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皓天不再犹豫,他用力咬唇,一缕缕血丝蔓延,他的嘴中发腥,说出全天下最冷酷的话语,“李太医,本王命你打掉孩子,保住楚汐。”说完之后,他似乎用尽浑身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颤抖。
李太医正在拔去沈楚汐身上的金针,一阵疼痛让她悠悠醒了过来,恰好听到谢皓天这一句话,她立刻瞪大眼睛,怔怔的看着谢皓天,伸出冰凉的手指用力抓住他的手,拼尽浑身力气一字一句的说道,“小四,我要你保住这个孩子,否则我永远不原谅你。”
沈楚汐说完这句话,眼前一黑,她感觉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抱住自己,一滴温暖的水珠滴在自己的脸上,晕过去前她只有一个念头,“小四,带我回家,我就算是死也不要死在这里。”
谢皓天看着晕过去的沈楚汐,只觉得心如刀绞,他咬牙俯身抱起沈楚汐,将她苍白冰冷的脸贴在自己脸上,心痛如殇,眼中一片酸涩,强忍不让眼泪流出,现在所有人都靠自己撑着,自己万万不可乱了方寸。
他抱着沈楚汐,眼神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人,“孙嬷嬷,准备车辆回府,李太医,你带几名医术高超的太医随本王前往四皇子府,苏管家,命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守着甘露宫,守着母妃,小心有人趁虚而入,有任何事情立刻回禀本王。”说完之后,抱住沈楚汐大踏步的走了出去,楚汐,我带你回家。
回到紫薇轩,谢皓天立刻问李太医,“李太医,有没有办法可以同时保住楚汐和孩子?”
他心中明知不可为,也只能博一下,他心中一直想着沈楚汐的那句话,楚汐是他的命,可是凤鸣是楚汐的命。
李太医摇摇头,“微臣无用,如今沈妃十分虚弱,再加上她以前中过毒,心脉受损,如果用催产的话,恐怕到时候母子都保不住。”
谢皓天忽然微微一笑,笑容绝望又带着如释重负,“事已至此,没有办法了,李太医,就用催产之法吧,无论结果如何,楚汐和凤鸣总会有本王陪着他们。”
小红和孙嬷嬷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谢皓天温润如玉又带着坚毅的笑容,捂住脸,无声的哀哀哭了起来。
“沈家姐姐,你怎么了?”院外一个声音响起,两人匆匆进来,真是夜沧澜和夜墨兰,夜墨兰进屋一看到脸色惨白静静躺在那里的沈楚汐,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早上的时候沈家姐姐还好好的啊?”
夜沧澜立在一旁默默不语,一颗心似乎被劈成两半,一半在烈油中煎熬,另一半又似乎在冰雪中冻僵,他狠狠握紧双拳,勉强压抑住想要上前抱住沈楚汐的念头,他听到自己用恍如在九天外的缥缈声音问道,“楚汐究竟怎么了?”
李太医扑通跪在地下,他已经听出了谢皓天的弦外之音,如此这般简直是断无生还的道理,他上次见过谢皓天为了救沈妃不顾性命割开自己手腕,知道他此言非虚,连忙劝阻道,“王爷,万万不可啊,此时若是催产,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母子平安,若是不保孩子,臣有把握可以保住沈妃娘娘。”
夜沧澜猛然抓住谢皓天的衣襟,“你为了孩子竟然不顾楚汐的死活?我错看你了。”谢皓天凄然一笑,“你担心什么,无论如何,自有本王陪着她。”小红哭着说道,“夜寨主,你误会王爷了,小姐说若是不保住孩子,她永远都不会原谅王爷。”
夜沧澜心中一痛,缓缓放开谢皓天,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上前一步握住沈楚汐的手,把起脉来,良久缓缓说道,“王爷,若是真的催产后,我可以用真气护住楚汐的心脉,只是孩子只能听天由命了。”
谢皓天眼睛一亮,语气激动,“沧澜,你是说催产之后,你可以保住楚汐的命?”夜沧澜点点头,“是,我可以用真气打通她的奇经八脉,护住她的心脉。”
他心中知道这个过程中,自己真气损耗过多,也许会真气耗竭而死,只是为了楚汐,他纵使一死又何妨?
谢皓天不疑有他,他虽说也是真气浑厚,但是不得其法,没办法像夜沧澜这般为沈楚汐护住心脉,他拍了拍夜沧澜的肩膀,“沧澜,救命之恩,本王没齿难忘。”
夜沧澜清浅一笑,刷的一声撕下半截衣袖,将自己的眼睛遮住,谢皓天知道他襟怀若风,君子坦荡,心中更是万分感动,李太医拿出一根长长的金针,“好了,我要开始了。”
说完一根金针便扎在沈楚汐的后背上的穴道,而后夜沧澜运指如风,点在沈楚汐后背的几处大穴,而后一掌覆在她的手指尖处,真气源源不断的输了过去。
一盏茶的功夫,沈楚汐额头的出了很多细汗,脸上表情也痛苦起来,嘴中逸出一声呻吟,李太医满脸严肃,“催产有效果了,恐怕是要生了,孙嬷嬷,快点命人接生。”
几名接生嬷嬷立刻进来,打来热水和各种准备之物,孙嬷嬷打发了屋里的其他人,而后小心翼翼说道,“王爷,您先出……”
“本王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守着。”谢皓天冷冷说道。
第209章
千钧一发
孙嬷嬷用幕帘将沈楚汐遮在里面,只露出右手,一切准备就绪,李太医用金针刺入沈楚汐几个穴道,因她昏迷中无法自己用力,只能用金针刺穴帮她凝聚浑身力气用来生产,其中一名接生嬷嬷,用力按住她的腹部,按照胎儿的姿势往下推着,孙嬷嬷上前,给沈楚汐喂下几片红参,让她恢复力气。
几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毫无动静,谢皓天看着白色的帘幕微微晃动,几欲绝望,扶住窗栏摇摇欲坠,夜沧澜依旧搭着沈楚汐的右手指间输着真气,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喉头发甜,知道这是快要力竭的表现,勉强压住自己,不提防一口血吐了出来,喷在胸前衣襟上。
谢皓天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沧澜,你还好?”夜沧澜提着丹田一口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谢皓天见他脸色苍白气息不稳,知道他恐怕真气耗尽,连忙握住他另一只手,将自己的真气缓缓输了过去,夜沧澜只觉得一股热热的气传递过来,四肢百骸舒服无比,他凝神归气,气沉丹田,良久方才恢复过来。
忽然听到一个接生嬷嬷大声说道,“快了,快了,我摸到世子的头了。”
隔着遮帘,三人都看不清楚里面到底如何,但是均是精神一震,李太医凝神静气,上前一步几枚长长的银针扎在沈楚汐的右手虎口上,沈楚汐昏迷中身体抖动一下,孙嬷嬷立刻用力的压下去。
“生了,生了,是个小世子。”孙嬷嬷激动地叫了起来,李太医立刻为沈楚汐把脉,良久长长出了口气,“幸好心脉被护住了,沈飞娘娘现在虽然气息虚弱,但是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她身体过于虚弱,恐怕要好几天才能醒过来,臣开点药为娘娘调理就没事了。”
谢皓天高兴地几乎昏倒,夜沧澜缓缓将真气运转三十六周天,然后纳入丹田,起身笑着说道,“多谢四皇子救命之恩,沧澜幸不辱命。”谢皓天紧紧抓住他的手,真心实意的说道,“沧澜,多谢你,你是本王的恩人。”夜沧澜疏朗一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就在此时,一个接生嬷嬷大声惨叫起来,“小世子……小世子没有气息了。”
谢皓天一怔,掀开帘子便走了进去,看到沈楚汐静静躺在那里,脸色虽然苍白却是呼吸平稳,孙嬷嬷手里抱着一个瘦瘦小小地婴孩,正在轻轻拍打他的屁股和后背,那个婴孩依旧不声不响。
谢皓天似乎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他的凤鸣,他的凤鸣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就去了吗?
孙嬷嬷满脸泪水,依旧在努力拍着,几名接生嬷嬷难忍心中恐惧,大声哭起来,“都给本王滚出去。”谢皓天两眼通红,几名嬷嬷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李太医上前一步,将手按在婴孩的胸口上,眉头皱着,突然抽出一根银针扎在婴孩的百汇穴,双手细细捻动,一盏茶后,「哇」的一声,婴孩发出微弱的哭声,李太医舒了口气,伸出衣袖拭去满头的汗珠,疲倦的说道,“小世子暂无性命之忧,不过因早产心肺还未发育完全,臣还要用金针为小世子疏散一下体内的积水。”
谢皓天立在一旁,心中百折千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此时一声鸡叫,原来已经到了五更时分,窗外微微透出鱼肚白,他这一天一夜经历大起大落,整个人从生到死又从死往生,比他以前战场上各种经历远远凶险一百倍,他整个人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
看着孙嬷嬷为婴孩擦拭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凤鸣乖乖的不哭不闹,闭上眼睛睡得正香,他此时方才敢相信,楚汐和凤鸣都在自己的身边,缓缓上前,伸手摸着凤鸣的小脸,细腻滑润的肌肤,触手温暖,让他的心跳了又跳,蓦地喜极而泣,眼前顿时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只有凤鸣那小脸依旧温暖着他的指尖。
孙嬷嬷在旁边看到谢皓天眼角边留下晶莹剔透的泪珠,心中也是一阵感慨,好像从六岁那年他伏在淑贵妃怀里大哭了一场之后。
从此之后每次见到四皇子,他是阴郁的、深沉的、温润的表情,各种喜怒不形于色,让人琢磨不定。
可是却从未见他落过一滴泪,即使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也见他笑容不变。
夜沧澜见谢皓天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心中也是伤感,眼睛一阵酸涩,他见沈楚汐和孩子平安无事,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楚汐,你的孩子没事了,你快点醒来吧。
谢皓天伸手抱过凤鸣,把他放在沈楚汐的身边,“楚汐,你看我们的孩子多可爱。”
凤鸣脸红红的,睫毛绵绵长长,一双狭长的凤眸紧紧闭着,孙嬷嬷笑着说道,“小世子和王爷小时候一模一样,最是可爱。”
谢皓天笑着抱起凤鸣,凤眸带些嫌弃,“本王小时候长这么难看?”孙嬷嬷忍不住辩解,“婴孩刚出生都是这样,王爷,小世子长得多好看。”谢皓天哈哈一笑,抬眸看向立在一旁笑而不言的夜沧澜,“沧澜,等凤鸣长大,不如拜你为师如何?”
夜沧澜怔了怔,“拜我为师?这如何使得?王府的小世子,我不过是一介草莽。”谢皓天笑着说道,“拜师当拜德,沧澜你坦荡君子,襟怀如风,叶将军算是本王的启蒙恩师,凤鸣拜你为师更是恰当不过。”
夜沧澜心中百感交集,他抿了抿唇,清浅一笑,“好,谢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均觉得往日的事情全部放下,身边的这个人就是自己的至交好友,谢皓天正要说话,孙管家匆匆走了进来,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谢皓天立刻变了脸色,“孙嬷嬷、李太医,你照顾好沈妃和世子,沧澜,麻烦你守在这里,本王去去就来。”
谢皓天来到悦心堂,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见到谢皓天立刻迎了上去,“王爷,大事不妙,你要尽快想办法。”这个人正是展双。
第210章
天各一方
谢皓天见他如此打扮,不由皱眉问道,“展大人,究竟发生什么事情?”
展双喘了口气,抓起桌上的一壶茶不管不顾的喝了一大口,而后将昨天的事情全部告诉谢皓天,“王爷,朱奇将贵妃娘娘那天在沉香亭如何推倒沈妃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皇上,尤其是贵妃娘娘最后一句话。”
展双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谢皓天,咬牙说了出来,“娘娘说,贱人,你以前勾引皇上,现在又勾引我的儿子,你罪该万死,皇上如此城府,必定会想到贵妃娘娘当时是将沈妃误认为明妃。
因此才想推她下去,皇上已经疑心当年明妃娘娘之死,命朱奇调查清楚,现在贵妃娘娘已经被皇上秘密幽禁起来,臣知大事不妙,趁着五更换班时候,乔装改扮冒死来告知王爷,王爷您一定要想办法啊,否则万事休矣。”
谢皓天笑了笑,丝毫不在意,“展双,本王知晓了,你放心,本王自有办法,你先回宫悄悄寻访明妃当年的宫中旧人,无论是谁,一概暗中处死。”
展双见他神情平静,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四皇子毕竟是四皇子,处事不惊,想必早已有办法。“是,微臣一定照办,微臣不能离开太久,马上就要回去,臣先告退。”
待到展双离去,谢皓天颓然坐在椅子上,脸色难看至极,一双乌黑的眸子带着一丝茫然,刚才他的镇静不过是做给展双看,让他不至于惊慌失措,乱了分寸,此时他只觉得心中一片空白,这次的事情远远超过以往的一切。
他坐在椅子上,心念急转,瞬间想通了昨日之事的来龙去脉。
啪的一声,手边的白玉盏被他硬生生握得粉碎,苏管家吓了一跳,他跟随谢皓天多年,这个主子经历大风大浪无一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如今看来是凶险至极。
谢皓天面沉如水,一双凤眸带着恨意,“谢皓睿,你居然如此狠毒,算计母妃算计楚汐算计本王,本王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叹了口气,此时再杀尽明妃宫里的旧人已经来不及了,八皇子竟然已经算计好,就不会没有留有人证物证,母妃看来凶多吉少,自己和整个四皇子府恐怕也凶多吉少,不行,他要殊死搏一下,无论如何,也不能束手就擒。
想到这里,谢皓天带着苏管家返回紫薇轩,李太医正在用金针给凤鸣疏解体内的积水,孙嬷嬷弄了点羊奶正在喂他,凤鸣吃的正香,孙嬷嬷满脸笑意,蓦然见到谢皓天面无表情走进来,不由说道,“王爷,小世子没事了,您不用担心。”
谢皓天眉眼深沉,他在路上便已经想了对策,“苏管家,去乱葬岗找一具婴孩的尸体,孙嬷嬷,告知所有人,小世子不幸夭折了,李太医,回宫皇上问起,就说小世子早产,没有救活,切记不可走漏任何风声。”
几个人面面相觑,孙嬷嬷鼓足勇气问道,“王爷,为什么?”
谢皓天叹了口气,将刚才之事详细说了一遍,苏嬷嬷跟着淑贵妃多年,知道她的各种手段,此时脸色煞白,东窗事发,以皇上对明妃的宠爱,贵妃娘娘恐怕大祸临头,皇上的性格最爱迁怒于人,迁怒四皇子,纵使不赐死四皇子,恐怕整个四皇子府也要完蛋了。
孙嬷嬷能够想到的,谢皓天和苏管家自然早就想到,两人均在想,“把小世子送走,无论如何,也为四皇子府留下血脉。”苏管家扑通跪倒在地,“王爷,小的愿意送小世子出京,就算拼上小的性命,也要保护小世子周全。”
谢皓天摇摇头,“你是本王的心腹,你带着孩子一出府恐怕就会被人盯上,本王不能让你送死。”苏管家急着说道,“王爷,就让我去吧,我一定会誓死保护小世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四皇子府……”他忽然哽咽了,铁骨铮铮的汉子哭的像一个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