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宛月摇摇头道:“姐姐怎么来了?”
眼前的女子叫罗莹,是原身罗宣的姐姐,在尚寝局当女史。
“今日事不多,便想来看看你,你的伤现在如何了?”罗莹问。
“无妨。”
她穿过来时,罗宣受过罚,身上打了十杖,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疼。
罗莹看见她的手起了冻疮,脸色发青,身子颤抖,又见她鞋子湿透,心疼地眉头直皱:“怎么都湿了,快脱下烤一烤。”
怀想不好意思地道:“都怪我,刚刚罗宣要替我去冷宫说不得娘娘那里送饭食,我该拦着他的。”
罗莹听到说不得娘娘,神情微怔。
怀想以为罗莹不高兴忙道:“以后我还是自己去。”
“不用。”
“不用。”
容宛月跟罗莹异口同声,而后看向彼此。
怀想意外地看向二人,罗莹轻咳一声说:“去冷宫送饭也好,罗宣刚得罪二皇子,冷宫人少,可以避开咸宁宫的人。”
容宛月也道:“我没事,以后你忙其他的,去冷宫送饭的事,还是我去吧。”
“哪能次次都让你去呢?”怀想过意不去。
容宛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可以跟姬星河接触,当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她忙道:“我乐意去,真的。”
怀想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罗莹,罗莹道:“就让他去吧。”
怀想挠挠头,既然他们姐弟两个都这么说,他也不想去送饭便点头道:“好,只不过,你替我去了,我心里总过意不去。”
容宛月暗舒一口气,拍拍怀想的肩道:“这有什么,你这是成全我,是做好事。”
怀想笑了。
容宛月与罗莹对视一眼,罗莹赞许地点点头。
容宛月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坐了一会儿,罗莹给容宛月留下一包桃片糕便得走,容宛月送她到门口。
罗莹小声地对她道:“做得好,小心接触丽妃母子,不要让人发现你的意图,一切等主公的安排。”
容宛月:???
主公?
哪个主公,她不就是一个小太监,难不成还有其他身份?
可罗莹没有多说便离开,留下容宛月一头雾水。
不过她很快不作他想,专心做自己的任务。
容宛月如愿,正式开启自己古代快递员生活。
几次下来,她便发现送去如霜居的饭食过于简单,几碗素面,几个馒头、白粥就是他们一天的膳食,连自己吃的都不如。
冷宫距离尚膳监太远,等她送到如霜居时,这里面的饭菜也早凉,她暗想,也不知道小反派吃了会不会拉肚子。
她去了几次,姬星河见她来总是躲在门后,不说话也不露脸,她说几句想引他出来,他一声不吭,只有等她走了之后,他才会出现,从门下小窗拿走饭食。
这可让容宛月犯了难,小反派戒心太大,让她无处下手。
想想也是,姬星河一直生活在冷宫之中,很少见过外人,有警惕心很正常。
攻略要一步步地来,她如果太急于求成,反倒会坏事。
想到此,她的视线落到食盒上,攻略第一步,先从这里开始。
为了防止饭食冰凉,她特意改装食盒。
里面用布缝了一圈,内里塞了棉花,在木板上打磨出两个圆弧,刚好可以固定住两个碗,碗里放上热水,再将饭食坐在上面,这样提着到了冷宫,饭食也不会冷掉。
做完这一切,她满意地笑笑,然后又从衣橱的油纸包中翻出两片桃花糕来。
这桃花糕她吃过几片,味道还不错。
小反派连馒头都吃得如此香,桃花糕,他应该也会喜欢吧。
容宛月提着篮子,这两天天阴着,但雪已经开始化了,再穿上罗莹给她的皂靴,总算没有湿鞋。
她顺利来到冷宫,两个侍卫也跟她熟悉一些,她来到门口,侍卫为她打开门底的小窗口,让她可以将饭食递过去。
她如往常一样叩响门环,打开篮子,里面热腾腾的饭菜散发出香味。
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嘴角微微一笑,端起一碟土豆递过去。
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放在这里就走,反倒一直端着,大有对面的人不接,她便不走的架势。
小反派一开始不接,足足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他才终于抵挡不住香味的攻击,败下阵来。
他迅速夺过土豆,容宛月注意到那是一双干瘦的手,上面跟自己一样长了冻疮。
不同得是,她涂了香脂,现在已经快好,而小反派似乎更加严重一些,上面的冻疮裂开流血,像坏掉的紫薯。
冻疮又痒又疼,容宛月想,他一定不舒服。
她透过门缝往里面瞧,小反派正埋头吃土豆块。
吃到嘴里的一刹那,小反派愣住,又看了看手中的碟子,似乎是不敢相信这菜居然是热的。
容宛月嘴角微弯:“好吃吗?我在饭盒底层加了两碗热水,所以饭菜不凉,还热乎乎的。”
小反派看过来,眼中的警惕不仅不减,反而更甚。
他背过身去继续吃土豆块,不让容宛月看他。
容宛月适时收回视线,接着将南瓜粥、花卷放在地上。
她道:“今天不一样,是南瓜粥和花卷,花卷里面夹了花椒粉和葱花,很好吃,你多吃一点。”
里面的人没有应声,容宛月只能听到他不停咀嚼的声音。
想起他一贯的狼吞虎咽,昨日还哽住了,容宛月轻声道:“吃慢一些,这样不会噎住。”
里面顿了一下,接着声音真的慢下来。
这让容宛月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拿出篮子里的桃花糕递过去,里面吃饭的声音顿时没了。
容宛月猜测,他在看桃花糕。
她也不知道小反派到底有没有吃过,只道:“这是桃花糕,甜的。”
无反应。
小反派没有接,那两片桃花糕就那么安静地躺在自己的手心里。
容宛月很有耐心,她知道这事不能急。
小反派现在就像幼兽,戒心很重,但同时好奇心也旺盛。
他现在一定很想知道自己手心里的东西是什么,可是他又害怕这是一个陷阱,所以才会迟迟不动,他在观察,在纠结。
那两片桃花糕在自己手心里都要躺化了,容宛月遗憾地叹口气道:“真的很甜,不骗你。既然你不想要,那我放在这里。”
她将桃花糕放在门口,提起食盒站起来,往前走两步,又回头自言自语:“桃花糕那么好吃,给鸟雀吃也挺好的。”
她说完又走几步,而后转身躲在一旁的柱子后,盯着宫门的小窗口。
那桃花糕起先仍旧在地上,容宛月看了许久,不确定姬星河会不会拿。
一只麻雀看到了桃花糕,它冲着桃花糕飞过去,蹦跶着就要去叼点心。
它已经叼住一片,正要起飞,下一秒一只小手突然出现抓住麻雀。
麻雀惊叫从姬星河手中飞走,桃花糕掉在地上,被他捡走,两片桃花糕都消失在门口。
容宛月眉开眼笑,一身轻松地走回去。
第3章
◎姬星河说:“那鸟很肥,我抓来吃的。”◎
接下来几天,容宛月每次去送饭食总会在门口放两片桃花糕,当然,桃花糕也会在她起身离开后不见踪影。
只不过,之前她还要朝后退两步,小反派才会去拿,昨日她刚站起来,桃花糕就不见了。
至于今天……
她扫向等在门的小男孩,露出一丝笑意。
如往常一样,她将饭食都放在门口,最后的四个馒头放好,她道:“饭食都在这里,我要走了。”
她起身,门后突然发生一声响,小男孩没有去吃馒头,反倒站起来。
只是他依旧不出声,容宛月刚踏出一步,门后响起拍门声,短促的一下。
等容宛月回头,这声音便没了,小男孩又把自己藏了起来。
不叫自己,看来他还是不着急。
容宛月知道,还需再等等。
她并没有犹豫,立刻转身离开。
等她的身影不见,姬星河从门缝里往外看,眸中含着疑惑。
第二日,容宛月早早准备好饭食,油纸包里的桃花糕不多了,可也够小反派吃上几天。
她拿两片,这次依旧放在食盒底下。
她刚到门口,门后立刻有了动静,她细细听来,是加速的喘息,像是跑过来呼吸还来不及平稳。
看来,这几天的接触还是有用。
她朝里面看了一眼,姬星河没露面。
她沉住气,将今日的饭食一一递过去,摆好,底下的两片桃花糕她却没有拿出来。
她再次道:“好了,你快些拿去跟娘娘一起用膳吧。”
她起身欲走,门后的人终于急了。
“哎。”
声音脆生生的,像透明的琉璃珠子落进白玉盘中折射出五彩的虹光,又像幼凤在清晨蒙着薄雾的山间鸣叫,清亮悦耳。
容宛月回头透过门缝看向里面,疑惑地道:“刚刚有人说话吗?是不是我听错了?”
她抬脚在原地发出踢踏声,门后的人又急了:“哎,是我,我叫你。”
他露出脸来与容宛月对视,眼里依旧有戒备,可是已经不如第一次那么强。
容宛月走近,蹲在门口看着他道:“原来是小皇子叫我,你叫我做什么?”
姬星河看了她好一会儿道:“你忘记放东西。”
“我忘放什么?”
“这里,”姬星河点点门口,“桃花糕。”
容宛月看向姬星河手戳的地方,那是她一贯放桃花糕的位置。
桃花糕三个字从姬星河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是裹了蜜,挟着香雾般又轻又柔。
容宛月见他虽然克制,但说完之后两眼一直盯着自己,眼神中流露出真切的渴望,就知他是真的喜欢桃花糕。
“这个啊,”容宛月道,“我以为小皇子不喜欢吃,没带来。”
听她没带,姬星河的眼中神采瞬间黯淡下去,他低着头,肩膀塌下去,睫毛垂下遮住他的瞳孔,落下一小片阴影,嘴巴也不自觉地抿着。
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遭受什么重大打击。
“小皇子?”
容宛月叫他一声,他抬头,眼睛红红的,就连眼尾都红了。
他的脸本来就白,这下眼睛一红,就像一只小小的雪白的兔子,嘴角紧抿,委屈极了。
她忙道:“小皇子,你别哭,本来我是不打算带的,可后来我一想,万一今日小皇子又想吃,食盒里没有可就不好了。所以,你看——”
她伸手将篮子里的桃花糕拿出来,重新放在原来的地方。
姬星河一看果真有两片桃花糕,顿时眼前一亮,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容宛月松口气,同时她也意识到,这小反派现在就是一个普通小孩,喜怒哀乐全挂在脸上,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可能是太过了。
当她的视线触及到姬星河伸过来的手时,容宛月皱眉:她说错了,他可能是连普通小孩都不如。
她去抓姬星河的手,姬星河手腕被禁锢大骇:“你干什么,放开我。”
他像被火钳烫到一样激动,可即使害怕也不愿放弃手中的桃花糕。
容宛月被他的反应惊到,又想笑,见侍卫们都要走过来,她忙道:“别怕,我只是想给你手上的冻疮涂药而已。”
“真的,你看我手上也是冻疮,抹药之后快好了。”
“你要是再挣扎,以后我再也不给你带桃花糕。”
最终,姬星河还是屈服在美食的诱惑下。
他没有挣扎,由着容宛月将自己的手从底下的小窗口中拉出去。
见她果然没有掐拧自己,也没有骂他,他放心下来,右手拿起桃花糕闻一闻,而后将桃花糕放在馒头上,恋恋不舍地看着,但是却不吃。
感觉手上痒痒的,他想要去挠,容宛月阻止了他。
“别挠,冻疮就是这样,遇热会痒,平时又会疼,越挠好得越慢。”
他没有动了,只静静地,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太监,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容宛月轻轻抓住姬星河的手,他的手挺严重,刚起的冻疮与正在开裂的冻疮打补丁一样一个摞一个,手指关节明显粗大,像是冻坏的。
他的手臂瘦得没有二两肉,衣衫居然如此薄,长袍里面的棉只有薄薄的一层,肘关节处的衣衫破了大洞。
她越看眉头皱得越深,可她今天只带了一瓶涂手用的香脂,衣衫她之前找过也没有合适的,现在还没有发月银,只能回去再想想办法。
姬星河似乎被她看得紧张,手想往后缩。
她忙拉住,冲他笑笑,姬星河愣住。
她用帕子蘸了碗里的水,一点点给姬星河擦干净手上的灰,两碗水都变黑,帕子也脏了,他的一双手才恢复了本来面貌。
他的指甲斑驳断裂,手指细骨节粗。
容宛月先给他磨平了指甲,然后再旋开香脂盒,抹一块香脂膏涂在他的手上。
香脂本是固体,遇热慢慢融化,泛出油亮的光泽,与此同时一股香甜的气味腾开,有点像桃花糕。
姬星河不说话,他的手被小心地放在食盒上,太监在检查他的手,给他涂白色的香香的东西,专心致志,只看着他一个人。
他本来从不觉得这冻疮难看,可是现在被太监长久小心地对待,他想要将自己的手藏起来。
姬星河手动一下。
容宛月道:“我轻点,把你的冻疮都抹上,多抹些时日,你的手就好了。”
“这是什么?”姬星河主动开口说话了。
“这是香脂,专治冻疮手裂,平日也可以用来抹脸。”容宛月解释。
姬星河小小地呼吸下:“好香,可以吃吗?”
容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