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她是有成就感的,她好像体会到了,作为人的价值。
不是别人出气筒,不是家里的累赘饭桶,不能被别人随意打骂。
她上过学,初中的时候,弟弟林大宝要开始上小学了,家里为了省钱,就让她退学了。
林蔷薇无比珍惜在学校的时光。
黄秀珠亲亲爱爱的抚摸着林大宝的脸,又是亲又是抱的,把林蔷薇推的远远的。
他们一家三人亲亲热热,林蔷薇像个局外人。
黄秀珠把给林大宝的糖全都找出来,一把给扔了。
“以后不吃了!”
为了给林大宝带回那些糖,黄秀珠可以滑稽的蹲着捡地上的糖。
为了林大宝平平安安的长大,她也可以眼也不眨一下把糖扔掉。
这份无私付出的母爱,一丝一毫也不属于林蔷薇。
可林蔷薇痛心,却不沉溺沉溺痛心。
林怀真被家里人卖了换钱,都那么镇定自若,上蹿下跳,哭喊吵闹,就会成为黄秀珠那样的人。
林蔷薇擦干眼泪。
牛头呆住了。
怎么活了?
他忙不迭翻看生死簿。
“沙河镇林家村——林大宝——丙寅年生人——年七岁——癸酉年九月十三——午夜子时三刻——吃糖被噎——无人发现——窒息而亡。”
他一字一句的对照,没错啊。
他又往后翻了一页。
“沙河镇宋家楼,宋刘氏,辛亥年人,年七十八,癸酉年九月十三,丑时一刻,阳寿尽,梦里死亡。”
一会儿还要去一趟宋家楼,牛头笨笨的脑子,一时间不知道该去该留。
他看看被黄秀珠抱着喂水,活蹦乱跳的林大宝,天生蠢钝脑袋一时间转不过弯来。
再等等。
透着憨气的牛头找了个墙角蹲下来,眼看着林大宝,已经躺下睡着了。
这牛头还钻了牛角尖,就干等着,公鸡打鸣叫早了,林大宝都睡醒了。
林蔷薇起床打水,黄秀珠开始做饭。
就听见宋家楼的人来奔丧,林大宝还活着。
“林大叔,您的亲家……走了,我来给你报丧了。”
正做饭的黄秀珠听了一耳朵,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去看热闹。
她迈出门槛,果然看见是宋家楼的人,正儿八经来请。
黄秀珠嘟嘟囔囔:“林怀真那个死丫头,像她那样没管教的,就该有个婆婆给她长长规矩,她怎么就那么命好,前脚进门后脚婆婆就死了。”
宋家那么有钱,真是便宜林怀真了。
黄秀珠眼珠一转,就往林栓柱家跑着。
她是个恨人有怕人无的性子,无风还得作出三道浪来。
林栓柱夫妻俩正送宋家人出门。
林栓柱对杨槐花说:“孩他娘,那我去街上买点纸钱,再买一块肉做祭品,咱们中午去拜祭一下。”
“柱子大哥你真是阔气了,说买肉就买肉。”黄秀珠阴阳怪气的。
林栓柱还以为是夸他呢,不住的笑着。
“要我说宋家可不缺你的一块肉,他家有钱着呢,大彩电,大冰箱,大音响,自行车,什么都有。”黄秀珠说的这里,林栓柱已经开始眼红了。
黄秀珠压着声音:“柱子哥,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啊,真真刚嫁过去,她那个婆婆妈,就死了?”
林栓柱一瞪眼:“你平时嘴碎就算了,可你现在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他家那个女儿,是有一个狠毒心思的人。
“你要是敢这么胡说!我撕烂你的嘴!”林栓柱骂道。
平时唯唯诺诺,老实巴交的林栓柱,自从一万块钱进了腰包,说话也硬气了。
黄秀珠赔着笑脸:“柱子哥,瞧你说的,真真是我侄女,我能说害她的话吗?”
“真真一个姑娘家家,刚到婆家,丈夫又是个傻子,那么大一份家业,她也不会管,照我说,不如交给你们夫妻俩,你们是该多买点祭品,让人家知道你们诚心好意的。”
“你听我说的在不在理?你们可得好好跟真真商量啊,别孩子小不懂事儿,都给败光了。”黄秀珠说着,贼眉鼠眼地看向林栓柱。
林栓柱摸着下巴,黄秀珠的意思他懂,宋家可是拿出一万块钱,都不眨眼的人家……
现如今宋家只有一个傻子,只要拿捏了林怀真,那宋家,不是都由着他说了算?
想到这里,林栓柱不由得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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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6章
◎进了灵堂,比死了亲妈哭的还伤心。◎
林怀真昨天的喜堂,一大清早,就被布置成了灵堂。
宋家老太太咽气了,宋毓群没了娘。
“喝口水。”林怀真端着搪瓷杯,轻轻往宋毓群嘴里喂了一口水。
宋毓群呆呆的,望着灵堂上的照片,掉眼泪掉了一个多小时了。
他扶着榆木的棺材,抿着嘴唇,一双眼睛湿漉漉的,一张脸苦兮兮的,像是黄叶地里的小白菜。
他今年二十三岁,比林怀真飞升那年还要小几岁,庄稼地里风吹日晒之下,皮肤是好看的小麦色,高大壮硕。
猛然一掉泪,就让人格外心疼。
外人眼里他是个傻子,表情憨厚,但比起那些钻营夺利的人,这傻子可爱几百倍。
宋毓群用带着潮气的眼睛看向林怀真,“谢谢你。”
林怀真摸摸他的脑袋:“不客气。”
宋青远的媳妇宋二婶,抹着眼泪过来,看见这一幕有些呆愣,低下头用小小方巾儿抿了抿嘴角。
都说新婚燕尔,这个孩子亲近,也不避着人。
宋二婶之前听人说的,都是林怀真如何如何不堪,如何如何泼辣,还有些担心宋毓群以后的日子。
现在亲眼见着林怀真,气质淡淡的,像是神妃仙子,对宋毓群是体恤也好,关爱也罢,总之是个好心温良的人。
宋二婶有些惭愧脸红,还没见过林怀真,就在背地里猜度人,是她的不对了。
也不知道林家村那些人,为了什么在背地里乱嚼舌根,那么污蔑这样一个好女孩。
“婶子端了两碗白米粥来,两个馍馍和一碟小菜,你们先吃早饭。”
宋二婶有点迷信胆小,看着灵堂就怕,也不敢把饭菜端进灵堂,就在门口招呼两人。
宋毓群一动不动。
林怀真说:“人是铁饭是钢,快点擦擦眼泪,过来吃早饭。”
听了林怀真的劝,宋毓群抬起袖子去擦眼泪,发现林怀真正看他,他脸红了。
昨天睡在林怀真身旁他就闻见了,媳妇是香的。
宋毓群往洗脸盆里打上热水,洗干净手和脸上的泪痕。
墙上挂着印着红漆双喜的镜子,宋毓群正经地照了照自己。
宋二婶破涕为笑:“俊着呢,俊着呢,快来吃饭。”
说着宋二婶先把筷子递给林怀真:“来真真,先吃饭。”
林怀真接过筷子。
“昨儿我听你们村的人,都叫你真真,二婶也这么叫你,以后家里没有帮衬,大事儿小情儿理不清楚的,就来找二婶,二婶儿没能耐帮的,还有你二叔呢。”
“好。”林怀真说。
虽说林怀真不觉得她能被什么难住,可人家的一番好意,她也没推拒。
宋二婶又把筷子递给宋毓群。
宋毓群也是真饿了,他吃饭狼吞虎咽的,一大口一大口的,看得人很有食欲。
虽然很急,可宋毓群吃相并不粗鲁,每一口也都是咀嚼后咽下。
“你也吃。”他劝着,一个馍馍就进肚子里了。
“你把我这个也吃了吧。”林怀真说。
“不行,你昨天没吃,饿。”宋毓群还记得她没吃饭。
林怀真心里一暖:“我不饿,你听不听话。”
“我又不傻,真不饿。”林怀真拉着宋毓群的手,把还热着的软白馒头放进宋毓群手里。
宋毓群一滞,拿着馒头,慢吞吞地放进嘴里,却只咬进去一小口。
这回他低着头,吃的慢条斯理的,媳妇不傻,傻的就他一个,媳妇那么好,他又是个傻子,越想宋毓群就越担心害怕。
他是配不上媳妇的。
观察着宋毓群的林怀真发现他越吃越慢,最后干脆开始捧着馒头发呆。
林怀真问:“你是不是吃饱了?吃饱了就不吃了。”
宋毓群摇摇头,他一脸的小心翼翼:“媳妇儿,我是傻的,可是我听话,我能给你干活儿。”
他诚恳地说,林怀真都被他逗笑了。
林怀真摸摸他的头:“你也不傻,你就是笨一点,地里的老黄牛也笨,可谁不喜欢老黄牛?”
站在大门口,牛头鬼差正对着宋刘氏的生死簿,听见林怀真这话,牛头鬼差的鼻子都乐歪了。
可不是吗,牛头那么可爱,谁不喜欢!
他倒要看看,是谁家的小媳妇,这么会说话。
牛头迈进院子,看见穿着蓝色衫子和白裙子的林怀真。
乡下很少有姑娘穿裙子,这还不算稀奇,牛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姑娘。
兴许是一开始听她说话,牛头就带上了喜欢,这会儿看着林怀真的脸,五官灵动,明眸顾盼。
宋家的院子很大,西边有个棚子,棚子里有拖拉机跟自行车,还堆着柴火。
除了亮堂,也没有别的优点了。
可能这就是别人说的一人莅临,蓬荜生辉。
林怀真在这个院子站着,好像院子脱俗了。
宋二婶听林怀真说话就喜欢,不像村里那些人说话粗俗,她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话也好听。
“傻孩子,真真给你吃馍馍,是疼你呢,你以后可要好好对人家。”宋二婶嘱咐着。
宋毓群郑重的点了一下头,是啊,林怀真对他好,他要加倍的对林怀真好才行。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喧闹。
林栓柱带着一家老小,哭的声音震天。
“我的亲家啊!你怎么走的那么早啊!”
“留下两个小的!可怎么办啊!”
宋家二婶皱着眉头,林怀真昨天才嫁来,入棺停灵开始,林怀真的表情就淡淡的。
本来也是,她跟婆婆不亲不热的,真哭的轰轰烈烈,那不是有病?
可林栓柱带着人,乌泱泱进了灵堂,比死了亲妈哭的还伤心。
一边哭,一边用眼睛瞄着厅堂里的摆设。
实木的大条几上摆着东瓶西镜,中间是一套一看就值不老少钱的音响。
就跟黄秀珠说的一样,西屋前是大冰箱,东屋里是大彩电,房子也讲究,刷着白灰,铺着水泥。
处处都写着两个字:有钱!
拿了一万块的彩礼,村里人就高看他几眼,宋家的东西要是都进了他的口袋,那是不是村支书都得他来当?
且不说日子好过,就说林怀真的弟弟娶媳妇都不用发愁了,那好姑娘不得排成队,供着他家选。
林栓柱心潮澎湃,手都在发抖,他越想越高兴,仿佛这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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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垃圾爹什么时候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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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林怀真?这个名字牛头昨夜听见好几次。◎
几个人在棺材前,噗通跪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他们带来的东西,也是上得了台面的。
几百块钱的肉,供奉在灵堂上。
果子点心,纸钱肉祭,看上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按照乡下习俗,来祭拜的人要是跪下了,主家是要上去扶的。
宋二婶左支右绌。
主家两个孩子,就她一个大人,她也有点不敢进灵堂,进去了要先扶哪个?
林怀真拽住她:“二婶别急,他们乐意哭,就让他们多哭一会儿。”
宋二婶心里反对,这样是不是太不会待客了。
但地上跪成一排的人是林怀真的家人,林怀真这么说了二婶总不能不听。
“哎,可那是水泥地,又冷又硬,要不要给他们个垫子。”宋二婶小声问道。
“不用,不在又冷又硬的地上多跪一会儿,怎么能看出他们的诚心。”
宋二婶有点为难,这是林家人跟林怀真离心。
林怀真问:“吃饱了吗?”
宋毓群点点头。
林怀真诚心实意说:“麻烦二婶了。”
宋二婶收了碗筷儿,送回家去。
走在路上她就觉得自己做的不对。
留两个小孩,怎么招架如狼似虎的林家人。
宋家二婶小跑着把碗筷送回家,又往回赶,她不敢进灵堂,又去叫了其他人。
牛头鬼差把这户人家跟生死簿对上。
穿门过院,来到灵堂上。
长明灯和纸钱烧的足,牛头鬼差先偷吃两口,他没有人间供奉,时常过的连个野鬼都不如。
抹了抹嘴,牛头鬼差问:“堂前可是宋刘氏!”
林怀真上下打量着牛头。
一身青色皮肤,身上破衣褴褛,牛鼻子牛耳朵牛眼睛一个不缺,鼻子上还拴了一个环儿,眼睛里透出踏实忠厚。
一口香火都要偷,看上去又穷又可怜。
林怀真拿了一张要烧给宋刘氏的黄纸,三下五除二折了一个元宝。
念了一句供奉的咒语:“消饥解渴宴瑶台,布施三途共黄泉*。”
黄纸元宝烧着了,烧出来的灰烬,打着旋的往上走。
“嗯!香!什么东西这么香!”牛头鬼差一转过身,正巧看见林怀真似笑非笑的脸。
除了香,这些还是单独供奉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