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盒子里的香脂色如羊乳,闻着香甜,怨不得姬星河会误会这是吃的。
“饿了,桃花糕你吃完了?没关系,你还饿的话,可以先吃馒头,明日我再给你带桃花糕来。”
容宛月说完扫过去,那桃花糕就在馒头上:“你怎么不吃?”
姬星河舔舔唇,看向了屋内。
容宛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似乎里面站了一个人,还是一个女子,她记得这里住着的是丽妃母子和一个婢女,那女子是丽妃还是婢女?
姬星河不吃,是想拿回去给母妃吃吧。
她放开姬星河的手,将香脂也给他:“这香脂你回去每日三次涂抹,每次都得洗干净手再涂,如此不出七日手就会好。”
姬星河手被放开,尚有一点懵,手腕上热热的,被紧紧抓住的感觉还残留在上面,还有一丝皂角的香味。
他握紧手里的香脂,退回去的时候,手肘不小心碰到了门上,他吸了口冷气。
容宛月看到,又抓住他道:“等一下。”
姬星河又不动了。
容宛月仔细端详,发现他手肘处有一道两寸长的伤口,伤口四周红肿发紫,看起来已经伤了几日。
刚刚他那一撞,已经在流脓血。
这个小反派,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伤?
“这是怎么弄的?”她没忍住问出口。
她本没有指望姬星河会回答她,可她听到头顶传来童音:“前几日抓鸟从树下掉下来摔的。”
“做什么要抓鸟呢?这时候的树都很脆,摔下来可不得了。”容宛月以为他是调皮抓鸟玩。
姬星河说:“那鸟很肥,我抓来吃的。”
吃?
容宛月抬头,她突然想起来前些时日第一次来冷宫送饭食,当时姬星河嘴特别红,嘴角还有鲜血。
她迟疑问道:“你怎么吃的?”
“我把破掉的木盆支撑起来,底下撒了一些馒头屑,鸟就进去,我抓住鸟咬破它的喉咙,它不动就可以吃。”
他说完就看着容宛月。
真的是生吃啊。
怪不得嘴上有血。
容宛月胃浅,乍一听这种生吃雀鸟十分不适,差点吐出来。
但她强忍住,只不过脸色不太好。
察觉到姬星河在看她,她道:“怎么没有让你母妃帮你?”
话一出口她就猜到答案,冷宫内没有庖厨,他们无法生火,丽妃带着他在冷宫估计也很难。
“娘娘她……”姬星河不说了。
娘娘,他怎么称呼自己的娘亲叫娘娘?
容宛月奇怪,姬星河低头沉默。
容宛月没明白,但也没强迫他,只是道:“以后你可以不用生吃鸟肉,我会每天都给你带饭食,热乎乎的饭食。”
她说得诚恳,脸上的关心也恰到好处。
本以为小反派会有所感动,谁知他却看着她,眼睛里含着不解,他犹豫道:“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容宛月:以后别吃生鸟雀,跟着姐姐吃好吃的。
第4章
◎他握紧手里的香脂盒。◎
容宛月不解地看着他,姬星河盯着她:“为什么给我桃花糕?还有,为什么特意给我们送温热的饭食?”
“这个,”容宛月看着姬星河道,“送来的饭食本来就应该是热乎乎的,人才能吃得舒服,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至于桃花糕,”容宛月笑眯眯地看着姬星河,“我与小皇子投缘,小皇子长得又好看,我一见就喜欢,所以就想把我最喜欢吃的桃花糕分给小皇子吃,小皇子不喜欢吗?”
姬星河听到她的话,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紧接着双唇紧抿,不知所措。
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长得好看,说喜欢他。
他看一眼容宛月,然后匆忙往身后瞧,他问道:“可是这里,你不怕吗?”
“你说这如霜居吗?”容宛月道,“这里的确是年久失修,有些破败,但是也没那么可怕。”
“那你不怕我吗?”
“你?”容宛月笑一下,她站起来,姬星河随着她一道起身,隔着门她比划一下道,“小皇子现在还小,只到我胸口,我也不怕。”
姬星河见他五指并拢横在自己胸口,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个子不高。
他也伸出手来学着他的样子并拢五指放在自己的头顶,手掌外侧平移到门中下的位置。
他这个样子倒有点傻乎乎的。
像以前她云养过的一只萨摩耶。
她用指甲在门上刻出一道印子道:“小皇子你看,你现在这么高,以后天天吃饭好好养身体就会长高。”
姬星河摸摸那道印子,问她道:“像你一样高吗?”
罗宣刚十五岁,只有一米七左右。
“像我这样可不行,小皇子以后肯定比我高。”
跟他一样不好吗?姬星河不明白。
他又摸摸上面的印子,看看容宛月小声地道:“你不讨厌吗?”
他见到的人没有一个不厌恶他的,每个人看到他都会皱眉摇头,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他目光中没有让他不舒服的打量。
他的声音太小,容宛月没有听清楚:“什么?”
“没有。”姬星河摇头。
容宛月见时间不早,便提起食盒要回去。
姬星河看她要走,不由地喊一声:“哎。”
“我叫罗宣。”
“罗宣,”姬星河喊道,“你,你明日还来吗?”
他还期待自己到来,容宛月攻略进度又前进了一点点。
容宛月看着他,嘴角扬起来:“小皇子想让我来吗?”
姬星河犹豫着点点头道:“你,还会给我带桃花糕吗?”
原来还是为了吃的。
容宛月被小小打击一下,不过她立刻道:“当然。”
姬星河松口气,然后在容宛月微笑注视下,突然低头抱着地上的馒头往里面跑走,很快又不见。
容宛月惊讶:他该不会是害羞了?
真单纯啊,好像一张白纸,真的像系统所说,对他好一点,他就对人敞开心扉。
【系统,现在能查看一下好感度吗?】
【可以,查询中……,目标人物好感度:10%】
这么快的吗?
这么快就有百分之十的好感度,那岂不是说,她很快就可以回家,不用在这皇宫天天剥笋子,伺候人。
看来她要对小反派更好一些才行。
想起他身上的伤和薄得透风的衣衫,她心里有了主意。
姬星河拿了馒头和咸菜快速走进里面,他就躲在窗户后面看,他知道罗宣看不到他,他可以放心地盯着他瞧。
他看到罗宣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离开。
他握紧手里的香脂,抱着馒头往里面走。
来到里面的寝宫,他刚想踏上台阶,好似想起什么,他看看脚上的鞋子,鞋子上都是泥。
他刚刚从雪地里走过,泥水顺着鞋底开裂的口子渗进去,鞋里又湿又滑,脚趾也冻得缩成一团。
可他顾不得脚冷,只赶紧在不远处的石头上蹭掉泥巴,确定鞋子不会在台阶上留下泥印子,他将馒头放在屋檐下,然后叫道:“苏姑姑。”
里面没人应,他又喊道:“苏姑姑,娘娘……”
“别喊。”一个冷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苏梓从一旁走过来,她梳着简单的发髻,穿着鸦青色的长裙,外面是夹袄,脸色如同雪后的青天,阴沉沉的。
“娘娘在睡,你别叫。”
“饭食拿来了,今天有馒头,还有桃花糕。”姬星河略显兴奋地拿出桃花糕递给苏梓。
苏梓眼睛往下一扫,皱眉道:“是那个太监给你的,你还跟这些奴才接近,忘记之前的事了?”
姬星河笑容僵住,想起冷水漫过全身的恐惧,他不由地一抖,可他看看桃花糕,小心地道:“这桃花糕没毒,可以吃的。”
苏梓冷笑一声:“那你好好吃吧,这次再被人骗,可没人救你。”
她拿了馒头咸菜,当着姬星河的面将那两片桃花糕扔进雪地中,走进寝宫内。
姬星河像是有预料般忙去接,可他晚了一步,桃花糕掉入了泥水中,他慌忙捡起来,米白的桃花糕成了灰色,香甜气味被土腥味掩盖。
这是罗宣给他的桃花糕,是甜的,现在脏了。
姬星河看着寝宫,苏梓不见身影,黑云掩盖天幕,月亮渐渐升起,里面点燃了一盏昏黄的灯,看起来暖和极了。
可是姬星河不能进去,他从来不被允许进入母妃的寝宫,桃花糕遇水软塌塌的,他舍不得扔赶紧吃掉,他走进一旁的屋内,里面有一张小木床,上面搭着一张灰扑扑的被褥。
北风吹开窗户,年久失修的窗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树影婆娑似鬼影。
他缩进被褥中,不敢再多看。
他握紧手里的香脂盒,第一次整个被窝里不是发霉的气味,而是香香甜甜,他深吸一口气,肺里都是香脂的甜味。
突然他好似想到什么,他走到外面一处雪化后的水洼旁,蹲在旁边,水中倒映出他的脸。
跟平常并无二致。
他疑惑地瞧一会儿,然后回去,慢慢进入梦乡。
容宛月回去之后,赶紧翻找了一下自己柜子,之前因为没有看好二皇子,被罚之后赶来这里,罗莹心疼弟弟,给他在太医院买了药,她伤好之后便没有用过,不知道还有没有。
她找了找,果然看到角落里有一瓶金疮药,她打开瞧瞧,药粉已经见底,就是给姬星河也用不了多少次。
幸好还有几天她就要发月银,可以去买些药。
难的是衣衫,她只有这么一套棉服,而且很大,给姬星河穿不适身。
她这里也没有布匹,就是想要给他改一改也没法。
她想了想,只好先去找罗莹,罗莹是尚寝局的女史,比自己有办法。
她去找罗莹说想要一些布和棉,罗莹问她做什么,她只好说自己最近做事身上太冷,夹袄又薄又旧,她想要穿得暖和些,不想生病。
罗莹听她这么一说,便让她回去,这些就交给她。
没过几天,罗莹便送来一件崭新的夹袄,听罗宣说要穿在里面,这件夹袄便小一些,更加贴身。
看着这件夹袄上还有绣好的花鸟纹,容宛月不由地感叹罗莹的手巧,对这个弟弟也十分疼爱。
她暗暗想,自己得她照顾,以后也要对她好。
这件夹袄对姬星河来说太大,她自己拿起针线稍微缝几针,想要他穿上不漏风,暖暖和和。
还未改好,吃饭的时间到了。
怀想叫她去吃,今日的饭食倒是比平日好些,桌子上居然还在一碗鹌鹑蛋。
听怀想说,今日是太后的生辰,皇帝在宫中赐宴,并吩咐下去,宫中各处一同庆祝,连奴才们的饭食也比往日丰盛。
他们是沾太后的光。
期间怀想一直给容宛月夹鹌鹑蛋,并谈起容宛月的那件新夹袄,羡慕他有一个好姐姐,事事都想着他。
还夸罗莹长得好,又温柔,宫里的侍女都比不上她。
容宛月听着听着觉出不对来,怀想这口气莫不是看上罗莹了吧?
这皇宫里并不禁对食,太监和宫女看对眼,是可以在一起的。
怀想这个样子明显是思春,但她不知道罗莹怎么想。
她嗯嗯两声,敷衍过去,不欲与怀想多谈罗莹。
好在怀想起个头之后,又说起别的。
容宛月吃饱该去给冷宫送饭食了,她悄悄将刚刚藏起来的鹌鹑蛋放在食盒下面。
桃花糕昨日就已经吃完,今日正好让姬星河尝尝鹌鹑蛋,他一定喜欢。
她提着食盒一路往冷宫走去,到了门口,姬星河已经在这里等着。
他透过门缝看过来,见到容宛月,眼睛亮晶晶的。
“罗宣。”他叫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雀跃。
容宛月笑了:“小皇子,你等了多久?”
姬星河摇摇头,没说等多久。
容宛月已经坐下来问他道:“你今日有没有擦香脂,手还痒吗?”
“擦了。”
“我来看看。”
容宛月说道,姬星河顺从地从小窗户伸出手,容宛月瞧着他的手脏兮兮的,不像涂过的样子。
“你真的擦了?”
“嗯,”姬星河点点头,只不过他犹豫地道,“但是擦的时候手疼。”
容宛月倒是知道是为什么,姬星河的手,手背是冻疮,手心却有很多老茧,老茧硬硬的,如果摸一下丝绸,定会勾出丝来。
也不知道他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一手老茧。
第一次见他,他抓住自己的手,她说为什么会像刮刀擦伤一样,症结就在此。
这样的手去碰冻疮,可不就是会疼吗?
她微微叹口气:“这手要擦干净才能抹香脂,而且要慢慢涂。”
她重新用帕子给姬星河擦干净手,然后再挖一点儿香脂慢慢推开。
她低头仔细涂抹,没看到姬星河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他两只手都伸过去,虽然门口的风吹得他特别冷,可是手却像在温水里泡过。
容宛月涂好香脂,又给他手肘处的伤口上药,这金疮药烈,沾到伤口很痛。
第一次涂的时候,姬星河痛得打颤,她给他吹吹伤口,让他忍着。
他真的很听话,之后几次他一声不吭,再没喊痛。
见他咬紧牙关,容宛月不忍道:“还疼吗?”
姬星河先是摇头,而后又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带着一丝期待。
他发现罗宣的心很软,只要自己说疼,她就会担心,会给自己吹一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