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尘神情呆滞,掀衣服的动作一顿,脸色骤然惨白起来。
站在他身旁的席梦思,疑惑的朝他看去,随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啊——”
她跌坐在地上,声音尖细的刺耳,回荡在寂静的夜里,简直让人窒息。
宋鼎鼎随着众人的视线,落在陆轻尘的腹部,看到因婴灵突然消失,而松垮下坠的肚皮,以及那贯穿腰间的妊娠纹。
她忍不住垂眸轻笑。
这般严重的妊娠纹对于陆轻尘来说,或许比生下婴灵,更能让他终身难忘。
他不是有什么万金难求的玉肌丹吗?
倒是不知道,这去腐生肌的玉肌丹,能不能消除掉秘境给他带来的疤痕。
陆轻尘在众多哄笑和匪夷所思的目光下,慢了半拍反应过来,他脸色又白又红,连忙拢住衣衫,一把攥住了席梦思的衣领子,将她拖了出去。
宋鼎鼎隐约听见远去的陆轻尘,对着席梦思咬牙切齿的质问:“你到底许了什么愿……是不是你故意搞的鬼?!”
他恢复了灵力,虽然身体有些虚弱,对付没有灵力的席梦思,像是拎小鸡崽子那般轻而易举。
陆轻尘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席梦思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也听不见了。
宋鼎鼎越发觉得顾朝雨能离开陆轻尘,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即便经历过这一遭事,陆轻尘依旧傲慢自负,又爱面子还没有良心,更是将大男子主义发挥到了极致。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几天他怀着婴灵,每日在清平山庄的医馆里吐得昏天地暗,狼狈得浑身恶臭时,是席梦思在他身边悉心照料。
虽然席梦思照顾他是别有目的,如今得到这样的结局也是自作自受,但通过席梦思现在的凄凉境地,便能看出陆轻尘为人到底有多么糟糕。
随着禅杖上的金环晃动碰撞在一起的声响,宋鼎鼎抬起头来,看向从许愿池里走出来的住持。
所有人都已经许完了愿望,玉微道君看着神色淡然,实则眸中暗含着期待之色。
住持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下,冷哼一声:“你们七十多人当中,只有两个人许愿得到吞龙珠。老衲早就提醒过你们,偏偏你们不将这当成一回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浪费自己的口水,索性直接公布了结果:“许愿得到吞龙珠的人没有达到五个,吞龙珠不能给你们,都散了吧。”
说罢,住持便挥袖离去,甚至不给玉微道君留下反应的时间。
等众人回过神来,寺院中立刻怨声四起。
“怎么回事?为什么就两个人许愿得到吞龙珠?”
“我们男人要除去婴灵,你们女子在想什么呢?三十多个人,竟是连五个许愿吞龙珠的人都达不到?”
“你们这些女人真是自私,就为了一己私欲,便将拱手送来的吞龙珠都推了出去!”
“本是如此简单的一层秘境,现在好了,活活被你们搞得复杂了。你们倒是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
男弟子们的怨愤之声,几乎要将女弟子们淹没。
玉微道君皱着眉头,脸色也不太好。
因为他自己许下的心愿是得到吞龙珠,也就是说,除了他之外,这七十多人里,只有一个人跟他一样,许愿得到了吞龙珠。
他怎么也没想到,便是这么简单的许愿任务,竟然没能拿到吞龙珠。
怒气在丹田处酝酿发酵,玉微道君深吸一了口气,冷着脸问道:“都给本座一一说清楚,你们都许了什么愿。”
喧哗的寺院中,倏忽寂静了下来。
他们感受到了来自玉微道君滔天的怒意,男弟子们看好戏似的,将视线投放在女弟子们身上。
便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些女子们会许什么愿望,无非就是希望自己变美,身材变好之类的心愿。
听着她们将自己藏掖在肚子里的小心思,一一道出来,看着她们因羞愧而面红耳赤的样子,光是想想便觉得有趣极了。
在玉微道君愠怒的视线下,女弟子们纷纷垂下头,他嗓音肃立,一字一顿道:“除了本座以外,还有谁许愿吞龙珠?”
见她们沉默不语,他将视线转移到裴名和宋鼎鼎身上:“名儿,你许的什么愿?”
裴名垂着眸,像是没听见他的问话。
玉微道君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裴名,本座在问你话!”
寂静的夜里,他斥责的嗓音便显得尤为刺耳,像是一根针似的狠狠扎在人身上。
裴名依旧没有说话,他保持沉默的模样,惹得玉微道君绷直了身子,似乎在用尽全力压抑着现在的怒火。
旁人早就听说了玉微道君跟裴名这对师徒的纠葛,此时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置身事外的交头接耳着。
“裴名之前好像因为私通魔域,被玉微道君鞭挞过六十多下的龙骨鞭,还被逐出了天门宗。”
“我听说过,他是被同门师姐给陷害了,不过这么多下龙骨鞭都没要他性命,想必玉微道君定是手下留情了。”
“整日里带着面纱,却也没见过他长什么模样,莫不是见不得人吧?”
“我猜也是,没准就是因为长相丑陋,为了想要变成美人,今日才没有许愿吞龙珠。”
……
“够了——”
宋鼎鼎挡在裴名身前,替他遮住那些人投来不怀好意的视线,冷着脸道:“你们这般咄咄逼人,大肆指责这些女弟子自私,是觉得你们自己很占理吗?”
“既然你们这么有牺牲精神,那你们为什么选择许愿除去体内的婴灵,而不是许愿得到吞龙珠?”
“难道肚子里揣个婴灵会死吗?同样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来,你们将所有希望都压在女弟子身上,自己却毫不作为……”
宋鼎鼎停顿一下,神色讥诮:“怎么舔着一张大脸,做到置身事外,还沾沾自喜的指责别人?”
那些本来觉得自己为了私欲,而没有许愿得到吞龙珠的女弟子们,一改方才羞愧不及的模样,相继抬起了头。
宋鼎鼎说的没错,如果想要变美是私欲,想要暴富是私欲,想要变高变瘦是私欲,那他们想要除掉婴灵便不是私欲了吗?
就算她们做错了什么,也不该由这些男弟子们来指指点点,因为他们跟她们一样,都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弃吞龙珠于不顾的人。
“一群缩头乌龟,遇事便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没有拿到吞龙珠,难道跟你们男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干啥啥不行,嚼舌根子第一名!这么喜欢说人闲话,等我出了秘境,第一件事就是帮你们宣扬一番你们怀孕的事!”
“想变美怎么了?总比你们许愿打胎来得强,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的,还有脸对别人的相貌指指点点,真是晦气!”
“若再给我一次机会许愿,我便让你们重新怀上婴灵,来个现场生孩子!”
……
男弟子们被她们毫不留情的言辞,刺的脸色通红,一时之间竟是哑口无言,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着。
玉微道君唇线紧绷,他想起她进入许愿池前,曾提醒过众人,如果想要得到吞龙珠,便都去选择许愿吞龙珠。
宁愿许愿吞龙珠的人多于五人,也比少于五人要强。
但他没有当成一回事,其他人也一样。
并不是女弟子们自私利己,而是因为所有人都抱着同一种想法,认为不就是需要五个人许愿吞龙珠,这实在太简单了。
就是因为简单,就是因为所有人都以为就算自己不这么许愿,也会有其他人许愿吞龙珠,总之一定能凑到五个人。
所以才会出现,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
玉微道君沉默着,像是憋了一口老痰堵在嗓子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难受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向宋鼎鼎,缓缓道:“现在,可还有挽回的余地?”
宋鼎鼎真是不想搭理他,刚刚裴名被人围攻的时候,他就像是耳朵聋掉了似的,一心只有吞龙珠。
她早就提醒过玉微道君,想要吞龙珠,便一定不要抱有侥幸心理,尽可能叮嘱道每一个人,务必要许愿吞龙珠。
要不然每个人都以为别人会许愿吞龙珠,到最后的结果,便是只有两个人许愿得到吞龙珠。
变成现在的局面,宋鼎鼎一点都不觉得愧疚。
他们想要吞龙珠,却对吞龙珠丝毫都不上心,一有事就指望着她来解决,她凭什么要一直帮他们,她又不想要吞龙珠。
“玉微道君这话问错人了,你这话应该去问住持才对。”
宋鼎鼎语气不轻不重,这让已经算是低下头认输的玉微道君,有些下不来台。
她似乎并不准备给他台阶下,说完这句话,便牵着裴名离开了。
直到走出他们的视线,宋鼎鼎才停住脚步,她转过身看向裴名:“裴小姐,你不要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爱美是人之常情……”
她的声音伴着徐徐清风吹来,裴名垂着眸,漆黑的眸光落在叠交在一起的双手上,不知有没有仔细听她说话。
直到宋鼎鼎后知后觉的注意到自己还牵着裴名的手,她像是被什么电到了似的,连忙松开手。
裴名像是没有看到她促狭的神情,嗓音微微有些低哑:“阿鼎,你的剑伤在腰后,只可惜我的手伤了,没能帮你涂药。”
听着他近乎自责的语气,她连忙摆手:“没关系,我会找别人帮我涂药。”
裴名颔首,抬手覆在她的头顶,轻拍了两下:“我给你的伤药,要在沐浴过后才能涂抹,早点休息。”
白日忙了大半天,宋鼎鼎确实有些累了,她点点头,目送他朝着女眷的院落里走去。
裴名刚走到僧人安排的房间外,便看见了站在屋檐下的黎画。
他斜倚在门框上,嘴里叼了一根狗尾巴草,似乎在此等待了许久。
见裴名来了,黎画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连忙站直了身子。
裴名推开门,淡淡问道:“找我有事?”
黎画点头:“我将你那日的话,细细琢磨了一番,我终于听明白了你的意思……”
他欣长的身形融在黑暗中,倏忽顿住脚步:“那日,我喝醉了。”
裴名打断黎画的话,只解释了这一句,便‘哐当’一声将房门关上。
黎画站在屋子外,看着紧闭的房门,微微一怔。
喝醉了?
喝醉了的人,还能冷静地掐诀布出障目幻术,还能在一瞬间收掉车厢里的所有酒坛,游刃有余的应付走玉微道君?
黎画自然不相信裴名的话,可他也看出来,裴名这是不想多说的意思。
他在原地杵了片刻,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了房间。
裴名已经除去了障目幻术,此刻正坐在榻边,解着自己缠绕在手掌上的白纱布。
随着一层层纱布脱落,黎画看到他完好无损的掌心,一时间心里是说不上来情绪复杂。
原来裴名已经将手脚上的伤口愈合了,他还以为裴名会因为阿鼎腰后伤口缝合的事,继续留着伤口自虐。
“你怎么还不走?”裴名拆完纱布,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套蜜合色的绫衣,抬眸看了一眼黎画:“有话便说,我还有事。”
黎画忍不住好奇道:“这么晚了,无臧道君换衣服是准备去哪里?”
第65章 六十五个鼎
◎你,为什么抱我?◎
其实黎画并不是这样八卦的人, 但如今他们已经得到了三颗吞龙珠。
女尊国一颗,动物王国一颗,清平山庄一颗, 离凑够七颗吞龙珠的目标越来越近。
离得越近,黎画便越惦念着阿鼎的事, 所以现在裴名的一举一动, 他也是格外上心。
裴名听见黎画的问题,停住手里的动作。
他坐在榻上, 在烛火昏暗的屋子里, 用一双漆黑的眼眸, 缓缓凝视着黎画。
明明没有一句话,光是这不轻不重的视线,便已经压得黎画微微喘不上气。
他喉结滚动着, 有些神色不自然的垂下头, 轻咳两声:“那个, 我的意思是……”
“黎画。”裴名打断他磕磕巴巴的解释,轻描淡写道:“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 冷得让人打颤, 黎画抿住了唇线, 低低应了一声。
裴名拿起摆放在榻上的蜜合色绫衣, 淡淡道:“出去罢。”
黎画转过身, 走出去没几步,又倏忽顿住了脚:“我今日来, 是想跟你说声抱歉。”
“我以为五个人许愿得到吞龙珠很简单, 自己便许愿消除了体内的婴灵, 没想到最后只有两人许愿了吞龙珠……”
裴名抬眸轻瞥了他一眼, 似乎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知道了。”
黎画犹如自言自语道:“想必, 除了玉微道君,另一个许愿得到吞龙珠的人,便是无臧道君了?”
裴名沉默了一瞬:“嗯。”
黎画背影融在昏暗的烛光中,影子随着左右摇曳的烛火跳动,他没再继续询问下去,快步走出了屋子。
清晰的心跳声在耳廓中响起,他离开了裴名房间后,杵立在院落中许久。
裴名在说谎,因为除了玉微道君,另一个许愿得到吞龙珠的人,是黎画。
黎画本来是想许愿除去腹中的婴灵,但不知排在队伍前端的哪个女子,替他许了这个愿望,等排到他时,他才发现体内的婴灵消失了。
听那住持说,除了可以永久消除掉秘境给他们带来的影响之外,其他可以实现的心愿,都只能在这一层秘境中短暂的维持。
左右黎画也没什么想要的,记着宋鼎鼎说的话,他便许愿了吞龙珠。
谁知道等了半天,最后许愿得到吞龙珠的人只有两个,而除了大家都知道的玉微道君之外,另一个许愿吞龙珠的就是他自己。
这简直颠覆了黎画的认知。
所有人都可以不许愿吞龙珠,但裴名就是冲着吞龙珠来的,他甚至为了进入天门秘境,为了凑齐吞龙珠见到裴渊,在天门宗男扮女装了整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