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笑应是,正欲说话时却是胃里一阵恶心,捂着帕子没说话。
太福晋忙问怎么了。
初瑾却是难受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任由着鹤儿上前答话:“这几日九福晋脸色都不大好,东西也吃不下,想必是胃口不好……”
“真是胡闹!”太福晋这才留意到初瑾的脸色是十分难看:“怎么不请大夫来瞧瞧?她不懂事,你们也跟着不懂事?”
饶是初瑾出言劝阻,太福晋还是一叠声吩咐人下去请大夫。
大夫很快就来了,细细诊脉一番后连声道谢:“恭喜太福晋,恭喜九福晋,这是有喜了,九福晋啊,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初瑾与太福晋俱是一愣。
怨不得初瑾糊涂,从前她的小日子本就不准,再加上这些日子根本顾不上这些,没有胃口也非一日两日的,也就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太福晋是喜不能自禁,连声道:“多好啊,若是春和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初瑾,你有了孩子,有了春和的孩子!”
接着,太福晋更是一叠声询问大夫,听闻大夫说初瑾也就身子微微有些弱,并没有什么大碍时,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连忙叫完颜嬷嬷包了一百两银子给大夫。
到了最后,太福晋更是握着初瑾的手道:“反正如今情况已经成了这般,还能遭到哪里去?放心好了,皇上虽软禁了春和,哪怕他不将春和的性命放在眼里,也得顾念着谣言,定不会要了春和的性命,如今你什么都不必想,好好将孩子生下来才是正紧事儿。”
第37章 计策
◎请君入瓮◎
直到如今, 初瑾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没有着急孩子的事儿,如今这孩子来了……她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当下这种情况,她哪里还顾得上肚子里的孩子?
太福晋见她这般模样, 也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 不免是劝了又劝,直说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她上面还有自己和皇后娘娘等着, 有什么可怕的?
因为傅恒一事,富察一族上下的人都在出力,富察一族从前虽事事力求低调, 但这并不表示富察一族没有根基, 日日纳谏的大臣们还在继续, 甚至连民间都开始议论这事儿……于情于理, 皇上都不该不放人的。
初瑾微微皱眉, 倒是想出个法子来。
***
三日之后, 初瑾有孕一事就传到了紫禁城, 皇上在长春宫听闻这事儿半晌没有说话。
皇上有皇上的打算。
这些日子因为傅恒一事,他也是愁眉不展, 太后念叨, 群臣纳谏,就连百姓也议论纷纷, 就差点名道姓说他是个昏君了……饶是皇上脸皮厚如城墙, 也觉得快有些遭不住。
皇后照着太福晋的叮嘱, 并未在皇上跟前说什么, 就连高贵妃等人打算煽风点火, 她也是拿出以往贤淑的做派,说皇上这样做定是有皇上的道理,她一个妇道人家不便插手前朝之事。
这让皇上很是欣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皇后越是这般,皇上就越是对她愧疚,再加上有和敬公主奋力邀宠,皇上来长春宫的次数倒是比从前更多,隐隐有种叫众人瞧瞧的架势——哪怕傅恒触怒了自己,自己也是十分敬重皇后的。
这日皇上发现皇后心情大好,不免多问了几句,知晓初瑾有孕,却是笑不出来。
皇后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轻声道:“……从前阿玛在世最喜欢的就是春和了,若是知晓春和要当阿玛,不知道有多么高兴。”
“只是可怜这孩子一出生就不能瞧见阿玛,不过不要紧,臣妾相信额涅与初瑾会教好她的。”
皇上难得没有接话。
回去御书房后,就连批阅奏折时他都是心不在焉。
若换成从前,汪德肯定要上前说道几句,可自从他一件件差事都没有办妥之后,皇上跟前的第一大红人又变成了李玉,就连皇上都觉得,相较于激进莽撞的汪德,还是沉稳妥帖的李玉办事更得他心。
就连初瑾这么一桩子事儿,皇上都让李玉接受了,好似这事儿交给稳妥的李玉,就能成了一样。
殊不知李玉已是傅恒的人,见着皇上愁眉不展,他自然知道皇上到底在烦恼什么,低声道:“……皇上,奴才倒是有个主意,如今傅恒大人执迷不悟,不愿成全皇上,若是知晓纳兰氏与他并不是一条心,奴才觉得他定会放弃的。”
皇上眼睛一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玉笑容温煦,声音又低了些:“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从前纳兰氏嫁入富察一族,人人都道她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傅恒大人被幽禁,前途未卜,奴才也在富察府邸安插了人,说是纳兰氏知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并不高兴,反倒忧心忡忡。”
这话一说皇上就懂了。
是啊,他一开始只想着从傅恒下手,却没想过初瑾的意思……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初瑾说不准有自己的打算?若没有孩子,傅恒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凭着初瑾的容貌,想要再嫁入高门那是易如反掌,可有了孩子,岂不是一辈子就被牵绊起来?
皇上神情舒展,只道:“继续说下去。”
李玉含笑道:“所以奴才想着,不如皇上说将纳兰氏也送进小院陪伴傅恒大人,一来可显示出皇家天恩来,二来若是纳兰氏不愿意……正好也可以叫傅恒大人死心,到时候就算是纳兰氏想要留在富察家,也得看看傅恒大人愿不愿意。”
“破镜难重圆,这夫妻间啊一旦生了嫌隙,想要和好如初就没那么简单的。”
皇上只觉得这法子甚好,当即就要李玉下去领赏。
等着圣旨到了富察府上时,领头接旨的太福晋面上勉强还有几分笑容,剩下的那几个儿子,没一个心里没在骂皇上的。
因为傅恒的事儿,初瑾这一胎并不稳固,这马上又要过年了,被送进那等苦寒之地,这不是要了初瑾母子的命吗?
为首宣读圣旨的太监正是李玉,如今拂尘一甩,轻声道:“……皇上圣明,不愿见傅恒大人与纳兰氏夫妻分离,可若是你们家中不便,亦或者有别的隐情,纳兰氏也可以不用进去,一切都看纳兰氏的意思,毕竟如今纳兰氏也是双身子的人。”
“太福晋您也是知道的,皇上向来仁慈,总不好做强人所难之事。”
太福晋连连称是,派人送走了初瑾,就下令道:“……如今初瑾正在养胎,今日这事儿就不必告诉她,皇上既然说了初瑾可去可不去,我老婆子就替她拿这个主意好了,若初瑾真的要进去陪着傅恒,起码也得等着孩子生下来再说。”
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不是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可就算如此,也不敢将初瑾的性命开玩笑。
女子生产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一遭,更不必说那院子里缺衣少食的,连热饭热菜都没有,大冷的天,不光屋内没有地笼,连碳盆子都没有一个,初瑾进去,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大爷广成还要说话,太福晋一个眼神扫过去,他就乖乖闭嘴。
几个儿子不敢忤逆太福晋的意思,可架不住几个儿媳妇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大福晋与二福晋向来不对付,却也因为这件事走到一起去了,“……我总觉得吧,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圣意难为,皇上哪里是那般好说话的人?若初瑾真的有的选,大费周章要人来宣读圣旨做什么?”
二福晋点点头,很难不赞同:“我和大嫂想到一起去了,我看定是皇上想借着这件事试试咱们家的态度,想看看是不是因为软禁了傅恒,咱们家对他心生怨怼,连他的话都不放在眼里。”
“不成,额涅糊涂,咱们不能跟着糊涂,咱们可都是拖家带口的,总不能因为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连累着一家老小都拖累进去了吧?”
两人一合计,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商量一番后,就故意把这事儿传到了初瑾耳朵里去了。
初瑾身子一直很好,这些日子如此憔悴不过是旁人要她歇着,这越是歇着越是喜欢胡思乱想,继而就愈发憔悴。
一听说能进去陪着傅恒,初瑾自然是愿意的。
她也不顾众人反对,直接去找了太福晋。
太福晋一听这话,哪里会答应?冷着脸说不成。
谁知初瑾却是直挺挺朝着太福晋跪了下来:“……额涅,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我并不是小孩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小院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更是知道,但是再难再苦我都不怕。”
“如今我虽是锦衣玉食,仆从环绕,但每时每刻心里都在惦念着九爷,想着他如今在做什么,冷不冷,饿不饿……若我去了小院,也能有个人陪陪他。”
“况且民间老百姓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我不比别人差,别人受得了,我为何会受不了这苦?况且,时不时您也会托人捎东西进去,对我而言,这一点不算哭。”
“额涅,我平素最讨厌有人使苦肉计逼人的,但今日我却要当这一回坏人,您若是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太福晋没办法,只能松口答应。
初瑾面上这才露出笑容来。
她既要去小院,免不得要进宫谢恩,皇上的恩典,哪怕是赏你一杯毒酒,你也得含笑接着。
相较于从前,初瑾入宫时总是心生忐忑,但是这一次,她却觉得很安心。
如她所料,刚进紫禁城,就碰见了纳兰舒瑾。
纳兰舒瑾还是一如既往的得宠,如今已被皇上封为了舒贵人,瞧见初瑾时面上更是无比得意,一开口更是道:“哟,这不是我那好姐姐吗?怎么,我听说你有了身孕,马上要被送进小院去了?”
“我说姐姐哟,从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般糊涂?凡事得三思后行,你们两口子一辈子被困在那巴掌大的小院儿倒是不要紧,可别连累了孩子连外头的风景都见不着,真真是可怜!”
初瑾含笑道:“舒贵人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这是皇上的旨意,是恩赐,怎么落在舒贵人嘴里,反倒成了祸事一般?”
说着,她更是朝前两步,低声道:“莫不是舒贵人对皇上积怨已久,要不怎么来的这么大的怨气?”
纳兰舒瑾万万没想到初瑾胆子这么大,当即脸色就变了:“纳兰初瑾,你可别忘我头上扣屎盆子,你想死,我可不想,我这好日子才刚开头了!”
说着,她这才意识到如今两人身份有别,一个是皇上宠妃,一个是阶下囚的妻子,当即就冷声道:“纳兰氏对我不敬,来人,掌嘴!”
她是个糊涂蛋,如今虽知道皇上对初瑾的那点心思,可想着皇上既然要把人送进去,肯定是因爱生恨,索性上前踩上两脚。
自关思柏出宫后,她这脑袋瓜子啊,是一日不如一日!
第38章 拒绝
◎若傅恒不在,我也不会独活◎
初瑾虽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蠢, 但没想到她能蠢到这个地步,甚至连高贵妃都不如,当即就冷笑道:“破船还有三千钉, 我的夫君虽被皇上下令软禁,可富察一族还在, 皇后娘娘还在, 我劝舒贵人三思后行。”
饶是纳兰舒瑾再得宠,难道还能越过皇后不成?
皇后想要为难舒瑾,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纳兰舒瑾仔细一想, 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可话已经出口,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当即就指着初瑾身边的涓儿道:“给我打!”
宫里头向来有这个前例, 主子犯了错, 挨打的是奴才。
殊不知, 今日的初瑾是有备而来, 她太清楚纳兰舒瑾是个什么德行, 索性今日专程带了涓儿前来。
她知道涓儿是太后娘娘的人, 可纳兰舒瑾却不知道啊,涓儿更不会傻到对纳兰舒瑾说这事儿。
十个板子打下来, 涓儿是有进气没出气, 初瑾却是脸色不改,径直去了长春宫。
反倒是留下纳兰舒瑾一个人嘀咕道:“……她莫不是魔怔了?这, 这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人打都快打死了, 她觉得不对劲也无用。
初瑾去了长春宫, 皇后一见她就掉下来眼泪, 说她受了委屈, 皇上的龌龊心思,皇后也知道,正是因此,所以她踩愈发觉得对不起初瑾:“……你放心,本宫一定想办法救你们出来。”
初瑾还笑着宽慰起皇后来:“皇后娘娘别哭,您这身子骨刚好了些,没道理因为我的事儿掉眼泪,额涅已经劝过我好几次了,我心意已决,与其说在外头忧心忡忡,还不如进去陪九爷来的踏实。”
“今日我进宫一来是为了谢恩,二来是想要劝劝皇后娘娘,凡事看开些,身子是自己的,您自个儿要爱惜,就像额涅说的,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您啊,就是太较真,太爱操心了……”
殊不知这个道理前些日子皇后就已经想通了。
从前是她放不下与皇上之间十几年的情分,可如今见皇上这般德行,再多痴恋,再多不舍都该放下了,所以这些日子她的身子是一日日好了起来。
皇后轻声与她说话,劝她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正说话的说话,李玉却是过来了,说是皇上有请。
这话一出,皇后愣住了,旋即却是冷笑道:“……初瑾是本宫弟妹,虽说今日进宫谢恩,皇上相请,好像不合乎情理吧?”
她从未对皇上有这般失望过。
李玉平素收了皇后不少恩惠,见皇后这般,也知晓皇后是动怒了,当即支开众人,低声道:“皇后娘娘要相信奴才,奴才还在了,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奴才定第一时间差人过来请皇后娘娘过去。”
自皇上知晓初瑾愿意进去别院的消息后很是沉默,虽说事情的进展在意料之中,但皇上的心思……他却有些摸不准了。
包括今日的相请,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众人该怎么看待皇上?皇上到底又要做什么?
但皇上发话,无人敢拒绝。
初瑾只能跟着李玉去了御书房。
初瑾进去时,见皇上坐于上首,自己请安后,皇上也是良久没有说话,怔怔看着眼前的女子。
皇上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