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将来,或许可以往艺术、绘画方向培养。
思考间,背后传来几句嘈杂。
原来是校大宝,好奇翻了两本图书,正在被营业员训斥。
“小朋友,这是刚上市的《十万个为什么》,很贵的!你翻书的时候小心点,急什么,前面又不是没目录!”
营业员声音不大,校大宝却面红耳赤,难堪极了。
他小声解释:“阿姨,我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好奇书里的插画。
校嘉华走上前,怜爱地拍拍孩子。她对营业员说:“这书每套有十册吧?给我来两套。”
“两套?那得二十册!可不便宜,你孩子看得完吗?”
校嘉华掏出两张大团结:“够吗?”
营业员立即赔笑:“够的够的,一张就够了。”
“嗯,就要两套。”校嘉华把书塞给校大宝,财大气粗道:“一套拿回家看,另外一套,你想怎么翻,就怎么翻。”
营业员脸胀得通红。
校大宝瞬间就扬眉吐气了。
“别高兴得太早,另外一套拿回家,送给招娣。”走出书店,校嘉华嘱咐儿子。
“嗯嗯!”校大宝背着小背篓,欢快地点头,他不愿浪费,很乐意把书送给堂妹。
“娘,你真好,我刚刚又学到了不少东西!”
校嘉华意外:“是不是发现,文化知识很重要,免得总被人当成好奇宝宝?”
校大宝摇头,“不,我发现,赚很多很多的钱,才更重要!”因为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
说好的小火车司机呢?老母亲竟无力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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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时间有限,校嘉华带两个孩子坐了趟环城公交。
城市的风貌在窗外一一掠过。她耐心地告诉他们,哪里是学校,哪里是剧院,还有博物馆、洗化厂、少年宫……
最后一站,车子停在供销社总公司的门口。
“娘,这是哪里?”
校嘉华指着对面的四层小楼,最终决定告诉他们:“这是接下来,我离开青河村,要工作的地方。”
“什么,你真的要去县城上班?”他紧张问。
“是,我已经决定。”
恐惧和失望袭来,校大宝眼中泛起泪光。
许经理送来晋升通知,当晚,就有不少知青上门,请校嘉华帮他们县城的家人捎带书信。
校大宝知道,娘亲一旦去县城,就不能每天都回老家了。他不相信,她会真的离开他们。
可是现在,她亲口承认了。
“为什么要走?我不准你去县城上班,我不同意!”
校大宝狠狠砸落小背篓,书籍玩具散落一地。心爱的儿童节礼物,仿佛变成了娘亲背叛他们的铁证。
小石头也吓得大哭起来:“呜呜,娘不要我们了……”
“我不是不要你们,爷爷奶奶会留在家里,照顾好你们的。”校嘉华无奈地捡起地上的东西。
新书有些锋利,手指不慎被划了一下。“唉呀!”她立即含进嘴里,假装疼痛。
这招很管用,俩小孩立即忘了哭,关心地偎上来。
他们到底最爱母亲。
校嘉华趁机解释:“好孩子,作为娘亲,除了让你们吃饱穿暖,我还想让你们过得更好、见更多世面呀。看看这些城里的孩子,你们并不比他们笨。但是只有进城,你们才能像他们一样,读更好的学校,学更多东西!”
“不不,家里也很好,咱们村已经通了电。现在县城有的,等我长大了,农村也会有的!”
“可你有没有想过,十几年后,当现代化的步伐覆盖到农村时,原来的城市会发展得更好,甚至早已升级到科技化了呢?”
有些道理现在告诉孩子,或许为时尚早,他们未必听得懂,但她不得不说。
“无论农村还是城市,每一个老百姓都在积极建设咱们的国家。环境的进步和发展,就像大树向上生长一样自然。区别在于,如果我们更积极、更主动,拥有的资源就会更多。你今天不是还立志说,长大后要多赚钱吗?想办法来城市发展,才会有更多机会呀!”
人往高处走的道理,他们会明白。
沉默了一会儿,校大宝似乎想通,擦干了眼泪。
“娘,我知道了。县城和农村,就像100分和80分的两个学生。如果试卷题型改变,80分的学生能考100分,原来100分的学生就会考到120分……所以一开始,我们就要向120分,甚至更高分努力!”
“呃,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校嘉华奖励地亲亲他的小脸蛋。
校大宝毕竟是个大孩子,老母亲难得像对待小石头一样亲他,他又羞又喜欢。
想到书页差点害她受伤,他又自责起来,默默地捡起地上的玩具。
小石头虽然表达能力不好,却也听懂了娘亲和哥哥的对话。
他还有些不舍:“娘,能不能等小石头长成大石头,你再出来上班呀?”
“不能哦。”
校嘉华笑道:“虽然我是你们的母亲,但我更是我自己。”
母爱并不意味着完全牺牲,她也有属于自己的价值,等待实现。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要换地图啦
第38章 跳槽
白恪言几乎是数着秒针过日子,六月份一到,他就去话务室排队了。
为了不影响基地的工作进度,话务员按照工号排序,轮到白恪言时,已经临近中午。
他放弃了午餐,迫不及待把电话打到青河村供销社。
这次,接电话的人是程春霞。
“白同志?你找笑笑啊。真不巧,一大早我就见她,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了,说是去县城过节!”
“六一儿童节?”
“是这个。害,农村娃过节煮个鸡蛋就好,还是笑笑讲究。”
“应该过的。”天气炎热,她一个人带孩子出门,白恪言微微心疼。
不愿浪费这三分钟,白恪言继续问:“程嫂,请问我家笑笑,最近不去镇上了吗?”
“是啊,笑笑快一个月没去上班了。天气这么热,小媳妇儿细皮嫩肉的,说是怕晒黑了。”程春霞笑道,“白同志,你可别嫌我们笑笑娇生惯养,她念书很聪明,本来就没吃过苦。”
“不会的。”白恪言骨子里还是有一点大男子主义。妻子愿意留在青河村,有父母乡亲照顾着,他反而更放心。
白恪言支持校嘉华的工作,却也希望,至少在他退伍转业前,她能平平安安待在家里,用他的津贴持家教子就好。
不可否认,林静敏和梁高峰说过的话,已经在他心里扎根成刺。
他试探着问:“梁知青他……还在村里吗?”
程春霞心里一惊,她看不起梁高峰乱搞男女关系,又怕白恪言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令这对异地小夫妻生出什么矛盾。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她急忙解释:“没有没有,那个梁高峰,已经被人送去边疆油田了。笑笑在供销社和他只是同事,说过几句话而已,你可别误会。”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梁高峰对他的妻子心怀不轨。他这个正牌丈夫,却远在天边,束手无策。
白恪言苦涩地回应:“您放心,我相信我的妻子。”
“这就对了,笑笑知道你来电一定很开心。可惜今天日子不巧,不如你留个号码,晚上,我让笑笑给你打回去?”供销社的电话是没有来电显示的。
三分钟时间已到,对面的话务员开始催促。基地的信息不能对外透露,即使对方回拨过来,普通电话也会被回绝。
因此,白恪言摇了摇头:“程嫂,谢谢您,我下个月再打。麻烦您告诉笑笑,我很好,也请她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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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许久,白恪言才调整好失落的情绪。
“白大哥!”宿舍楼下,有一道女声唤他。
白恪言停下脚步,看见一个穿着绿军装、佩戴红十字袖章的姑娘。
“陶同志,你好。”
陶燕,基地医疗班的护士,也是林静敏的同学兼好友。她和白家兄妹很早就认识。
“白大哥。”
陶燕捧着长圆铝饭盒,面带羞怯:“这是食堂限量的红烧肉……听说你一下作业就去打电话了,肯定还没来得及吃饭。白大哥,我请你吃吧?”
“谢谢,不用了。”白恪言淡淡地补充,“我给我爱人打电话。”
听他这样说,陶燕有些鼻酸。
白恪言从小就是大院里最耀眼的哥哥。他长的好看,成绩优异,而且脾气特别温柔,无论对谁都彬彬有礼,永远是大人口中“别家的孩子”。
每到寒暑假,陶燕就会借着补习功课的名义,暗戳戳向白恪言求教问题。
和大院其他少女一样,她喜欢白恪言不是秘密。可惜,白父当年出事,众人都以为白恪言前途黯淡,陶燕不得不听从父母的话,和白家划清界限。
没想到再见面,他比从前更优秀,不仅成了光荣的解放军,还是人人钦佩的“科研战士”。
更没有想到,她的白大哥已经结婚了。
陶燕难过了很久。她恨自己当初懦弱,恨父母拜高踩低。如果这几年,她一直陪在他身边,那么今天的白夫人一定是自己。
辛亏前几天,事情有了转机。
陶燕从林静敏那里打听到,白恪言结婚只是为了从军,托人照顾年迈的父亲。她那颗失落的心,又燃烧起来。
没有爱情的婚姻,和一潭死水有什么区别?也许兜兜转转,她才是最终值得与他共赴爱河的人。
陶燕红着眼睛,楚楚可怜:“白大哥,对不起,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我们家不应该……”
白恪言打断她:“陶燕,事情已经过去了,别想太多,我没有怪任何人。”
“那这些红烧肉……”
“抱歉,我不能接受。”
这些天,将心比心,白恪言无法忍受妻子身边出现任何示好的异性,那么同理,他也该对其他女同志保持距离。
“况且,你和小敏是朋友,别让她难堪。”
白恪言礼貌地离开。
陶燕抹着眼泪,却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白大哥心胸依旧宽广,他没有恨她,也没有恨那些落井下石的人。
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打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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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不到想听的声音,见不到想见的人,白恪言必须承认,他心里是烦躁的。
当年家道中落,他全程接受,肩负着长子责任,在挫折中平静地寻找转机……都不曾像现在这样,心里充满了不安。
刚刚,即使陶燕站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他心里想的,也只有他的妻子校嘉华。
妻子小名叫笑笑,笑的时候却不多,但每一次都分外动人。她是坚定的,温暖的,还带着一点母性的柔韧。
那天在山上,即使悬崖百丈冰,她却远比春花俏。这样的姑娘,每一帧都珍藏在他的心里。
白恪言掏出贴身的笔记,细细看着夹页里的照片……罢了,今晚还是申请通宵值班吧,否则又是一个无眠夜。
与他的烦躁相反,宿舍倒是充满了欢快的空气。
韩栋刚打完电话,一扫之前的颓废,容光焕发。
两位师弟很好奇:“韩哥,你是怎么跟对象和好的,快教教我们呗?”
韩栋翻白眼:“一边去,你们两个毛头小子,连对象都没有,关心这个有啥用?”
“别看不起人啊,我们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早晚都要有的嘛!”
一向沉默的白恪言突然帮声:“没错,说来听听。”
闻言,韩栋立即收起了大师兄姿态。从前在学校、现在在部队,白恪言都是碾压级的存在,在学术上帮了他不少忙,威信极高。
在白恪言面前,他就是个弟弟。
白恪言是典型的富贵公子,每月除了津贴,上海和太丰县那边,都会寄来不少物资。
太丰县寄来的东西虽然不贵,胜在实用。白恪言每次都视若珍宝,别人多看一眼都不行。
而上海寄来的那些昂贵的肉罐头、鞋帽、钢笔……白恪言总是送给家境贫寒的战友。他身上没有一点纨绔子弟的做派,韩栋想挑他一点小资的毛病都不行。
“既然我兄弟发话了……”
韩栋嘿嘿一笑,“每次打电话,啥也别说,啥也别问,对着姑娘直咧咧表白,说一百遍‘宝贝我爱你,不能没有你’,就行了!”
师弟们绝倒:“切,要不要脸啊,话务员阿姨全程看着,你好意思说这么肉麻的话?”
“要脸?要脸对象就跑了!瞧你们这觉悟,知道自己为啥打光棍了吧!”
韩栋得意地问白恪言:“兄弟,你是有经验的,对媳妇就得像夏天一样热情,我说的没错吧?”
白恪言彻底语塞。
这时,宿舍的门被敲响,宿管员在外面通知:“白恪言同志,话务中心来电,有电话找你。”
难道是笑笑回家了?
白恪言猜测着,夺门而出。
心里像有一团火,他一边往话务室狂奔,一边酝酿着那三个字,该怎样一鼓作气说出口。
拿起听筒,他期盼地喊:“笑笑——”
“笑什么笑?气息不稳,语调浮躁,白恪言,你像个当兵的样子吗?”
电话里,是一位严厉的中年男子。
“二叔?”
白恪言立即恢复了冷静,“您怎么打来了?”
“哼,要不是参谋说漏嘴,你结婚、当兵的事,你还要瞒着我和你二婶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