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识的几个,我试试吧。”
她接过怀想的家书,然后快速扫一遍,她小时候被妈妈送去学书法,繁体字也能看得懂。
她读一遍,将信里大致的意思说了。
原来家里的姐姐要嫁人,这是报喜来了。
怀想很高兴,想要回信。
他自己不会写,平日里如果给家里人捎信,也是请掌司执笔,自己给钱。
可现在他发现罗宣居然也识字,他心头涌上一个好主意:“罗宣,既然你识字,那好人做到底,帮我写封信吧。”
“我?”
“对,写好我给你铜板。”
“不用,不用,”容宛月忙拒绝,“你需要的话,我试试看。”
怀想立刻应了,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了纸笔,看着容宛月快速地写好书信。
容宛月念一遍,他听后直说好,还夸她的字比掌司的还要好。
容宛月被他夸成一朵花,她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怀想却说就是不错,容宛月还有事,跟怀想说两句话,又去找了两人借钱。
估摸银子差不多,她赶忙跑去太医院,还未进入便被轰了出来。
可她实在着急,在太医院旁边等了一个时辰,被穿堂风吹了个透心凉。
一想到姬星河这会儿在鬼门关上,她不由地伸头往太医院瞧,又去求旁边的人。
可她一个小太监,没人搭理她。
她趁守卫松懈,悄悄溜进去,眼睛注意着外面,跑得太猛,一头撞上堵肉墙。
“哎呦”她没忍住痛呼一声。
低头一瞧,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少年坐在地上,一包药四散各处,她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伸手拉起少年,匆匆为他捡拾起药包就想走。
少年道:“公公怎么如此莽撞?”
“我有急事,对不起。”
两人的动静引起了守卫的注意,他看向容宛月喝道:“你怎么进去了,快点出去,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就让我进去吧,我等着救命。”容宛月想往里面冲。
守卫抓住她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提到外面。
容宛月不由自主地蹬蹬蹬往后退,但不妨碍她一直道:“有人生病快不行了,我只是想求一副药,没有别的。大夫不是救死扶伤吗,那是一条人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求你让我进去。”
守卫闻言反倒勒紧她的脖子,她快喘不过气。
刚刚的少年似乎是动了恻隐之心,忙走出来道:“先放开他。”
“肖医士,他们这些低贱之人,不值当你为他们费心。”
被称作肖医士的少年道:“我先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守卫不情不愿地放开容宛月,容宛月喉咙发痒,她顾不得,赶紧跑到肖医士面前道:“肖医士,救命救命。”
肖医士道:“你先别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宛月忙说自己有个同伴好端端的上吐下泻,还发烧,这几天一直昏着,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医士闻言说自己要去看一看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容宛月只道他们的居所简陋又肮脏,不能让他进去污了他的眼。
肖医士听她这么说,倒也没坚持,他仔细询问病人的症状,吃食等等,又问了病人之前的身体情况,容宛月半真半假说了,听到容宛月说病人一贯吃冷食,且常常饥一餐饱一顿,他若有所思。
最后道:“有两种推测,一个是他真的吃错东西,另外一个是他的身体太弱,听你说他在生病之前吃了不少鹌鹑蛋,可能虚不受补,才会又吐又泄。”
虚,虚不受补?
他只是吃了几颗鹌鹑蛋,能有多大的营养,居然还能虚不受补到这种程度?
容宛月惊呆了。
见肖医士看她,她道:“肖医士,如果他真的是虚不受补,可以用药吗?”
“可以,我可以给你开服药,你可以分三次给他煎服。”
“真的吗?谢谢肖医士,只是我……”
她这个小太监的身份很难拿到药材,肖医士见她表情便知她的难处道:“正好我这里有一些药,不过是医女们挑拣出来,不能给皇上以及贵人们用,如果你不介意,我便包一些给你。”
“不嫌弃,不嫌弃。”容宛月忙不迭地道,“肖医士能够给我药材,我已经很感激。你真的是宅心仁厚,今天我走运能够碰到你,一定是菩萨保佑。”
肖玉书被她夸得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不是什么医士,我刚来太医院不久,只是恩粮生而已。”
“在我眼里,你就是顶好的医士,以后你肯定会是最好的御医。”容宛月赞道。
肖玉书进去里面给她包了两包药材,并细心嘱咐她如何煎药。
容宛月细听了,然后赶紧递出银子,肖玉书没要,只说她愿意冒着被处罚的危险来太医院,对她的同伴很仗义,这钱还是她留着吧。
容宛月自是再次道谢,拿着药材回去就煎药,好在他们尚膳监有单独的庖厨,她给厨房的人多说两句好话,便在里面顺利煎药。
药煎好后,她一刻也没耽误往如霜居跑,苏梓看到熬好的药汁很是惊讶,似乎没料到他对姬星河如此上心。
她让苏梓速速给姬星河服下,晚上再来的时候,她又带来一碗,听苏梓说姬星河不吐,也有胃口吃东西,她总算放心。
第二日她将第二服药煎好也送过去,苏梓喂他喝下之后,出来脸色不好看。
她一问才知道,药下肚一会儿,姬星河捂着肚子喊疼。
她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能让苏梓再看看,让他吃点白粥,喝点她送过去的淡盐水。
她回去还想鼓捣下古代版的葡萄糖水,还没来得及行动,人就被派去太医院捣药。
因为京城前些时日大雪,有许多人冻伤冻死,皇帝派太医院的人出诊。
生药库人手不够,需要太监去分拣、捣药。
尚膳监的掌司拨了二十个人过去,其中就有容宛月。
容宛月本不想去,听说那边非常忙,她会分不出时间出来。毕竟她还惦记着姬星河,想在送饭食的时候多去瞧瞧。
她去找掌司想问问自己能不能不去,可那掌司阴阳怪气道:“不去,谁给你的胆子不听咱家的话,是不是几个小太监说叫你两声小先生,你的胆气就顶天了。”
这话从何说起?
容宛月不懂,人被怀想拉到一边,怀想告诉她,自从上次她会写字的事被大家知道,她又替几个人代笔写家书,掌司没了一笔银子进账,对她很有意见,这次去生药库,按说她要去给冷宫送饭,不该有她的名字,可她被派去去,肯定是掌司故意的。
他让容宛月忍忍,不然怕是还要吃苦。
容宛月之前没想到这一茬,为今之计,也只有先去生药库,让怀想替自己送饭。
她随之去了生药库,这里各类药材都有,有恩粮生带领他们将新鲜的药材处理干净,晒在外面,有些药需要阴干,还有的需要三蒸三晒,看管照顾一刻都马虎不得。
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受了支使,容宛月的活最多,整整一个上午,她洗好三筐药材,晾晒三遍,每一棵都必须要翻面,半个时辰翻一次,还要防着蚂蚁和小虫。
容宛月累坏了,其他人去用膳,她还在翻药材。
她边翻边暗叹倒霉,身边突然落下一道人影,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小公公,你怎么在这里?”
第7章
◎他怎么出来了?◎
“肖医士,你怎么在这里?”容宛月惊讶。
“我在这里配药,你呢?”
“我是被调过来捣药的。”容宛月擦擦脸。
肖玉书见她药材洗的干净,里面无一丝淤泥,一上午的时间药材表面已经起皮泛黄,可见她翻晒得很勤快。
他向容宛月投去赞许,问道:“对了,与你同屋的公公现在如何?”
“不太好。”
“不是吃了药?”
容宛月一拍脑袋,哎呀,她刚刚还在发愁自己姬星河的情况,现在碰到肖玉书,不正好天助我也。
她激动地站起来抓住肖玉书的手,她的手因为洗药材凉凉的,倒把肖玉书吓一跳。
“肖医士,你可得再救救他。”
“难道更严重了?”肖玉书问着话,眼睛不由地看向容宛月的手,这一下看到她的手细长白皙,比其他公公的手要好看,只不过上面有冻疮,颜色似乎本来淡了,但是因为在冰水里泡过,冻疮印子又加深。
这个小公公倒是大胆,不仅一直在他面前自称“我”,现在还做出如此逾矩之事。
“我按照你说的法子煎好药给他喝,他喝第一顿还没什么,可是后面就肚子疼,这是怎么回事?”
肚子疼?
说到病症,肖玉书若有所思。
容宛月补充道:“肖医士,他之前可能真的虚不受补才会拉肚子,因为他吃得很差,连生鸟肉也吃过。”
也许不止鸟肉,那冷宫里什么也没有,说不定老鼠、虫子他都吃过。
“如此说来,倒很有可能是胃脘痛,外感寒邪,饮食不节,均会内生心痛。”肖玉书道。
胃痛?
也许他真相了。
饥寒交迫,长食生冷,一个大人都受不住,何况他一个七岁的小孩子。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如果我能见见他本人,为他把脉更好。”
把脉是不可能的,容宛月道:“谢谢肖医士,他现在真的不方便,不过可以麻烦肖医士为他开个药方,抓点药吗?我有银子的。”
肖玉书犹豫一下道:“可以倒是可以,只不过上次的药倒是不能用了,只能用更加温和的药材,但是这样的药贵。”
“没事,你开方子抓药,银子的事我会想办法。”她斩钉截铁。
肖玉书倒是好奇:“你跟那位公公的关系很好?”
“嗯,很好,他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没了他我就不能回家,就问你重不重要吧?
肖玉书恍然:“原来如此,我去抓药。”
他离开很快抓药回来,容宛月借用这里的药炉去煎药,煎好之后立刻提了去给怀想,让他去送到冷宫里。
怀想很是惊讶,问她这药是给谁的。
容宛月支支吾吾,怀想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脸上露出惊讶:“罗宣,你该不会看上那个苏姑姑?”
容宛月也是一愣,接着她立刻应道:“对,你别跟其他人说。”
怀想一看是真的,更加纳闷:“那个老宫女冷冰冰的,你看上她哪?”
容宛月用感情的事一两句说不清楚打发了他,他可能是想起自己的心思,没有再取笑容宛月,反倒很快去了。
容宛月松口气,她回去找到肖玉书给他银子,肖玉书不要。
容宛月坚持要给他,他没想到这个小公公还挺有原则。
他道:“我们本来每月都可以发下来一些药材,留着也是留着,用来救人挺好。”
是吗?容宛月怀疑。
肖玉书道:“如果你过意不去的话,就帮我来捣药吧。这个药需要体轻的人来捣,我自己不行,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合适的人,你愿意试试吗?”
“当然。”容宛月坐在捣药杵旁,脚踩着木轮按照肖玉书的指导开始捣药。
肖玉书不要银子,她只能出力气。
不得不说生药库的活实在是多,还好有肖玉书罩着她,不然她怕是要被当成一头驴来使唤。
她在这里煎药,每次都是拜托怀想去送。
因为太忙,也不想肖玉书因为帮自己再被人诟病,她这几天整个人都泡在了生药库,没有机会去看姬星河。
好在,太医们结束出诊,陆陆续续地回来,她也终于可以喘口气。
她回去尚膳监,特意将那新袄子拿上,她有问过怀想,今日他去时,见过小皇子,也就是说姬星河差不多好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她带着夹袄,食盒里还放着她省下来的盐煮花生。
这两天她都是跟着肖玉书一起用膳,他们医士的膳食可比他们小太监好多了,这个煮花生咸香味美,她当时多吃两颗,肖玉书便都给她了。
她已经问过,这花生姬星河可以吃,一次吃几颗没问题。
走在路上,她已经可以想象得到,等下姬星河看到花生,该是如何欢喜。
他定然会睁大眼睛,拿起花生放在手上,好奇地盯着它瞧,在确认这花生是可以吃的时候,再小心地剥皮,如果不说,他很有可能把皮也吃进嘴里,牙齿咬下去,两腮微动,然后眼睛发出不可思议的光来。
他会用好听的声音惊喜地告诉自己:“好吃。”
已经有点迫不及待看到他。
容宛月加快脚步,怀想告诉她,前日刮风,常走的路上亭子塌了一角,让她从另外一条路走。
这路更远,更偏僻,半柱香的功夫一个人都未看到。
她紧紧身上的比甲,继续走。
远远地,她看到一只兔子,兔子雪白雪白,几乎要与小路上的雪融合在一起。
它身上还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小马甲,两边也是白色的毛领,看起来暖和极了。
它的耳朵动动,往前跑两步,脖子上挂着一个小铃铛。
这冷宫处怎么会有一只兔子,像是哪位娘娘养的,不小心跑到这里来。
她紧走两步,那兔子也不怎么怕人,她都到跟前,兔子也不跑,反倒凑过来闻闻她的手。
她没忍住,摸摸兔子的头。
柔软又顺滑,绝对是一只娇生惯养的兔子。
她刚想抱起来,那兔子却往前跑,它也跑不快,跑几步就停在原地,好像在等容宛月跟上去。
好机灵的一只兔子,容宛月跟着它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兔子不动,她到跟前抱起兔子,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噪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