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拓经过,“不会,大小考要考刀法。”
直到下午教习刀法时,其他人才理解了贺兰千户的意思。
傅迢以一柄未开刃的刀,在比试台上横扫,同僚在台下惊讶极了:“这小子什么来头。”
另一个老人悄声道:“这人是今年京畿武举选拔,功夫最好的那个,本来是五千营看上的人。陈千户跑去找知县,这人就到锦衣卫了。”
先前那人讶异道:“陈千户和知县说了什么?五千营的人都能抢过来?”
“我猜啊……”那人声音压得更低,“少不得拿指挥使的名义当幌子。”
指挥使沈砚检查完布防,将将回来,看见傅迢用刀越战越猛,虽然尚带着一丝稚气,但行云流水,打得颇有几分聪明机巧,不由多看了一会儿。
“过来。”沈砚开口。
嘈杂的演武场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沈砚和傅迢身上游移,激动兴奋中难掩羡慕,“那小子有福了,指挥使大人竟然要提点他。”
“这个月刚来,就能被指挥使大人提点,这是修了八辈子的福吗?”
傅迢呆愣愣地看着沈砚。
沈砚伸手在头顶折了枝树枝。
树枝细长柔弱,尚带着翠绿的叶子,只要轻轻一折,就能一分为二。
傅迢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根树枝。
沈砚:“不用留手,尽管出。”
傅迢深深地吸了口气,知道这不仅是提点,更是证明自己的时候。
他试探地用刀劈向指挥使,肩刚一动,手尚未抬起,“啪”地一声,细长的树枝仿佛鞭子一样,狠狠地甩到他的脖颈上,他大脑空白一瞬,脸唰地胀红了。
有人揶揄道,“那小子居然还想留手。”
“谁没个这个时候?不是亲身经历过,谁能想到,一根轻飘飘的树枝子,放在指挥使的手中竟比刀还狠。”
傅迢不再留手。
他瞅准沈砚空地,朝她挑去,这一次用了他九成的力量与速度,挑势还没完成,“啪”地又一声,那根树枝灵巧地钻进傅迢的脸上,在他的左脸上抽出一道微红的印子。
沈砚一抽即逝,站定在原地。
傅迢懵了。
怎么会?那根树枝怎么钻进来的,这怎么能办到?
当他发现自己的速度、战斗意识都相差太多,要提防着这根四处冒进来的树枝,节奏不由自主被沈砚完全带走,节奏一乱,傅迢发现自己已经气喘吁吁,步伐凌乱。
而沈砚悠然自得,仿佛在自家花园散步。
傅迢小腿僵硬,他决定不再闪避,横刀数下,招招有去无回,有功无守!
然而刀穿过,沈砚微微动身,傅迢的刀落到了空处,无一点染上指挥使的衣裳。
傅迢挥刀七次,招招被沈砚避过,傅迢呼吸彻底乱了,额头上的汗水大滴大滴滚落。
沈砚将树枝一丢,淡淡道:“不错。”朝贺兰走去。
傅迢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在周边的喧哗热闹欢呼声中,他独立在中间,泛出无尽的失落难过。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武学奇才,只要县乡里有比试,他稳占第一。是他人眼中的天才,可现在,他的雄心壮志、骄傲自豪,彻底灰飞烟灭。
如果说贺兰千户还是他自以为练个三年五载能接近的存在,那么沈指挥使就是他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山。
那样的速度、敏捷、反应,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沈指挥使出手甚至比自己的视线更快,这怎么比?
绝望充斥了他的心间。
傅迢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开始思考要不要把这身卖了,回乡下种地。
他失魂落魄地往旁边走,一堆认识不认识的校尉围住他,“厉害啊小兄弟!”
“牛逼!能在沈指挥使的木头下撑半盏茶,你是我来到这里后见到的第一人!真勇士!”
你一声我一声,热情活络、真诚无比,傅迢惊呆了。
“——傅迢。”沈砚喊了他的名字。
“大人叫你!”在同僚们羡慕钦佩的神色中,傅迢被推向沈砚。
傅迢犹在梦中,听见陈墨低声道:“今晚出外办案,你跟着我。头儿,我们具体要做什么?”
沈砚:“骂人。”
啊?傅迢再一次惊住。
*
春风楼中,二楼最贵的房中,琵琶胡琴声悠悠,一群锦衣公子围坐饮酒,汪重尧怒骂道:“那个该死的沈阎罗,我都不知道他从哪儿探测到南镇抚司的口风。”
“嗨,就你那四面漏风的南镇抚司,一点小钱就收买了,哪里需要沈砚大费周章。来来来,喝酒。”
汪重尧咬牙:“我就不信了,北镇抚司那么多人,我还找不到一个人收买?”
有人笑话他:“能收买你早就收买了,沈砚离京一年,你做出什么事了吗?”
汪重尧不言语了。
有人撺掇:“我说汪指挥使,你怕什么沈砚,你爹和陛下可是过命的交情,那沈砚有什么?不就是凭着他姐姐才能当指挥使吗?你要真和沈砚杠起来,陛下怎么也得偏向你!”
“是啊!”其余人等纷纷奉承起来,内心道——
傻缺,和沈砚共事那么久,要是能绊倒沈砚,还等着他一步步做大权倾朝野吗?逼得他们不得不缩聚在春风楼里发牢骚。
汪重尧被称赞得飘飘然,但念一想,“这还真说不准,你们也知道,那厮身上可是背着那位的谶言,再怎么样,陛下也得保住他。还有皇后身上那句话。”
此话一说,宴席间陷入一片沉默,和沈砚共事太久,他们已经渐渐忘却曾震烁天下的谶言。
被汪重尧提起,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二十二年前,沈家还是一介六品外地官,除了沈老爷子刚正不阿外,并不甚出奇之处。沈夫人早早得一女,又十月怀胎。
临盆之时,恰逢那位飘然归隐,路过沈家,在外讨了杯茶喝。
一杯茶之后,那人忽然说道——
“此家若诞下麒麟子,贵不可言,位极人臣。若诞下千金,该女定惑乱天下,败坏朝纲。”
沈家长女那年十三岁,当时冷下一张脸,把那位的茶杯夺下来,不悦道:“不会说话别说,男女有何区别,为何男子就位极人臣,女子就败坏朝纲?”
那位又看着沈家长女道——
得阁下者,盛世统。
这人说得莫名,沈家却如临大敌。只因这位说出口的预判,均会成真,从未有过失误偏差。
现在,事情果如谶言里说得一般,沈家长女宠冠后宫,而沈家长子平步青云、贵不可言。
二十多年前随口一句话,一直到今天仍在应验。只要是人,都会为这种神才会拥有的能力感到恐惧。
幸好……他们心中闪过一个阴暗的想法。
幸好那人已经死了。
被那人一手扶持起来的先帝亲手下令杀死。
◎最新评论:
【公主可以当女帝吗?】
【会不会没死皇后说你是不是为那人而去会不会说的就是他】
【嘿嘿嘿嘿】
【女主帅不可言】
【摩多摩多!】
【爪】
-完-
第7章 、春风怎堪度
◎随着那人进来,春风楼门口所有的人都朝后退去。◎
“不说这些,来,喝酒。”有人端起酒杯,“你这段时间消停消停,别惹陛下不快,陛下正被关外战事烦心。”
此时底下传来一阵喧哗声,汪重尧朝下看去,重重珠帘后,春风楼浩大繁复,金碧辉煌,明星荧荧、绿云扰扰,好一个温柔乡之景。众人眼神都汇聚向一点,中间一座高台上,帷幕打开,帘后出现一位着轻纱的女子。
“呵,”看见汪重尧这般样子,旁人笑道,“这可是春风楼的头牌,隔五隔十才会献艺。不然哥几个怎么请你来这里喝酒。”
汪重尧没说话,双眼只呆呆地望着下面。
“铮”地一声,数双手一齐拨动琴弦,泠泠筝响奏起第一声。
明灭华灯、重重轻纱之下,女子的容颜若隐若现,黑发若绿云,身段似潺潺溪水,轻盈到随时会回到九天宫阙。让人移不开目光。
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一曲终了,汪重尧仍未错开双眼,同僚均沉醉恍惚,下方众宾客也静寂许久,看呆了一般。许久之后,才响起嘈杂感叹声。
而那位佳人似有所觉,眼波流转间,朝上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汪重尧的心剧烈地跳起来,他喃喃道:“我怎么瞧着,她长得有点像檀贵妃。”
“檀贵妃?!”其他人面面相觑,有人笑道,“大家看看我们指挥使,看上人美貌,却说人家长得祸国殃民。”
众人大笑起来,谁不知道那位檀贵妃的大名,先帝暮年为她,不惜杀子,多少王孙贵族、重臣武将,都被这妖妃祸害死。世人谈起那段岁月,总忍不住感慨红颜祸水。
汪重尧转头喝道:“叫她过来。”
春风楼的奴仆正应声,下面突然响起数声尖叫,坐在二楼的众人朝下探望,惊道:“晋王怎么来了!”
台下左右仆从拥护着一位锦衣小公子,小公子神色倨傲睥睨,若不是他的脸尚带孩童的圆润,光看他的作态和神色,万万想不到是个未加冠的少年。
他挥了挥手,那群奴仆跳上台,正欲抓台上的舞姬。
这一出搞得下面的女子纷纷尖叫,客人们也面面相觑,有不识他身份的人大喝:“你做什么?”
晋王又挥了挥手,他身边的奴仆朝那位客人走去,气势汹汹,很快响起了惨叫声。
“他这是在做什么?”汪重尧座上有人诧异,“看上就看上,这当众抓人……有这样做事的么?不如事后给老鸨些钱,老鸨巴不得把人送去。”
登时有人道:“人家需要么?晋王可是今上唯一的血脉兄弟,莫说是当众抓个舞姬,就算当众把春风楼炸了,陛下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先帝暮年神志不清,在妖妃的祸害下,很是杀了一批皇子皇孙,连当今陛下都险些被害死,汪重尧的父亲就是在那次事件中为护当今陛下而死。只这位晋王陛下年仅四五岁,才得以保全。
是以今上登基后,对晋王格外优待,藩王理应十二岁出京就藩,这位晋王十四仍在京城。仗着王孙身份横行京城,人莫不敢招惹,就算是汪重尧他们这桌,看见此事,也唯有暂避锋芒。
春风楼的人眼见此事,乖顺地跪伏在晋王面前说了些什么,晋王身边的人也恭敬地与他悄声禀告。只见晋王突然道:“本王想要什么,谁不会乖乖送上来,谁敢有意见?”
“——我。”
一道声音自春风楼门口传来,一道道倒气声响起,汪重尧乍一听见那道声音,手猛地攥住了珠帘,珠玉拧在一起发出撞击声。
“我操!沈阎罗怎么来了?!”
“他不是从来不来这种地方的吗?”
随着那人进来,春风楼门口所有的人都朝后退去。沈砚一袭红衣,施施然走了进来,倏忽,她抬头向二楼看了一眼。
汪重尧唰地松开了手,和同桌的人做了同样的动作——头向后仰去,珠帘噼里啪啦散做一团。
作者有话说:
六点还有一更感谢在2022-01-11 14:32:57~2022-01-12 15:1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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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女主家,也就是她们姐妹俩在撑门楣。还是给皇后一个太子吧,将来继位的若是外人,真容不下沈家。】
【我要坐砚砚的?】
【大大快七点了乖巧等待】
【爪爪】
【好帅女主好帅prpr】
【爪】
-完-
第8章 、谈笑斥王侯
◎沈砚!这是我天家之事,你有什么资格说?◎
二楼的一群高官显贵,心情全都和汪重尧甩掉的珠帘一般,七上八下,一下下甩在心田上。
晋王强夺舞姬可以说是见色起意,挨不到他们什么事儿。可沈砚不同,他一到场,他们这群围起来说沈砚坏话的人不由想,这桩是不是又是沈砚的阴谋?借来捎带打他们?
这人步步为营,心思谨慎,行事狠绝,不可不防。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沈指挥使。”晋王的脸色一沉,他道,“此事与你何干,你是要为一个下贱的女人和我讨不平吗?”
台上的舞姬藏在帷幕后,瑟瑟发抖地垂着眼,她头上的簪子玉环掉了一地,发髻也散了,方才的出尘仙气均被这场意外揉成破碎之感。晋王的奴仆一时停了手,回头看晋王的意思。
沈砚看了舞姬一眼,眯起眼睛,果然,与檀妃有几分相像。
她轻笑一声,眼中无丝毫笑意——
“我是在为一个女子讨不平。”
“今日是宁淑妃的祭日,王爷不去淑妃娘娘那里拜祭,倒是有雅兴来春风楼,一观歌舞。”
宁淑妃乃是晋王的亲生母亲。生前品级不高,家世平平,世人对她无甚印象,此时被沈砚点出,众人这才讶然地想,原来今日竟是晋王生母的忌辰。
众人看向晋王的表情不禁更加皱眉,母妃祭日,身为王爷不做天下孝道表率,居然为抢夺一名舞姬大闹青楼。十几岁的王孙,张狂肆意点没什么,但这未免过分出格太过。
晋王先是愕然,随后暴跳如雷,脸涨得通红:“沈砚!这是我天家之事,你有什么资格说?你仗着你姐姐当了皇后,就敢妄议天家之事?”
“微臣不敢。”沈砚道,“只是天家乃百姓表率,陛下上个月刚祭奠先帝先皇后殿下,百官百姓见之,无不欣慰向往。今日再见王爷,方知晓,不是每位天家,有如陛下般常怀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