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恪言一边回答,一边直直地看着她。小媳妇睡眼惺忪,秋波潋滟,真是“香脸半开娇旖旎”,他只觉得越看越好看。
校嘉华见他衣服有些皱,肩上还沾染了泥土,伸手帮他拍掉,好奇问:“这一下午工夫,你怎么像是去外面赶了趟苦力?”
“没有,我和战友一起,给老乡帮了点小忙。”
“什么忙?”校嘉华更好奇了。
白恪言没有回答,他情不自禁,摩挲着她的下巴,深深吻了过去。
校嘉华先是一愣,又很快被他带动,亲昵地回应起来。
像久旱的人恰逢甘露,白恪言贪恋着她的唇舌。直到空气被抽干,他才依依不舍地放手,又懊恼自己明明没喝酒,为什么大脑完全失了控?
亲吻过后,白恪言的脸上也沾染了腮红,像个纨绔的粉面公子哥。校嘉华又沉迷,又觉得可爱。
但是等等,这说明她自己的脸……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校嘉华立即跳下床,去照镜子。
“妈呀!”眉毛乱了,眼影也花了,镜子里这个丑出天际的姑娘,一定不是她!
很明显,是她刚刚睡觉时,不小心蹭到哪里。关键是,她都这样了,白恪言竟然还能啃得下去?
校嘉华欲哭无泪,幽怨地扎进浴室,洗刷刷去了。
白恪言怕她着凉,急忙拨开连通烟囱的炉火,让它烧得更热一些。
一个小时后,校嘉华再出来时,已经恢复成了平日的清丽小美人。
白恪言正趴在演草纸上,写写画画。校嘉华过去,紧挨着他坐下。
她本想看看白恪言在读什么书,就算是外语也不怕,没准他们还能共同探讨一下科学。可资料上,又是一堆没见过的天文符号,校嘉华立即觉得自己鲁莽了。
他应该是在复习,为考上海研究所做准备,真是个勤学刻苦的好同志。
案台上,有一叠厚厚的红包,吸引了校嘉华的注意,“这是什么?”
白恪言答:“爹娘走之前送过来的,里面都是老乡、宾客们送的礼金。”他也是劝了半天,拗不过二老才留下的。
“那我岂不是,有自己的小金库啦?”校嘉华觉得新鲜,翻翻礼单,少说也有一千块。
欣喜过后,作为村里最富庶的“大户人家”,校嘉华又觉得,这笔钱她不能要。
可是,挨家挨户退回去也不现实,她有点苦恼,“要是能用这笔钱,为乡亲们做些贡献就好了!”
真是心有灵犀,不点也通了。白恪言拿起画了半天的图纸,给校嘉华看。
校嘉华不解:“这是什么?”
“民用电的线路图。”
“什么,你要给家家户户架电线?”校嘉华一猜就懂。
“嗯,我看村里有变电站,现在只有大队农场和供销社架了电线,太可惜了。不如给老乡们也都架上,让大家先用上电灯,夜里就不用再摸黑了。”
校嘉华:“可是,你哪来这么多电线?可是买都买不到的东西。”
白恪言:“郝连长有几个转业老战友,目前在供电局工作,他们可以帮忙。”
这是利民的大好事。下午拜堂后,白恪言就和战友、赵村长去了发电站,进行实地勘测。回来后,他就忙着规划线路图了。
“太好了!买电线的钱,不能让战友破费,就从咱们的礼金礼出!”校嘉华大方道。
白恪言却道:“你的小金库,还是自己留着,这笔钱我来想办法。”
校嘉华不满:“小白同志,我要提醒你,结婚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所以,这笔钱怎么花,我说了算!”
也是,不管他是去借钱、还是挣奖金,都应该让自己的妻子知道。白恪言第一次觉得,被人管着,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校嘉华想的却是,如此良辰美景,洞房花烛,他们总不能暴殄天物,画一晚的线路图吧!
她下午睡了一觉,此刻精神抖擞,只想彻彻底底把某人吃掉。
心动不如行动,行动不如主动。校嘉华拽住白恪言的衣领,毫不犹豫地亲了上去。
白恪言对这件事早就心领神会,几乎立即化被动为主动。夫妻俩缠绵悱恻,倒到床上时,便只剩下单薄的衬衣了。
然而,这个时候,白恪言却矛盾地,局促地推开了她,“笑笑,我们……现在还不行。”
“……??”那啥都脱了,居然说这种话!明明某人的反应,已经很明显了嘛!
校嘉华可能不会懂,她越是热情得像外国名著里的吉普赛女郎,白恪言就越想要追求完美,给她最好的爱之初体验。
可他的腿伤……所以,现在还不行。
真是可爱的男人的自尊心啊。
校嘉华像是猜到,突然邪恶了一下,蛊惑道:“恪言哥哥,如果你的腿不方便,需要我……帮一手吗?”
帮一手,手……白恪言满脑子,都是她的纤纤玉指。
男人的呼吸,更局促,更激动了。
“笑笑,谢谢你……”
然后,他拒绝了她。
第74章 夏装
新婚夫妻捐出礼金,自掏腰包架电线、安灯泡,造福老家的行为,得到了乡邻的无数赞赏。
等到电线架好,白恪言和他的战友们,还专门给老乡科普了用电安全知识。村镇领导甚至做了锦旗,写了两封感谢信,分别寄到校嘉华的公司,以及白恪言的部队。
这一切,让他们的婚礼格外有意义。
不过,对他们而言,唯一的弊端大概就是,明明新婚燕尔,他们来不及如胶似漆,就不得不再一次分别。
好在校嘉华早就习以为常,反正唐僧肉又吃不到,分开后看不见,她也就心不烦了。
更何况她还有充实的工作,可爱的儿子,每一样都足够她操心的。
而这一别,就是三个月。
白恪言回到基地,立即投入了新的发射工作。直到四月下旬,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任务完成后,白恪言和校嘉华才又恢复了通信。
白恪言在信里说,他已经成功通过了上海研究所的笔试。而在面试之前,研究所的教授得知他荣获部队一等功,以及为家乡捐赠电线的事情后,立即决定,对他破格免试录取!
所以,只等六月中旬一退伍,白恪言就能去上海报到了。
接到信件后,校嘉华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当初,为了让白恪言不屈才,安心考取上海研究所,她曾夸下海口,会想办法去上海工作。
可现在,别说去上海了,就连出省都费劲。
也许,白恪言的新单位福利足够好,能解决妻儿的落户问题。可是,在上海没有工作,去了只能当家庭主妇,校嘉华宁愿留在太丰县,当个逍遥经理。
校嘉华烦恼了几天。五一劳动节过后,国棉厂的仝厂长来到公司,敲响了她的办公室。
一进门,仝其芳就大吐苦水。“笑笑妹子,怎么办,我最近快烦死了!”
五月初的气温已经回升到了二十多度,天干物燥容易上火,校嘉华急忙打开电风扇,倒上凉白开,安抚道:“仝姐,您别急,有什么问题,慢慢说。”
仝其芳喝了水,叹气:“还不是因为棉衣生产线的事!”
原来,去年冬天,国棉厂生产棉衣后,迅速在全县打开了口碑,群众需求增加了,省领导也打来电话,鼓励加大产能,多多益善。
订单任务变多了,数量大,任务紧,只能继续增加生产线。厂里现有工人不够用,仝其芳又向领导申请,增加岗位编制,一口气招聘了三十个新员工。
招聘到位后,效果是显著的,新老工人在生产车间,干得热火朝天。可时间一晃,冬去春来,天气变暖,棉衣的需求,就立即下跌了。
“这个很正常,只能先把棉衣生产线关了。”校嘉华建议道。
“难就难在这里。关闭生产线容易,可是我年前招聘了三十个工人,怎么办?”仝其芳解释,“他们多数是女工,上有老下有小的,才干了几个月,让人家说走就走,我怎么过意得去呢?”
找不到解决办法,只能先耗着,一耗就是两个多月。到了四月底,工人要吃饭,还要发工资,实在不堪重负,仝其芳才又找到了校嘉华。
校嘉华又想了想,“既然不能裁员,那咱们就继续生产服装吧!”
仝其芳:“笑笑,你怎么又绕回去了?大热的天做棉衣,只能搁库存、压箱底!”
校嘉华笑:“仝姐,春夏秋冬四个季节,不能生产棉衣,还能生产外套、裤子、连衣裙嘛。不过,现在生产春装太迟了,接下来,五六七八这四个月都是夏天,季节性长,不如我们直接生产夏装!”
仝其芳皱眉:“生产夏装?这个办法也有人提过。可我们是国棉厂,现在又是生产棉衣,又是生产单衣的,都快变服装厂了,这不是乱了性质吗?”
校嘉华没说话,翻开桌子上的笔记本,在纸上画了一个两头高、中间低的半圆弧。图案简简单单,像个优雅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仝其芳不解:“这是什么?”
“微笑曲线。”
校嘉华接着提笔,在曲线两头的波峰位置,分别写下“设计”和“销售”两个词。她又在曲线中间的波谷位置,写下“原料加工”四个字。
“笑笑,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校嘉华进一步解释:“仝姐,你想一想。建国以来,社会生产力、以及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都在逐年提高。以后,大家不仅只追求吃饱穿暖,更希望通过穿衣打扮,展示出自己的个性和审美。所以未来的服装纺织行业,设计和售卖环节,将会越来越重要。而面料生产、加工环节,只会不断下沉,减少竞争力。这就是微笑曲线。”
校嘉华的话,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再过几十年,改革开放后,服装产业逐渐集中化,广州、深圳、福建等地,将涌现一大批驰名服装品牌。
还有很多国际大牌,也会进驻国内市场,在国内设置加工、代工厂。但是最核心、高利润的设计和营运环节,仍然把控在国外总部。而在北方,很多当年“机器一响,黄金万两”的棉纺厂,因为没有来得及转型、创新,最终会被时代淘汰。
“仝姐,你想要做波峰,还是想做波谷呢?”校嘉华灵魂发问。
不得不说,仝其芳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她相当钦佩校嘉华这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迷之气质。
“妹子,我当然想要做波峰了!”仝其芳焦急道。
校嘉华大胆鼓励她:“那咱们就两手都抓,两手都硬,既能纺织做棉布,又能创新搞服装!”
可这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仝其芳结合现实,认真想了想,“咱们厂现在的优势是,原料充足,缝纫机不缺,工人时刻能上岗。可我上哪找人设计夏装呢?总不能去扒版,仿版吧。”
“当然不行。任何时候,尊重正版才能让一个行业生存,并良性发展下去。”校嘉华提醒道:“有几个沿海城市的政策,相对宽松一些。夏装看广州,广州看十三行。广东纺织厂这两年一直在生产服装,他们厂有个柳主任,和供销社公司有合作往来。我找柳主任要几套设计稿,应该不难。”
仝其芳一拍大腿,后知后觉,“我怎么把她给忘了!这个柳亚兰,前段时间还找过我,要学习劳动布的纺织技术呢!”
校嘉华:“那更好,咱们刚起步,先利用资源置换,邀约设计稿!等后面成熟了,再招聘、培养自己的设计师。”
仝其芳急忙点头,“不过,设计师有了,咱们还得找一个专业的打版师。这样少走弯路,做出来的衣服才规整,好看!”
校嘉华突然想起了什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仝姐,太丰县成这么大,打版师也不难找。”
“你想到了谁?”
“这两位师傅好请,也不太好请。仝姐,您先去找县领导、省领导打报告。等政策批准下来了,我再带您去见他们。”
校嘉华倒不是故意卖关子,毕竟如果申请下不来,前面再忙活也白搭。
所以,哪怕心再痒,仝其芳还是听校嘉华的,先去了一趟县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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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级领导对国棉厂要做服装的事,并不持支持态度,可是,考虑到多出来的工人,既然为人民服务,怎么能说裁员就裁员呢,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综合思虑下,领导们还是同意了仝其芳的提议,并且要求,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仝其芳拿到许可证后,校嘉华立即带她去了趟西镇。
原来,她要推荐的专业打版师,正是那一对从上海回来的红帮老裁缝。
老师傅夫妻俩,年轻时都是时装定制店的大掌柜,别说打版了,就是设计时装都不在话下。
他们认识校嘉华,还帮她给白恪言做过套装。校嘉华为人真诚礼貌,当时又出手阔绰。因而夫妻俩很热情地接待了她们。
仝其芳见了两位老裁缝,也惊喜万分,当场就邀请老夫妇出山,去国棉厂当设计师、打版师。
国棉厂正式职工的待遇不低,设计师受人尊敬,干得好能在县城分房子,退休后甚至还有退休金,比他们现在打零工、接私活强多了。
最重要的是,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发挥余温余热,为劳动人民作贡献。老师傅和他们的家人,当时就心动了。
打版问题解决后,仝其芳也收到了广东纺织厂的回信。柳亚兰毫不藏私,答应提供夏装设计。
就这样,沉寂了许久的服装生产线,又响当当地开工了。
天时地利人和,校嘉华把服装产、销的每一个环节,都考虑得透透的,事无巨细,传达给工人和供销社。
反正时尚圈每三十年一个轮回,校嘉华根据“未来”的审美,也参与了服装设计,给老裁缝夫妇提供了不少建议。
没有人会跟好东西过不去,校嘉华能做的就是把产品做好,做到极致。
她一直忙到五月下旬,等夏装正式上市,才彻底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