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用点灯,很快绕过台阶椅凳,将人抱进屋内,放在了床上。
宴音能察觉到他现在的情绪很差,但她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送你离开梓州吧。”黑暗中,他忽然说了这句话。
她讷讷问道:“我就这么走了,真的可以吗?”
“之后的事情有我,你乖乖跟着白潜和青鸦,速速回云北去,到时就能给宴伯父去信了。”
她皱眉:“你不留一个人吗?”
“常山军暗部已经往梓州来了,我有帮手,不会出事的。”
宴音不说话,是听进去了。
她转头望窗外看,只可惜了,院子里那一垄青菜还没来得及吃。
霍南疏的手缓缓地触着宴音的面容,又去揉揉她的耳垂,接下来将要分别一些时日,他动作里都是眷恋。
被触碰的人也有些心绪低落,便安静地歪头靠在了他的手上。
她这恋恋不舍的模样,终于取悦了霍南疏,让他的冷意稍稍散了些。
“你会不要我吗?”
他忽然听到这可怜巴巴的一句,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可这话不应是该他来问吗?
你会不要我了吗?他多想问。
毕竟宴音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那个人,他害怕这份喜欢不长久,怕她又想回到那人的身边去。
这一个月恍然若梦,可这也必须成为长久的真实,不然他此生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他脱口而出道:“不会。”
怕说得慢一点,她的心就要反悔离开了。
宴音俯身去抱他,说道:“我想要一辈子都跟你在一起。”
既然明了了自己想要的,那就不要犹豫地说出口,宴音舍不得在这点上委屈自己。
被突然抱住的少年身子控制不住颤了一下,才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压下那喷薄而出的情绪,抬起了双手回抱她。
“嗯,我也是。”少年抱紧了她,心里也在起誓,以后不管她是否变了心,都只能待在自己身边了,这是她答应过的。
忙到夜幕升起的人终于也骑马回了梓州城内。
姜负雪带的人不多,零星的几匹马在旷静的街道上走着,他归心似箭,只想甩了后头的跟着的人,回去听宴音的消息。
转过了主干道,没点灯笼的街道上更显昏暗,马匹渐有不安,姜负雪收紧缰绳,骏马高高扬起前蹄,长嘶一声,后头跟着的人有些奇怪。
“大人,可是有……”话还未问出口,眼睛已经瞪大,瞳仁紧缩,如见了鬼一般。
姜负雪看清了他面上的惊恐,反应迅速地抽出挂在马侧的一柄长剑,转身抬剑阻住了将要斩断他咽喉的长刀。
少年轻踮于马头之上,挥刀斩来,姜负雪只看得见那融融月光,和身前笼了月辉的黑影,那瑰丽的五官凶戾,长刀角度刁钻,如索命的无常恶鬼。
一击不成,黑影跃回街边高墙之上,形如鬼魅。沙场上一往无前的少将军,也是黑夜里最危险的杀手。
“霍南疏。”
姜负雪几乎是咬牙挤出的这个名字。
“姜大人认错人了。”他轻描淡写一句,身形又动,务求下一刀要了他的性命,平复他翻涌的戾气。
骏马已是躁动欲奔,姜负雪索性弃了马,周围的手下也纷纷抽刀杀来。
霍南疏如同看不见一般,长刀横行无忌,几步之内已有一人命丧刀口,那黑芒利刃上的黏稠血迹震落,如嗜血的灵蛇一般又朝人的死穴击去。
姜负雪欲杀此人之心更是日久,持剑微步上前,他师承大家,剑法飘逸,比之霍南疏的大开大合,招招致命略有不及。
以一大多,霍南疏却不怯场,将那四尺长刀杀出快意,渐渐的,站着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姜负雪与霍南疏。
二人的身上都不免带上了伤,正是你死我活之际。姜负雪又问出一句:“我的夫人在哪?”
这句“夫人”真真是惹恼了罗刹,霍南疏冷哼一声,长刀就要送他去阎罗殿找“夫人”。
别院那边,霜败得了重要的消息,久等不见姜负雪回来,心内不安,才跑出来迎接,就见昏暗街道上竟起了兵戈,姜负雪已经难以应对。
“主子!”他喊了一声。
霍南疏见来了人,道了一声:“你倒是运气。”
姜负雪面色沉沉,两人兵器最后一次重重撞在了一起,白衣公子,来人又隐没回了黑暗之中,霜败再想去寻已没有了踪迹。
“派人往城外追去!”姜负雪忽然意识到他来了,霍南疏必是要将宴音送走的,急匆匆开口。
霜败想上前查看主子伤势而不得,只能赶忙又领命离开了。
街道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横落的几具尸体,和身上的刀口,昭示着方才的恶战。
姜负雪持着长刀,独自一人往别院走回去了。
他被刺杀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太子耳中。
梁意来探望之时就见姜负雪身上血迹斑斑,正在独自处理的身上的刀伤。
忙阻了他要行礼的动作,皱眉问道:“竟伤得这般严重,怎的不叫大夫?”
姜负雪失血过多,面色即使在烛光之下,也是一片冷莹雪色,眉间如易碎的琉璃,叫人不忍卒看。
他勉强笑道:“皮肉伤罢了,已备了金疮药,就不用夙夜惊扰大夫。”
“负雪可知,是何人对你起了杀意?”梁意来,想问的自然是这个。
如今跟着姜负雪的人都死光了,自然只能问他。
姜负雪摇头道:“一身黑衣,不辨别身份,但是……”
“但是什么?”
“臣亦不敢妄言,那杀手来时的方向,是成化街的西北方向,离开的时候,却往城外走。”姜负雪凤目半阖,色调轻缓。
“成化街西北……”梁意自然知道,那不就是洛府的方向。
若真是洛纬派来的杀手,那看起来洛府是有意将他带来梓州的人一一拔除,那么其便是下定了决心要谋反了。
接着梁意又宽慰了几句,便心事重重地离去了。
房门再次关上,姜负雪面上神色俱没,整个人如雪塑的一般。
霍南疏从带走了宴音开始,就成了他必要杀死的死敌,若要成此事,他必须攫取更大的权力。
是以梓州兵变,势在必行。
“宴音……”他轻念这个名字,心中苦涩尽泛,抬手抚向腰间,却是一片空荡,他心里一惊,才往向桌上。
那枚原先挂在腰间的荷包被唐刀割断了挂绳,掉落在地上,他再捡起来时,已经沾了血迹,还未来得及清洗。
一想到她又被送走,离自己渐远,姜负雪眼前就是看不见的空茫。
“问什么这么干脆地就离开了呢,听听我的解释也好。”寂静的屋内响起了低低的一句自言自语。
前世之事,是他毕生最大的后悔,可他原不是必要推她去死的,到底是错了一步,害了他们的两辈子。
姜负雪被人刺杀的第二日,又轮到兵部侍郎石逢春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章的另一个伏笔,是霜败去禀报的时候,说了半句话被姜负雪直接打断了,那里就是他原本是弄了具尸体要换宴音出来的。
但是人已经死了,棋差一招便错过一生的遗憾。
姜负雪害怕自己意识到,才慌忙打断了霜败的话,将他赶了出去。
太后不是自然病死的,就是前世她阻止了姜负雪的换人,才会被姜负雪弄死。所以第一章才会特意写一下她死时的情景。感谢在2022-02-15 22:16:18~2022-02-16 17:5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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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那也是姜狗自己要利用女主,现在又后悔给谁看,被虐活该!小霍冲!!!!】
【大大,55.6%那一页有一个以一打多的打写成大啦,捉虫捉虫】
【今天还有一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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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姜还过女鹅,但是还是比较喜欢他,啊啊啊。希望能有个两个人相爱相杀,美好的番外吧】
【好奇前一世的音音和姜负雪是怎么搞到的一起的呀?是姜负雪贪图音音的美貌吗】
【听完伏笔突然有点感慨啊。哎】
【
【
【加油加油】
【希望姜负雪不是男主,霍小侯爷做男主】
【加油加油,还是想姜早点死】
【简介里说男二还把宴宴抓回去了吗不要啊这个狗男人我真是一点都不想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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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这,简介说姜负雪把宴音抓回去过,这这这,霍小侯爷也有点那个体质了】
-完-
第41章 、会审
◎他总算是逃过一劫了◎
别院正堂之中早已聚满了人,定山、广威军两军的将领多在,太子坐在上首,秀气的面容上一扫亲和,变得威严凝重,显出了天潢贵胄的威势来。
得了太子的授意,石逢春被洛扶安五花大绑了丢在地上,瑟瑟然不敢动弹,更不敢抬头去看梁意。
此时恰似三堂会审。
姜负雪带着伤也过来了,迈入正堂之中,就见洛扶安已义愤填膺地将那一本本账册拍开,细数石逢春在上面动的手脚。
他坐在末座听着,面容苍白平静。
这事说来也怪,石逢春和莫子青负责的账目,却被洛家发现了蹊跷。洛纬和洛扶安顺着查下去竟发现石逢春将广威军的账目做了改动。
自五年前起比之定山军的粮草要少了五分之一,但这兵部的账目上明明白白写着两军定例是一样的。
既然定山军的账目和兵部的对上了,那广威军的就对不上了,再一细查,得了个证据确凿的下场,场面十分的难看。
这事与户部郎中莫子青并无干系,二人分工,便是石逢春主动揽过了广威军的账目亲自对比,原来他是做贼心虚罢了。
此时只有洛扶安在堂内说话,句句对着石逢春质问,当真是掷地有声。
可梁意听着,却觉得每一句都像在他的脸上甩巴掌。
好个少将军,审案便审案,在太子尚未下定论之前,就将他带来的人这样贬低,岂不是直接下了梁意的面子,将太子脸面丢在了地上。
一旁的洛纬面色也不好看,原本广威军面面钱粮吃紧,定山军却有盈余,无仗之时,他竟因这经营之事被冯知钧压着一头,憋屈这许久,却原来是他广威的粮银被克扣之故。
梁意不动声色地看着洛纬,只觉得这洛家果然天生反骨。
洛扶安所说实在是句句在理,堂内多方势力交错,即使是不站在广威军阵营的人,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只能叹洛家好本事,这番就锤死了一个兵部侍郎。
梁意居高临下瞧着这一群锯嘴葫芦,心生烦躁,直接呵斥道:“石逢春,你可还有话要辩驳?”
石逢春也不知今遭竟马失前蹄,太子点他来梓州犒军,本是器重于他,没准太子即位之后,他又能在朝堂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呢,却没想到自己如今已离阶下囚不远了。
朝中人人皆贪,那在不见光处是习以为常的,谁也不会认为谁有罪。
但这也要细心遮掩,否则会成为仇敌的刀子。
如今他便是一个例子,被洛扶安挑破,将这阴私丢到了日光地下晒着。
他讷讷无言,头狠狠地磕在地上:“罪臣听凭殿下发落。”
这便是认罪了,知道自己洗不干净,没人能出手救他了,倒是聪明,能少受些刑罚。
此时冯知钧在一旁开口说道:“侍郎大人贪污钱粮,实在是有亏皇恩啊,幸亏此番及时发现,才能不损了殿下的清名。”
这是他的人,梁意自然就坡下驴,说道:“石逢春,本宫器重你,将你带来梓州,却阴差阳错地揭出了你的罪行,倒也是万民之幸,这便将你押入大牢,来日带上盛京交由父皇问罪。”
至此,算是盖棺定罪了。
一旁看着的冯知钧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是逃过一劫了。
此事要从太子接风宴那晚说起,宴后他被太子召到书房议事,竟是洛氏父子有反意被朝廷知道了。
太子此番找他,是为了联合他之力,平定来日的梓州的叛乱,冯知钧自然领命,二人做了一番布置,他既忧且喜地离开了别院。
谁料半夜院中忽然落入一封密信,写的是他多年协同兵部克扣贪污广威军粮饷一事,上面写的证据足够他抄家灭门,冯知钧吓得抖如筛糠,就要带着全家和细软往西跑了。
幸而信尾说了他还有机会,只要将贪污之事推出去,这些证据就不会呈到太子或者宣武帝的面前,他才微微地松了口气。
开始本是想将此事推给洛纬的,他一时找不到洛家的破绽,只好将石逢春给卖了。
粮饷从户部到兵部,再分派运送到各地,中间环环相扣,由上及下自然能做文章的地方太多了。
石逢春在其中其实并不干净,但此事互相知情的都在里面做了手脚,真出事了谁也逃不脱,他为着家中人着想,自然不会将任何人也供出去。
石逢春只当自己是倒霉罢了,决计想不到是冯知钧为了自保将他推了出去,又怕他报复攀扯自己,才将线索透给了洛家,让他们拿了这把刀。
冯知钧此番顺利隐藏下来,便坐在梁意下首的太师椅上,时不时打下圆场,搅搅稀泥便是,更重要的是梁意这次被下了面子,他要着意维护一二,才能更得将来的天子信任。
在不知情的梁意看来,这事是洛家蓄意为之,想在造反之前先断他一臂,先是姜负雪,后是石逢春,务求让他在梓州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哼,还真是天真!
梁意温和褪去后,变得格外冷肃起来,在场众人只以为他是对堂下的石逢春恨铁不成钢,但事实上,他的怒意完全是被洛家父子激起来了。
石逢春贪污之事他不是不知,但只要不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什么,却偏偏正好贪了广威军的粮草,让洛家给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