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有一两个小孩考上的,传为美谈,地方官员的政绩也有了保证,于是“少年神童”受到广泛推崇。
按现在来说,就是大家提前高考,提前国考。就像那冯三,才十三岁就和县令平起平坐了。
极端地开发孩子的智力,不符成长规律的逼考,势必对孩子的造成恶劣的影响。
只是现在还没显现,或者显现了,还没人看到。
何秀秀趁他们不在,待江芙出去吃了早餐,自然是引得镇上的人注目。还好冬天人不多,倒也没闹出风波。
何秀秀感觉有失妥当了,她歉意的说:“江姐姐,我们下次出来,是不是该乔装打扮下?”
江芙笑道:“你话本里,肯定没少写女扮男装的情节吧。”
何秀秀郁闷地推开门,扫扫雪,说:“我就是因这个事,才惹怒了文人骚客,被他们围攻的。”
“哦?”江芙疑惑不解,“晋代梁祝化蝶,流传千古,并不至于围攻吧。”
“现在管得严了。才子佳人的话本都被说是不入流。我写了个姑娘,也是同祝英台女扮男装求学,与同窗产生了感情。”
何秀秀双手叉腰,扫把倒地:“结果,他们非说女子入男子学堂,不守妇德,有损圣人颜面。又说门当户对,女子不听父母忠告,简直不孝。”
“很多话本,不都是贫寒书生与大家小姐相恋么?”
何秀秀说:“他们的书生总是能中状元,位极人臣,迎娶大家闺秀,不负恩情。也算得上门当户对了。”
何秀秀忽然垂下头,看着地上一点点融化的雪:“可是状元只有一个,甚至前三名的一甲都那么难中。男主可能个个文曲星下凡,很多很多的书生,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秀才。”
“可是心地善良,有文才的秀才,不能配大家小姐么?”
江芙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姑娘,她的质朴的疑问,却是直指华夏千年不变的主题,阶级分层与阶级固化。
世家小姐可以下嫁状元郎,却不能下嫁秀才郎。
几万人里杀出一人,天赋异禀的天才才能改变自己的人生。
第109章 字飞跑了
◎会怎么样◎
门哐当一声开了。劲风夹杂雪粒,摧得人睁不开眼睛。
外边传来二人交谈声。
老秀才疑惑:“不是说牛家食铺的小孩是个愚笨的,心算十以内的都不行,怎么也吊在树上读书?”
何瑁除了读书,交际圈里就零稀的同窗,以及两个家人。他不同人情世故,只道:“应该是冯母的方法太有效果,所以也能治痴病。”
老秀才却是摇摇头,第一次对树上读书的方法产生了怀疑。
开门一看两丫头在门口。
何秀秀有种被抓包的感觉,父亲应该看不出她们两个上街溜达了。
“爹,大哥,我和江姐姐在扫雪呢。”
老秀才呵斥女儿:“江姑娘是我们家的客人,怎么能让她干活?”
江芙给他们家赠了那份厚礼,足够何瑁读一辈子书,全家人舒舒服服,不干活了。
老秀才对她自然是好生待着。
何瑁确实第一次见到江芙,之前在家里,不一块吃饭。加上男女有别,他也不爱去找妹妹说话,所以只知道这人,却还没见过这人。
今天一看,却是刹那间被惊到了,惊艳到了。秋水为神,玉为骨,花为貌,雪为裳。这就是古人说的“书中自有颜如玉”吗?
他恍恍惚惚地与江芙互礼,整个下午,都看不进去书。
在烛光的剪影下,书页的凸起化为一素衫女郎,肌肤莹润,双眸含情,在烛光下冲他嫣然一笑。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他自觉肩负父亲期望,家族兴起,不能堕落如此。
所以决定,半天都在林上的笼子读书。
何秀秀狐疑道:“大哥,你是文人,又不是粗人,真的受得了?”
江芙亦是在旁劝阻道:“天气越发寒冷了,还是在家读书吧。万一在外面感染了风寒,费钱费药,还要耽误读书的时间。”
在何瑁听来,这声音真犹如莺啼婉转,春风化雪,说不出来的熨烫,说不出来的动听。他讷讷道:“说的是,说的是。我回去读书。”
他鞠了一礼:“小生去读书,小生告退。”
何秀秀看着哥哥这样子,忍不住笑了。
老秀才倒没多想,只是让何秀秀赶忙做饭。现在家里多了个人,不能让客人吃得不好。
“哼,爹你太不公平了!”何秀秀嗔怪道,“我抄书做饭,偶尔衣服送不及人家里去浆洗,还得我动手。我好好个未出阁的小姐,都快成丫鬟了。”
“不行,你得请个丫鬟来,至少也得租个婆子来干粗活。”何秀秀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她知道江芙给父亲的玉石,应该非常值钱,所以老汉把江姐姐奉为上宾。
既然家里有很多钱,她可不想再做丫鬟活了。
老秀才原想训斥女儿,但是客人在此,他就按下了怒气。
他一琢磨,女儿确实也该谈婚论嫁了,虽然比起镇里大多数女孩,自己闺女娇贵,但是比起富贵人家,差的远了。如今有底气了,何必这么小气。女儿还有两三年就要嫁人,就让她享享大小姐的福。
“行,我哪天向你文婶子打听打听,找寻靠谱的丫鬟婆子来。”老秀才道。
何秀秀趁胜追击:“不能哪天,就今天!”
老秀才叹口气:“你想折腾你爹啊!”
“我不得明天赶早,给你都问问。今天我实在累了。”
何秀秀这才心满意足。江芙想帮她做饭,她道:“好姐姐,你比年长,又是贵客,让你下厨,那就是我的过失可。”
“你在我房间里看会书就行。”
江芙便不再坚持,出了厨房回闺房,院子也不大,恰逢对面人过来,她出去,两个人撞上了。
来人正是何瑁。他手捧着书卷,秀气的脸满是红霞,腼腆道:“江……江姑娘。”
江芙点头行礼告退。
何瑁望着那窈窕的身影,一时间竟痴了。
何秀秀听到动静出来,结果就看到自己兄长抱着《春秋》,瞅着自己的房间。她推推兄长:“大哥你不回屋看书,在这里干什么?”
人走了,那股令他怦然的魔力也消失了。何瑁有些慌张,但还是镇静道:“屋里太热容易困乏,我出了看出书。”
何秀秀暗道: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到了晚上,何秀秀与江芙洗漱完,两个人上了床,手挽着手,说悄悄话。
正说着镇上的八卦奇闻,何秀秀忽然道:“江姐姐,你看我大哥人怎么样?”
“敦厚纯质,用功努力,确实是个读书的好材料。”江芙没说的是,却不是个当官的好材料。
何秀秀看她眉目坦荡,没有半分羞涩情意,就知道是自己哥哥单相思。
她好歹写了十本才子佳人话本了,而且早些年确实对自己爹说的那样,是抄书,也抄些风月书。所以对爱情,她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她道:“江姐姐,我构思起这个故事。落难人家的小姐,上门求助,被敦厚书生所救,二人最后情投意合……”
她目光投向窗户,窗帘子晃动,在灯光下,影子似群魔乱舞。
“他要娶小姐为妻,未想到这小姐竟是女·鬼。”她笑嘻嘻道,“那群老古板不是说我有伤风化吗?我这就写本,告诫世人,贪财好色会枉送性命。”
江芙看她此时眉间灵气四溢,不禁问:“那你能写一本劝诫众人,勿要以孩子性命相博去读书的话本吗?”
何秀秀点点头:“江姐姐你这话,真是点醒我了。时间除了男女之爱,还有其他可写。先秦诸子百家,小说家没有发扬反而淹没了,此后也一直未文人墨客不耻,是为小道。我私人愚见,就是他们没有深刻的道理,只是肤浅奇异的诡事,所以不能上正堂。”
“纵观古今,骈赋说奏铭等等都可承载圣人之言,畅论道理,所以为人常用,流传至今。”
她笑道:“小说也不应该局限萎靡之风。”
说完,她下床,执笔。哗哗将两遍文章的构思写下。
一连三日,她出门,甚至废寝忘食。皆是江芙去做得饭,江芙笑说:“你若写好,我甘为灶下婢伺候你。”
面对老秀才的疑问,江芙谎称何秀秀不舒服,所以她做饭。
老秀才挺不好意思的,他确实对找仆人用心了。只是寒冬,都在家准备过年休息了,没几人愿意出来做活,都是打算明年开春再说。
他们这小镇,临近富庶的县城,专给县城的富人们供蔬菜,所以人人过得都可以,还没哪家到卖儿卖女的。
是以一时雇佣不到合适的人,也买不到人。
何瑁确是因江芙下厨,他能站在院里望她,内心喜悦无比。吃着她做得饭,只觉甘甜无比,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也没她的珍贵。
这几天睡得不大好,看书也看不进去,就想见江姑娘。见不到她,心里就难受。
晚上,何瑁拿着书,拥着被子坐在床头。他抬首看,穿着妹妹红袄的江芙,婷婷袅袅向他走来。
“芙妹,我真的想你,想死你了。”何瑁抱住她。
他半夜被书砸到,忽然醒来。烛火已经被父亲掐灭了。书放在他床头,方才翻身时,不小心碰到,砸了自己的手。
他下体微凉,一片濡湿。
“唉!君子焉能……如此孟浪!”他后半夜陷入道德自责。
那边,江芙与何秀秀彻夜讨论话本剧情。
“这两个故事也没多长,我写了两中篇。”一为《颜如玉》,二为《笼子书》两篇都是一万字左右。
江芙很是佩服:“秀秀你三天两万字,而且是手写了不起啊。”字迹清秀,几乎无错字,无划水。
想起前世她喜欢的一些网络写手,键盘打字还错字,拖更,有的五天都打不了一万字。男频倒是很多更得勤,就是划水,划得太厉害,一章就几段新信息,有的大神甚至几章剧情都没有进展。
看看人家秀秀,哼,那些人该打。
不过江芙看着那些字,却觉得它们不对劲,一个个舒展腰肢,动胳膊动腿——“我们要出去玩!”
江芙皱眉:“字飞走了……”
何秀秀疑惑,看着她手里的纸,白纸黑字,原模原样:“这不好好的,没有异常呀。江姐姐,你别再和我大哥一样,精神有异,胡言乱语了。”
江芙用镇纸镇下手里的几页,朝其他几十页望去,其他字也都走了。她拿起何秀秀用得毛笔,就是普通的材质,市面上卖十几文,并没有什么特别。
那问题就是……
江芙转身看向和何秀秀,这个女孩儿面容并没有多美丽,但却有股极强的文气在。钟灵毓秀,集天地几丝文气于一身。
她也不知这些文字跑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江芙看向外边的夜,遂施了个法。
那就让她看看,会发生什么吧。
清晨,大公鸡咯咯打鸣。何瑁顶着着黑眼圈起床,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已经连续好多日看不下去书了。
何瑁决心今日一定去树林读书。他打破“君子远庖厨”的传统,在厨房里为自己随便整了点东西吃。
他塞完肚子,拿着四书就去敲开父亲的房门。
老秀才披上外衣给儿子开门,看他已经准备好了,不由吃惊,看向天空,虽然光明,但是下雪造成的,实际上不过卯时初刻而已。
“勤之,你在书房温习一个时辰,等天温一些,我们再去。”
勤之,正是何瑁的字。
何瑁道:“爹,读书之事,赶早不赶晚。我这几日已感觉懈怠了,所以从今日要早读书,多在树上学会儿。”
老秀才一听“懈怠”二字,便连忙问他为何。他搪塞了几句,又得了批评。老秀才终于穿衣收拾好,送他去小树林上读书。
等到了树林里,雪地已经有了脚印。
“现在也有人来了?”老秀才惊讶,看了勤奋读书的不知他儿子一人,甚至还要比他儿子更勤奋。
他循着脚印仰头看去,那树上挂得不是旁人,正是牛家夫妻的儿子,牛大壮。
大壮见到有人来了,又哭又求,鼻涕眼泪全下来了:“何相公,你放我下来,求求您了。”
老秀才甩袖:“读书要勤要早,否则有你后悔的!”
大壮又转向何瑁求救:“何小相公,放我下来吧,我给你包子。”
“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何瑁抱着书,一骨碌钻进笼子里,高声道,“大壮,你不可偷懒!”
“爹,升高。”
随着何瑁的话,老秀才扭动树侧的机关,铁笼慢慢上升。
牛大壮傻眼了,以他小孩子的心性,怎么也不明白,这明明是关畜生的笼子,为什么一个个人都要钻进来!
特别是这人还是自愿进笼,比他家的鸡还蠢。
牛大壮不禁哭喊:“我要下来,我不要变成傻子!”
听得何氏父子俩郁结,何父气愤,指着他道:“怪不得别人说你傻,没有读书的天赋。看来果真如此。你这笼子,不知多少人想进去呢。”
因为铁笼比较安全,就是造价很高,所以只有家里有钱,和父母舍得花这个钱的才能用铁笼。否则就是把孩子放竹篮、渔网里。
“爹,你中午来接我。”何瑁翻开书,温习起《大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他不再理会旁边的傻子。
中午时分,何瑁的耳边已经没有聒噪声,或许是他读书读得太认真,或许是小孩子太累,已经睡过去。
他伸展了下双臂,准备等父亲来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