次通过吞龙珠穿越时,原主便已经利用自己得知裴名身世的事情,威胁过天君。
对于天族来说,这是一桩绝对不能外传的丑闻。
天君道貌岸然,开出条件诱惑魔域公主与他诞下子嗣,意图用这子嗣的的心脏,来挽救裴渊的性命。
对于规矩森严的天族来说,天族血脉不容外族玷污染指,天君定是害怕此事泄露,才会将裴名关在一处小岛中,除去龙族公主与翠竹之外,岛上的其他仆人皆像娅奴一般聋哑或残疾。
天君行事如此谨小慎微,由此可知,原主拿此事来威胁他有多么愚蠢。
或许原本天君并没有准备处置宋家,但在原主的威胁之后,这会让本来就多疑的天君,不再信任宋家一族。
再加上宋家夫妇协助裴名逃跑之事,触怒了天君,天君在利用过宋家为裴渊换心后,将其灭口以绝后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细细想来,以裴名的性子,真想灭口宋家,大可不必等到宋家给裴渊换完心脏两年之后再动手。
只是宋鼎鼎有一事不明,她想不通,倘若此事真是天君所为,而并非裴名灭口宋家一族,那裴名为何要替天君背锅至今?
裴名与天君,势不两立,血海深仇,他完全没有道理,替天君背下这个黑锅。
正当宋鼎鼎疑惑之时,被天君派去控制裴名的天族大将,对着身边的众多仙君低语道:“倘若他发起狂来,我们众人怕是也控制不住他……”
“攻人先攻心,此人的软肋便是他怀中的女子,只要我们朝着那女子攻去,他必定会因保护她而自顾不暇。”身穿白色铠甲的天族大将刻意压低了声音,视线落在裴名怀中那失去生息的尸体上。
即便他声音极低,离鬼皇又相隔甚远,然而他对众仙君所言之词,一字不漏地传进了鬼皇耳中。
他挑了挑眉,一向懒散的面容上,隐约出现了一些不悦的情绪。
还道是什么天族之人,正人君子,所行之事却是如此卑鄙,简直是小人行径。
方才宋鼎鼎所说的话,又一字一顿的回响在耳边。
——倘若天族有一天将您视作了眼中钉,用您的软肋来对付您。
不得不说,天君如此着急着将裴名带走,倒像是证实了裴名刚刚说的话。
如果宋家一族并非是裴名灭口,那就如宋鼎鼎所言,除了裴名之外,能对宋家下手的,除了为救裴渊而想出歪门邪道之策的天君外,又还能有谁呢?
其实对于裴名盗走修魂塔之事,鬼皇并没有传闻中的那般震怒。
只是那修魂塔是他送给小女儿的生辰礼,他小女儿养的猫儿,前段日子因意外离世,他本要用修魂塔为那猫儿聚魂,省得女儿哭闹,惹得他夫人心烦。
谁料就在修魂塔,要将猫儿的魂魄聚齐时,却被裴名盗走了。
如今的修魂塔中,还有他女儿爱宠的魂魄,为了防止女儿去找他夫人告状,他只得兴师动众,亲自来走这一趟。
鬼皇不问世事已久,但对于这个神仙府府主,他略有耳闻。
也不知是因为裴名童年也有类似凄惨的遭遇,同样被亲生父母背叛过,还是因为裴名抱着怀中女子尸体时,那甘愿为之付出一切的模样,让他记起了曾经的自己。
他也曾因童年的悲惨而深陷泥沼,他也曾因上天不公的待遇,而失去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最后他们也同样的,遇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束光。
即便相爱的过程坎坷不顺,误会重重,可最后到底是有成人终成眷属。
他很幸运,最起码要比眼前与爱人阴阳两隔的裴名幸运。
鬼皇眸中神色不明,眼底不知在酝酿着些什么。
“咱们这样做,是否太过卑鄙?”
听完天族大将的吩咐后,围在他身旁的仙君们皆面有疑色,其中一人不禁问道:“掳走太子渊的人是他,而并非他怀中的女子。我们既然要捉拿他,也该光明磊落的拿下他才是……”
那天族大将乃是天君的心腹,旁的仙君们,不知天君为何急着要将裴名带走,他心中却是有数。
此事不光关乎天君一人,更关乎整个天族的声誉,他自然不敢冒险,哪怕是卑鄙行径也好,就算是偷袭又或者其他歪门邪道的方法,只要能将裴名押走便好。
“如今太子渊下落不明,性命堪忧,你们不想着如何将他速速拿下,审问出太子渊的下落,竟还在这里担心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天族大将生的魁梧,浓密的眉头一皱,便将众人吓住:“若是太子渊有个好歹,你们一个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许是觉得天族大将说的有几分道理,又或者是众人谁也不愿拿自己的仙途开玩笑,他们将心中意见压下,也管不上什么卑鄙不卑鄙了,便按照他的话,朝着裴名怀里的女子看去。
寡不敌众,更何况他们足有数百人,而裴名只有一人,即便他灵力再强,也不可能在护住那女子的同时保住自己。
他们一步步朝着裴名逼近,而裴名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似的,眸光不知落在何处,似是在远方,神色微微有些恍惚。
宋鼎鼎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裴名却还有心思失神发呆,顿时急的额间冷汗淋漓,甚至忘记了呼吸:“裴名!裴名——”
无论她如何叫喊,哪怕撕裂了喉咙喊叫,裴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她想要抓住裴名的手,穿过了空气,也穿过了他的身体。
她已经想尽办法,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去救他,可最后的结果仍是不尽人意。
眼看着天族大将与众仙君齐力扑向裴名,而裴名却连挣扎都不曾有,她的心跳在这一刻停止了,心脏仿佛被撕裂成几瓣,惊恐与慌乱沿着胸口像喉头涌去。
“住手——”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喝止,令他们的动作缓了缓。
宋鼎鼎以为是鬼皇,终于想通愿意出手了,可抬头望去,她才发现出声喝止的人,并非是鬼皇,而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这个男人似乎是从神仙府走出来的,他的脸坑坑洼洼,那是被火烧过后留下的痕迹,狰狞的疤穿过整个面庞,令人分辨不出他的面容。
可宋鼎鼎看着这个男人,却越看越觉得眼熟。
只是熟悉归熟悉,她一时之间,却也想不起来此人的身份。
就在众人像她一样疑惑此人是谁时,男人缓缓开了口:“我是宋家最后的幸存者,也是宋家曾经的家主。”
这一句话像是道惊雷似的,炸开在众人之间。
宋鼎鼎终于知道此人是谁了,原来他便是原主的父亲,那曾经教导过她医书,又帮助过少年时的裴名逃跑的宋家家主。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个鼎
◎清白◎
上次见面, 便在不久之前,那些过往的经历仍历历在目。
可对于宋家家主来说,却像是苍海沧田, 转眼间,便已经过去了数载。
他欣长的身姿, 变得微微佝偻, 即便尽了自己最大可能得站直身体,也依旧显得狼狈。
刀刻般棱角分明俊美的面庞, 如今爬上了蜈蚣般丑陋的疤痕, 那是被火烧的痕迹, 亦混着刀疤与剑伤,狰狞无比。
宋鼎鼎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或许这样活着, 对于生性骄傲的宋家家主来说, 生不如死, 还不如当年命丧在那场无妄之灾中。
她不知道宋家家主是如何逃过了那日的灭门灾祸,也不知他这些年到底是如何备受折磨, 煎熬的活着。
倘若说, 他是除了原主外, 宋家最后的幸存者, 也就是说, 宋家夫人终究没能逃过那一劫。
宋鼎鼎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原来她几次通过吞龙珠穿越回过去, 并非是丝毫没有改变原本的剧情。
最起码, 宋家家主还活着。
只是, 他看起来那么狼狈不堪, 折了傲骨,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能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剩下半条性命苟且于世。
“一别数年,看起来,天君这些日过得不错。”宋家家主在众人呆滞的神情下,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带着刻骨恨意的冷笑。
地上一年,天上一日,对于宋家家主来说,那数千个犹如噩梦般,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日夜,于天君而言,不过短短数日罢了。
他失去夫人,失去父母,眼睁睁看着他的亲人,一个个在他眼前倒下,血染红了他的眼,悲鸣嘶吼充斥他的耳膜。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蝼蚁尚能与神力相媲?
即便天君的人,伪装得再完美,他们体内的仙力也无法伪造。
他身为宋家家主,深知宋家便是攀附天族的藤蔓,即是藤蔓,便有枯萎的那一日。
只是他没想到,天君丝毫不念旧情,会做的如此决绝,选择用灭门的方式让宋家消失在世上。
天君看到宋家家主几乎难以分辨的面庞,心底郁结与慌张,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心底很清楚面前这人便是宋家家主,可这人的脸已经烧成了这副模样,只要他咬死了这人是裴名命人假扮的,他们又能奈他如何?
此事过去了那么久,裴名与宋家家主口说无凭,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谁会选择质疑天族,而相信他们的鬼话?
天君冷静了下来:“你说你是宋家家主,可你面目模糊,令人无法辨认,又如何能证明你的身份?”
“再者说,此事过去已久,若你真是清白,又岂会凭白背负灭口宋家的罪名到今日?”
众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听到天君的话,只觉得天君所言极是。
当初宋家被神仙府府主灭门之事,传遍了修仙界。倘若此事真不是裴名所做,他当时为何不自证清白,反而等到数载过去,此事已被世人淡忘后,才重提此事?
许是因为宋家家主实在面目丑陋的骇人,众人不敢看他,便将视线重新投放到裴名身上。
天君四两拨千斤,只用了简简单单的两个问题,便将众人的质疑,又重新甩回了裴名这里。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答复,然而裴名却始终保持着沉默,一字不为自己辩解。
这让宋鼎鼎看得越发心急,恨不得自己上去,给他找些借口解释此事。
可旁人看不到她,更听不见她说话,她帮不上他什么,只能干着急的看着。
她想不通,既然裴名突然提起此事,又将隐姓埋名藏身已久的宋家家主叫了出来,现身与众人之前。
这便说明,裴名是有意为自己翻案此事,可为什么面对天君的质问,他却一言不发?
还有那宋家家主,这些年他隐姓埋名,藏身于神仙府内。
他明知道自己的女儿还在世,却从未去见过原主,哪怕她住在神仙府的这段时间,也从未与宋家家主碰过面。
血脉相连,倘若宋家家主想私下见她,定有的是办法,可他到底是因何,至于隐忍到现在都未曾露过面?
在裴名长时间的沉默中,原本寂静的山岭,不时传来一声声低低的议论。
“果然是妖物,竟是倒打一耙,鱼目混珠找个人假扮死去的宋家家主!”
“简直可恶!宋家乃救死扶伤的医修大族,平日里乐善好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他灭口了宋家,造下孽障,如今死到临头,仍不忘往外泼脏水!”
“我倒是听说过,这孽物血脉不清,亲生母亲似乎是魔域低贱的妓子。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
恶意的揣测,不堪的恶语,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剑刃,犹如落雨般朝着裴名袭去。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麻木了,脸上没有分毫的动容,只是扶着怀中女子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
宋家家主看着裴名,而后视线落在他怀中女子的尸体上,脸上狰狞的肌肉轻轻抽搐了两下,那疤痕跳动着,嘴角也跟着抽.动起来。
“因为……被灭门那日,我女儿也在宋家,并未外出采药。”
他光秃的眉毛拧成一条,布着血丝的眼眶中,隐隐泛出水光:“我女儿,被天君的属下晟同君逼迫,亲手杀了她母亲……”
过往的回忆,犹如翻滚的巨浪,将他这座孤舟瞬间吞没。
晟同君是天君的左膀右臂,与曾经被宋鼎鼎在海岛栽赃诬陷的赤离君乃是好友。
当初,宋鼎鼎为挑拨天君与龙族公主的关系,让宋家夫妇向天君透露了裴名快要被龙族公主折磨死的消息。
天君怕龙族公主失去理智,一不小心失手弄死了裴名,便将龙族公主禁足,还派了身边的三员大将守在公主院外。
那三员大将中的其中一人,名为赤离君,嗜美酒美人,平日贪好美色。
宋鼎鼎便利用他贪色的脾性,仅仅用一只绣花鞋,勾的他爬墙进了龙族公主的院子帮她捡鞋,给他扣上了一个偷窥龙族公主的屎盆子。
龙族公主身边的翠竹,占有欲极强,怎能容得其他男人窥见她在意的人,争执之下便将醉酒后的赤离君杀了。
赤离君丧命之时,身边的同伙醉得不省人事,因此侥幸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