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穿着一身青布麻衣,怀里拧着个药箱子,不情不愿地在赵景身后嚷嚷。
老头是赵景的师父郭神医。
郭神医:“徒儿啊,不是奇难杂症为师不看,不是病入膏肓为师不医!西村的王寡妇家的大水牛难产了,我得去看看!”
“师父,您哪是去看水牛啊,您是想去看寡妇!”赵景将郭神医推进卧房,“这是我二弟,快没命了,包您满意!”
郭神医性子古怪,寻常的毛病他不屑医治;可他是个医痴,遇上奇难杂症,非得钻出个结果来。
他站在门边,淡淡地扫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裴笙,在看见裴笙被烧得血肉模糊的膝盖后,他扭头就往外走。
“死不了死不了!没伤筋没伤骨的,徒儿莫要折腾我!”
赵景死活将郭神医拉到了床边:“师父,他中毒了!”
郭神医适才掀开裴笙的眼皮看了看,又给裴笙把了脉,满是皱纹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有意思,有意思。徒儿,这活我接了!”
众人皆长吁了一口气,拱手对郭神医说了好多感谢的话。
既然郭神医愿意医治世子爷,那么世子爷就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郭神医看向娇娇柔柔的言倾,视线落在两人纠缠的手上,问道:“裴世子为了你受伤的?”
在来的路上,赵景简单地描述了裴笙受伤的原因。
言倾点点头,声音嗡嗡的:“是我连累了他。”
“谈不上连累!英雄一怒为红颜,乃人之常情!”
在郭神医看来,裴世子的烧伤是小伤,敷上几日他自制的草药,便能下床落地了。问题在于他身上的毒,十分难解。
郭神医用一根银针扎了扎裴笙的手背,裴笙僵硬的手立即软了,自然而然地松开言倾。
众人离开卧房,郭神医留下赵景打下手。
约莫一个时辰后,郭神医施完针,用袖摆胡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递给赵景一张药方。
郭神医:“按照此方给裴世子用药,能保他三年的性命,可他体内的毒只是暂时被遏制了,并没有解。为师回去再捣鼓捣鼓,争取尽快给你好消息。”
“谢师父!”
赵景将药方塞进怀中,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候着的众人。
他亲热地拦过郭神医的肩膀,神神秘秘道,“师父,裴世子的身体情况,您可得保密啊!”
“我没那份闲工夫操他的心!”郭神医收拾药箱准备离开,想想不对头,问赵景,“怎么,你们三个有想法?”
赵景慌忙捂住了郭神医的嘴:“说不得说不得!”
郭神医见徒儿如此紧张,明白被他猜中了:这几个年轻人想要反天啊!
真是胆比心大!!!
郭神医气得拂开赵景,跺了跺脚,想想不解气又拧起赵景的耳朵,恨道,“只准成功不准失败!明白不?!”
赵景赶紧点头,郭神医松手,气呼呼地走了。经过院子里的时候,他横眉瞪了徐乐天一眼,徐乐天不明所以,乐呵呵地对着郭神医傻笑。
赵景亲自给裴笙的膝盖上了药。
一晃,临近天黑了。
下午雨停了一阵,现在又淅淅沥沥地下着,烦人得紧。
言倾守在裴笙旁边,时不时用帕子擦拭他额间的密汗。自从郭神医施针后,裴笙断断续续出了好多汗,一身汗淋淋的。
赵景和徐乐天都没走,等着裴笙醒来,他们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裴笙做决定。按照时间,他差不多该醒了。
琴画端着熬好的药进来,言倾接过药碗,“我来吧!”
言倾本是个娇小姐,哪会照顾人?可眼下,她就想照顾裴笙,就想对他好。
她在裴笙的后脑下垫了一个高枕,仔细地吹凉了苦药,才温柔地送到裴笙的嘴里。
可是裴笙紧闭着牙齿,始终喂不进去,黑色的药汁顺着他好看的唇角往下流,言倾忙用丝帕擦干净,再试一次。
这一次,她捏上裴笙的下巴,掰开他的牙齿,药汁喂进去了,裴笙却不吞。
言倾慌了,不知该怎么办。
赵景蹙了蹙眉,不应该啊!
他最了解二弟的身体情况,怎么会灌不进药呢!
他急急地想去探个究竟,却被徐乐天一把拉住了。
徐乐天:“言倾妹妹啊,你这......明显没有伺候过人啊?不会喂药呢!”
赵景愣了愣,三弟在胡说什么呢?弟媳虽是动作慢了些,但方法还是对的。
徐乐天悄悄给赵景递了个眼神,让赵景看床上躺着的裴笙。
裴笙虽然眼睛闭着,但是他伸到被子外面的手在轻轻地活动。
只可惜,言倾只顾着喂药,没有发现裴笙早已醒来,故意不配合她。
赵景了然地笑了笑,连声附和:“是是,弟媳方法没对。”
言倾回眸,拧着眉梢:“那应该怎么喂呢?”
徐乐天一本正经地胡扯:“当然是嘴对嘴地喂啊!二哥从前没教过你么?”
言倾白皙的脸一下子红了。
裴笙自然是教过她的。
那次她为了求裴笙不罚琴画,在书房里用嘴含着药喂过他。
可那是裴笙故意折腾她。
言倾:“我儿时生病的时候,阿娘是用勺子喂我药的,没听说得那......那样啊!”
徐乐天:“那是因为你醒着,不一样!现在二哥昏迷了,吞不下去!要不你问问琴画,听她怎么说?”
琴画自然懂得徐公子是想撮合世子爷和世子妃,她极力忍着笑,重重地点头,“徐公子说得对呢!”
“听见了吧?言倾妹妹搞快点,等会药都凉了。”
徐乐天说完,和赵景、琴画一起离开了卧房。
卧房里,只剩下裴笙和言倾两人。
言倾抚了抚心口,深吸一口气。
虽然她与裴笙有过多次亲密接触,可大多数时候都是裴笙主动咬她。她脸皮薄,对待那些事又生涩又害羞,从不敢主动求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眼下的情形不一样。
裴笙生病了,她必须得给他喂药。
她含了一口药,低头,触上裴笙的唇。
裴笙就像沙漠中渴坏了的旅人,好不容易盼到雨水就想拼命的喝。言倾心生欢喜,毕竟裴笙愿意喝药了,那是好事。
她抬起头,正欲离开,红唇却被含住了。
她眸色惊慌,跌入一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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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第57章
◎动心◎
裴笙醒来了。
言倾偷香的时候被抓个正着,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尴尬、不是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逃离,而是鼻头一酸,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裴笙一惊,赶紧松开她的唇,揽上她的小蛮腰,问道:“哭什么?夫君逗逗你而已。”
裴笙的话不仅没能够安慰她,反而让她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她撑起上半身,歪着头细细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哭着唤他。
“夫君......你终于醒了......”
裴笙拍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吓着你了?别怕,夫君一时半会死不了。”
“不许这么说!”
言倾的小手慌慌张张堵住裴笙的唇,想想又担心憋着他,只敢用一根手指轻点他的唇瓣。
“郭神医来看过了,他法子多,定能医好夫君!”
言倾也知道她在骗裴笙,她在骗自己。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线,裴笙还有一个多月的生命。可她实在无法说出口,更不愿面对裴笙即将离去的事实。
裴笙诧异了一瞬,然后笑了笑,黑褐色的眸底有万千星辉在闪耀。那略带老茧的指腹拂过她脸上的泪水,试探着问她,“倾倾担心夫君?”
言倾咬着唇点点头。
想起他不顾生死替她受罚,想起他无论如何也要带她离开皇宫,她心底的执念终于放下。
纵是陪葬,她此刻也是愿意的。
不知不觉中,她对裴笙的心思好像变了,变得开始为他着想、为他担忧了。
裴笙又问:“倾倾心里有我了?”
有......有么?
言倾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被裴笙问到,一时慌了神。
“不是一直都有么?”言倾红着耳尖避开话题,将药碗送到裴笙的唇边,“夫君,再不喝药就凉了。”
裴笙坐起来,靠在床头,仰头将药一饮而尽,而后一把揽过言倾,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对上他灼热的眸光。
“倾倾,你知道夫君想听什么。”
男人眸底的光像是火一般快要将她烫化了,烫得她一颗小心脏“砰砰砰”乱跳。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她赶紧垂下浓密的眼睫毛,生怕自己的娇羞窘态被他瞧了去。
男人将她箍得更紧了。
那蓬勃有力的心跳声混着男人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畔。
砰砰砰
砰砰砰
竟和她的心跳声是同样的节奏。
言倾慌乱了,似承受不住这样的热情,用手抵在他身前,急急地想要逃。
她不知道她怕什么,明明她已经不怕他了呀!
裴笙柔情似水地望着她,不愿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
于他而言,她的羞涩像是一颗小石子砸在他的心尖上,让平静的湖面泛起一丝又一丝的涟漪。
“倾倾,吻我......”
男人的声音又暗又哑,像是含着一粒沙,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她听见他在她的耳畔说,如果她吻他的时候能感觉到快乐,那么证明她动心了。
“胡,胡说!”
他分明就是想诱她!
他都伤成这样了,也不知克制,成天想着那些事,还让不让人活了?
言倾越想越气,一张脸红得快要滴血了,挣脱裴笙的怀抱气呼呼地跑了。
言倾对裴笙的情,像是一颗羞涩的小绿芽,终于冲破土地,蔓延出枝叶,啪的一声绽放花蕾。
那花蕾艳丽多娇,花尖尖上挂着几滴春天的雾水,泛着言倾不自知的清香。
守在厅内的徐乐天和赵景见着红脸嘟嘟的言倾,相视一笑,走进卧房。
卧房的雕花大床上,裴笙勾着唇,眸底尽是笑意。
徐乐天晃了晃折扇:“二哥,三弟给你制造了如此绝妙的机会,你也没把握好么?”
裴笙笑了:“开窍了,有小脾气了。”
“原来如此!”徐乐天弯腰拱手,行了一礼,“恭喜二哥,苦尽甘来!”
三人一番说笑后,聊起了正事。
赵景:“辛苦二弟了,但愿此番苦肉计能让老狐狸放下戒备。”
徐乐天:“王将军的主力军最多还有十天抵达长安城,我们只需稳住这十天,就有必胜的把握。”
裴笙眼眸一暗:“还不够。”
今日这事,显然是有人在老狐狸跟前煽风点火。既然对方已起了防备之心,那么他就不能坐以待毙。
裴笙让赵景和徐乐天靠近了些,讲述了接下来的安排......
*
言倾没想到,裴笙竟然把阿爹阿娘接到世子府来了。
她在前厅看见完好无缺的阿爹阿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一头扑进阿娘的怀里,“哇”地一声哭出来。
侯府老爷素来粗狂,没心没肺,此刻也暗哑着嗓子,劝道:“为难阿倾了。”
皇宫白日里发生的事他听说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帝后能下得了这般狠手!
最近天下不太平,各地频频发生叛乱,帝后又如此对待二女儿和姑爷,难免不让他有多余的想法。
朝中动荡,他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爷,哪里顾得上什么权力之争,只希望家人平安,顺利渡过此番劫难。
侯府夫人替言倾擦干眼泪,咬了咬牙:“阿倾莫怕,恶人自有恶报,你姨父姨母会遭天谴的!”
“哎呦,姑奶奶,这种话你也敢说?会被拉去砍头的!”
对天子不敬乃大罪,他这个媳妇怎么就不省心呢!
侯府老爷恨了夫人一眼,又不敢过分责骂夫人,只能斜着眼瞪她。
夫人:“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大女儿嫁入东宫,不是被他儿子打就是遭嫌弃,没过一天安生日子;他现在这般折腾阿倾和姑爷,叫我如何不怨!”
夫人愤愤不平地说着,眼底渐渐模糊。
想起还在东宫受罪的大女儿,夫人的心更痛了。
言倾给阿爹阿娘倒了一盏茶,“阿娘可有姐姐的消息?”
夫人和老爷同时摇了摇头,叹一口气。
从前他们琢磨着,大女儿好歹是太子妃,只要皇家不没落,总有她的生存之地。可现在看来,帝后的心委实歹毒,指不定会怎样对待大女儿。
更何况,还是一个没有子嗣的太子妃呢!
言倾拧了拧眉,暗自压下心中的忧虑。
裴笙会谋反,她自然希望他成功。可如此一来,她同姐姐便是不同阵营的人,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尽管姐姐同她一样,无心理会朝堂之争,可既然被卷进来了,就没有选择的权力。
言倾心里苦涩,告别阿爹阿娘回到青竹苑以后,一直忧心忡忡。直到琴画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她才惊觉裴笙要她帮忙擦汗。
今日裴笙出了很多汗,一身汗淋淋的,他又讲究,原本想沐浴被言倾拦下来了。作为交换条件,言倾答应帮他擦洗身子。
裴笙合衣躺在床上,等着言倾。
言倾捏着帕子擦拭裴笙的脸。
或许是有心事,等到她拧干了帕子擦第二次的时候,她竟糊里糊涂擦起了他的领口,把白色的锦服擦得湿漉漉的。
裴笙笑了:“倾倾想什么呢?”
言倾看了看裴笙,想说又不敢说,几番欲言又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