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别说了!”许亦心凑上来搀扶她,“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
苏敬纶缩回自己的手,“我没事。殿下为何出现在此地?”
“一言难尽。”许亦心转头看看四周,又踩踩脚下并不平整的土地,摸摸边上邦硬的土墙,仰起头,隐约看到几米之高的洞口,她那盏宫灯发出的亮光十分微弱。
“是附近猎户挖的陷阱,约有一丈深,坑底还留有腐朽了的木棍,我掉下来时……”苏敬纶顿了顿,转言道:“这垂直高度,仅凭轻功很难上去。”
许亦心哀叹一声,“你为何也出现在此?”
苏敬纶犹豫了一下,道:“是您沁沅殿的侍女过来找我,说您在这里约我见面,我来之后没见到人影,徘徊了片刻,没注意脚下,不慎跌落下来。”
这个洞口杂草丛生,没注意到很正常。但问题是——
“我没约见你啊!”许亦心回想起此事的前因后果,扶额无奈道:“又是那个小兔崽子。”
“殿下是指?”
“许兆禾!”
苏敬纶立即垂下头:“微臣惶恐。”
“惶恐什么啊惶恐,现在就我和你,你就是在这骂他几句,也没人知道的。”许亦心气呼呼,“这小兔崽子干的缺德事儿还少吗?不过,他什么时候把兰青又给收买了?”
“殿下也是……被诓到此地的?”
“我接到消息说圣上派沈信芳来巡查沽阳陂,担心他出什么意外,毕竟圣上总是喜怒无常,时不时想点法子来折腾下边办差的人。”许亦心就着脚下的一根粗木棍坐下来,头有点疼,愁眉苦脸道,“我就想着过来看一看,若无事倒还好,若有事,我好歹可以拦一栏,谁承想……”
长公主果然还是很在意他。
苏敬纶靠在一旁没有说话,许亦心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沉默,立即辩解道:“我可不是对沈少卿还念念不忘什么的,只是他前两天才被打得卧床不起,这会儿又被圣上派出去折腾,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他是朝廷重臣,折在这种小事上多不好!”
打沈信芳的罪魁祸首苏敬纶听了,尴尬地咳了咳。
许亦心仰头对着她强调:“我真的不喜欢他了。”
苏敬纶不明白殿下为何要在自己面前撇清这个,“殿下就算还喜欢,也没什么不妥的。您是大宋最尊贵的女子,自然要配天下最好的男人,尤硕明,恕我直言,他不行。”
这是什么娘家人发言!许亦心噗嗤笑了。
苏敬纶却很认真:“我看他也不是个甘心留在大宋做驸马的,既然他迟早要走,不如您先休了他,正好您……您与沈少卿两情相悦,请陛下赐婚,陛下想必也乐见此事。”
许亦心摇摇头,笑道:“我与沈探元,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至于我夫君,虽然你看不上他,但在我眼里,他就是那个‘天底下最好的‘,这就叫,我见众生皆草木,唯他是青山。”
苏敬纶沉默片刻,道:“殿下所言甚是,是我唐突了。”
两人聊了这一会儿,许亦心已经冻得起了鸡皮疙瘩,虽说兰青知道她来了这里,定会带人来救她的,可这么等下去,救援还没到,她俩说不定先被冻死了。
许亦心站起身假装思考,踢开脚下的障碍物踱了几步,在土墙上摸索着,忽然惊喜道:“这里有一条绳索!”
其实是她从系统兑换出来的求救物品。
苏敬纶扶着墙过来:“是吗?可之前我探索过好多遍,没有发现可以攀缘的东西……”
许亦心发现她姿势不对,“你的脚怎么了?”
原来她摔下来时腿脚就不太舒服,恰巧又接了落下来的许亦心,这下彻底崴伤了脚。
两人拉着绳子相互谦让,都想让对方先爬上去。
苏敬纶坚持要让许亦心先上,自己在下面护着,许亦心拗不过她,于是便拿起绳子绑在自己腰上,使出吃奶的力开始攀爬。
然而也许是因为召南这身子太柔弱了,也许是因为她被冻得有些发抖,总也使不上劲,爬了没几步就不得不退下来。
她们只能采取第二套方案,苏敬纶先上去,而后许亦心将绳子绑自己身上,靠苏敬纶拉她出去。
开始攀爬之前,苏敬纶将自己的外衣脱了请许亦心穿上,说她是弱女子,当心着凉等云云,许亦心脱口而出:“你不也是——”
苏敬纶眼皮狂跳,然而公主及时拐了弯:“你不也是爹生娘养的吗,你也会冷的。拿回去,我不穿。”
我的身体又怎会与长公主的身体一般重要呢?
她轻声道:“殿下,您与我不一样的。”
公主却认真帮她系好绳索,道:“哪里不一样?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你也没有九条命,我的血也不是绿色的,你与我都是一样的人,你的性命也同样重要。好了,快出发吧。”
……
等到终于爬了上去,苏敬纶捂着脚略微缓了缓,检查绳索,发现另一端绑在一棵大树主干上,十分牢固可靠。
来不及想着突然出现的怪异绳索,她捡起一旁还亮着的灯笼,连忙凑到洞口边上,往下喊,问公主是否准备妥当。
但下面却没有回应。
她尝试拉绳索,也只拉了个空,上面没有绑任何重物。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空洞而漆黑的陷阱里中传来她自己的回声。
--------------------
作者有话要说:前一章因为老是被锁,删了两千多字,实在抱歉,有空再修文补上。欢迎小伙伴评论交流
第75章 阿缃
之前让殿下先上来,她便说自己有些乏力,使不上劲,难道她在下面晕倒了?
苏敬纶心头被一股恐惧慌乱扼住了,手抖着将绳子重新系在自己腰上,忍着脚痛一步步往下退,土墙被她踩得哗哗往下掉土块,还是没能听到公主的反应。
她果然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苏敬纶将她抱坐起来,摇了她好几下,她才昏昏沉沉睁开眼睛,思维呆滞了片刻,闻着苏敬纶身上的味道,才判断出的确是她。
“你怎么,又回来了……”
“殿下,你发烧了。”苏敬纶为她裹好外衣,焦急地摇摇她,“殿下忍忍,千万不要睡!”
许亦心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倒这么快,只觉得浑身冷得发抖,呜咽一声便往苏敬纶怀里钻:“好冷好冷……”
苏敬纶僵了一僵:“殿下……我,臣冒犯……”
“你也很冷吧。”许亦心闭着眼将她给的外衣敞开,搂住她的脖子把她也裹了进来,迷迷糊糊道:“你也一起……盖被子。女主可别冻着了……”
她看起来神智不太清楚,大约也不会察觉到……苏敬纶悄悄松一口气,也伸手抱紧了她,两人紧紧相贴,相互温暖着彼此。
苏敬纶抽出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抬头又望了一眼洞口,那盏宫灯的光越来越微弱。
不一会儿,灯火彻底熄了。
得赶紧带公主离开这里。
再让她这么烧下去,恐怕会出大问题。
苏敬纶瞥了一眼自己扭伤的脚,咬咬牙扶着许亦心站起来,抓起绳索把她结实绑在自己背上,而后扯了扯绳索,确认它能够承受两人的体重,随即抓紧了粗绳,抬脚往土墙上踩。
脚踝传来的锐痛愈发难忍,她咬牙闭了闭眼,额头冒出了冷汗,背着昏迷的许亦心艰难地往上攀爬着。
她的腿在发抖,手肘和手掌被粗糙的绳索磨破了皮,很多次,她觉得自己要掉下去了,但耳边公主温热的呼吸提醒着她,死也不能放弃,死也要将公主背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火光也渐渐靠近,呼唤公主的声音也一声接着一声。
苏敬纶已经快到洞口,却不敢松懈,亦不敢发声回应,因为她已经快到极限了,她怕自己一出声,全身绷着的一股劲儿就会彻底散掉。
终于爬上来后,她瘫在地上喘了几下,随即爬起来抱着公主坐起身,公主还是昏睡不醒,缩着肩膀直喊冷,她紧紧将公主抱在怀中,抬头看不远处的火光,张了张嘴,嘶哑着喊:“来人啊——我们在这儿!”
那边似乎没有听到,又或者是他们的声音彻底盖过了她的,总之,搜寻队没有要往她这边来的迹象。
“沈探元……”苏敬纶低声喊了一句。
她又疼又累又冷,还抱着昏迷的公主,心理防线快要崩塌了,竭力喊道:“沈探元,沈探元!”
沈信芳忽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夜里不好辨认脚印,寻人本就困难,尤硕明带着卫队焦急找了一路,这会儿根本没什么耐心,大声问:“你又怎么了?!”
“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夫人不喊我的名字,喊你的???尤硕明大步走近他,气呼呼道:“哪里?”
沈信芳没理会他的坏情绪,闭上眼细细分辨,而后指了指西北:“在那。”
众人立即举着火把向西北而去,没一会儿,果然看见了人影。
一个男子装扮的人背对着他们,抱着另一人坐在地上,尤硕明一眼看出被抱着的那人衣裙正是许亦心今日穿的,他挥剑劈开挡路的诸多杂草,焦急地奔过去,看清了抱着他妻子的那人是苏敬纶,也发现许亦心竟然昏迷了。
“亦心!”
他扑过去将妻子抢过来抱在怀中,许亦心似乎知道是他,闭着眼往他怀中拱了拱,滚烫的额头贴上了他的脖颈,他急得唇瓣发颤,头也不回地喊道:“韩漳!”
韩漳溜过来,将怀里抱着的大氅递给他。
沈信芳也近前来,看了一眼尤硕明怀中的长公主,不知从何时起,他看她时,心中竟没了以前那种特殊的感觉,像是所有喜悦,甜蜜,怜惜,渴望都渐渐淡去了。
他又看向旁边的苏敬纶。
此次他们是出来找失踪的公主的,没想到苏敬纶也在这儿,然而,竟没人禀报说总指挥使失踪一事。
苏敬纶唇色泛白,撑着地自行站了起来,眼尾泛红,定定地看着沈信芳。
沈信芳脸上被她打的伤还没好,这也是合欢香之事后与她头一次面对面站着,他看她脸色不太对,袖子被磨破了,沾了许多泥土和枯叶,浑身上下都十分狼狈,几步外有一口不大不小的猎兽陷阱。
他大致推测出发生了什么,顾不上前几天他们发生的尴尬之事,上前一步道:“将军可还好?要不要在下将外衣——”
话音未落,苏敬纶已经径直朝他摔了过来,他瞪大眼睛,身体比思维反应要快,迅速张开双臂将她牢牢抱了个满怀,胸前瞬间被两团绵软贴上了。
沈信芳脸颊噌的一下红了,垂眸飞快瞥一眼怀中晕倒的人。
经过合欢香一事,他当然知道……她是女子。
他虽然被她打晕了,但醒来后记忆却很清晰,甚至还能记得那时的手感……虽不知她有何苦衷要女扮男装进入羽林卫,但既然他无意间知道了她的身份,自然也会为她守口如瓶。
旁边尤硕明将长公主打横抱起往回走,卫队那两个抬担架的过来问他:“少卿大人,驸马那边用不上这副担架,要不然给指挥使大人用吧?”
沈信芳鬼使神差道:“不用。我背指挥使大人回去。”
******
许亦心的突然昏迷其实是兑换急救物品“绳索”消耗了大量生存值,而又没有得到及时休息而导致的,再加上受了凉,所以便发了高烧,然而她血量厚底子好,后半夜就退烧醒了。
见了守在自己身边的尤硕明,问起苏敬纶的状况,这才得知苏敬纶腿伤得不轻,加上体力透支,现在还在昏迷,许亦心赶紧从床头摸出她刚才兑换出的s级伤药,派人给苏敬纶送过去。
尤硕明看看她的手,再看看床头:“那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许亦心答非所问:“御赐的,嘻嘻。”而后立刻躺下休养,毕竟生存值就是她的血条,血条再厚,突然间流失了这么多,那也是会虚的嘛。
而苏敬纶用了她送的伤药后,腿居然次日就全好了,午后便立即过来谢恩,许亦心午睡刚醒,抱着汤婆子起来接见她。
但她这次不仅是过来谢恩,还是来请殿下帮忙的。
“你要回一趟诏阳?”
“正是。家中来报,微臣的乳母惠娘病重,恐怕不行了,我想去见她最后一面。”
但是北邰山的冬至祭祀五天后便要开始了,护驾安防一事少不了她,陛下也驳回了她的回京请求。
许亦心自从怀疑老弟是穿越者之后,有意无意地避免与老弟正面交锋,只是默默暗中观察,也疏远了兰青,老弟诓她去沽阳陂一事她也只字未提,但苏敬纶求到她这里,定然是因为那位乳娘对她十分重要,而她又没有别的法子,才会来麻烦她。
许亦心站起身,走过来亲手将她扶起:“祭祀前一天赶回来,能做到吗?能的话,我去向陛下请旨。”
苏敬纶眼里有了泪花:“能。”
当晚,苏敬纶便连夜赶路,次日下午抵达诏阳,一口气没歇,火急火燎冲进了爰止水榭惠娘的房间。
大夫只对她摇头,而后拱手告辞,边上站着的门房和洒扫妇人直抹眼泪,而惠娘竟然自己坐起身来,枯黄的眼眸瞬间迸发出亮光来,喃喃道:“是阿纶回来了?”
她知道惠娘这是回光返照。
挥退其余人后,她坐到床边抱住惠娘,让她稳稳当当靠在自己身上,“是,我回来了。”
“仗怎么打了这么久啊?你怎么才回来啊,受伤了没有?”
“仗早就打完了,如今举国太平,惠娘不必操心我。”
惠娘又絮絮叨叨许久,后来像是累了,靠在她肩头沉默了好一阵,才道:“阿缃,你长大了。”
苏敬纶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您叫我什么?”
惠娘忽然坐直了身子,抱住她的胳膊哭道:“阿纶,你一定要为老爷和夫人报仇啊!还有死去的阿缃,你的双生妹妹,她十二岁就死了!不是山匪强盗,他们是被人害死的,是被人害死的!你要为他们报仇啊!”
苏敬纶泣不成声:“我记住了,我记住了!”
惠娘又哭又笑,得到苏敬纶的再三承诺后,倒在她怀中,渐渐失去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