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甩了袖子,咽下一口气:“妹子啊妹子,你可知你这个性子,日后可是有苦头吃?”
江芙不解,问:“我有什么苦头。”
李善正色道:“贤良淑德是一个女人基本的操行,你想得太多,又过于机灵,不够敦良。日后容易执迷,与夫君发倔,不利于和谐。”
他心底担忧,江芙外柔内刚,太过强势。只怕好人家的男儿爱其容色,夫妻恩爱却不会长久。
江芙湿漉漉的双足,穿上鞋。大笑,笑得捂住肚子。
李善脸色不好,有些生气:“妹子,我是为你好。”
“好好好。”江芙点头,手抹去眼角笑出的泪,道,“我知道了。”
她便跑到绣娘身边去了。
绣娘问她:“你刚才和你哥哥说什么?”两人,一人脸红,一人笑得开怀。
江芙双眼闪过一丝光芒,神秘地说:“李大哥方才讲了一个大笑话。”
“可好笑了。”她嘴角弯起。
绣娘感觉心底酸水直冒,面上仍是怜爱,给江芙擦擦脸,擦擦手,道:“你李大哥真的疼爱你,他可从不爱开玩笑。”
江芙叹气:“要是天天听他讲笑话,我迟早有天要被笑死。日后我得找个不会说笑话的人。”
绣娘心里不满,李郎都放下身段给你讲笑话了,你还不满意。唉……
李善被江芙那场笑,弄得浑身不自在。回去的路上也恍惚听到似的,导致他一连几天避讳江芙。
绣娘很是奇怪,二人那边在瀑布前说得好好的,怎么又疏远了。
十天后,修补房子的工程,也竣工了。
绣娘的肚子仍旧平坦,都以为是月份小看不出来。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哪里有孩子?
竣工时,东家要请工人吃饭。一桌子在那喝酒吃菜,即使身为文人的李善也被灌了几大口。
天色黑暗后,大家散去。周大丫因为要收拾残局,就没有提前回家。
就见,李家娘子扶起醉醺醺的丈夫,朝书房去了。
叠碗筷的周大丫疑惑。她在李家干了几日,自是知道江芙现在睡在书房。
绣娘不把丈夫扶回夫妻的卧室,反而……
周大丫舔了舔嘴唇,悄悄跟上前去。
她猫着走到书房窗户下,抽下妆饰发型的木梗,用尖锐的一端捅破窗纸。
从小洞里,江妹子已经躺下了,绣娘扶着丈夫又进来,并把他放在了床上。
周大丫不可置信,心突突跳。
怎么会有,妻子把丈夫放到别人床上的?
第120章 狐嫁(五)
◎绣娘抹着泪出来了,觉得痛的厉害,房屋摇晃,黑色天空没有一颗星,无一点光。她出了门槛,……◎
绣娘抹着泪出来了,觉得痛的厉害,房屋摇晃,黑色天空没有一颗星,无一点光。她出了门槛,身子一晃,脚步踉跄,差点跌倒。
旁边还有个人,同她一样,心情复杂,难以自己。
好在绣娘伤心难抑,顾不得其他,没有察觉到隐藏在阴影下的人。
周大丫捂住七上八下的心,带着期盼、害怕、兴奋走进了书房。
周大丫走进来时,江芙已经做起来。这人打了个哈欠,双眼迷糊,脸色嫣红,显然是也喝酒了。
她揉揉眼睛,看到恐惧害怕的周大丫,又低头看到身旁的李善。她嘀咕了声:“我走错了,我要回房睡觉了。”
周大丫看她动起来,整个人僵硬了,生怕她真正清醒过来。
还好她没有清醒。她一把将李善推下床:“有大石头,不好走,大丫你快来帮我搬走。”
周大丫提上嗓子眼的心,慢慢放下,又十分疼惜摔在地上的李善。
她走过去扶住人。
李善已然醉了,本来是该睡着的。头碰到地上,就半醒了。江芙打着哈欠走了。
李善头晕了,只觉眼前模糊,他抓着周大丫的臂膀,道:“芙妹子,怎么在这里?”
周大丫只敢抬眼悄悄看他,却不敢说话,只怕惊碎这一场梦。
夜晚的冷风从外面刮过来,李善打了个哆嗦,道:“娘子,我们把门关了,睡觉吧。”
周大丫睁大眼睛,喃喃道:“你……叫我什么?”
“娘子。”李善又重复了一遍,只道今天大家都太高兴了,绣娘也高兴糊涂了。
周大丫咬牙,起身走到门前,门口半敞。她犹豫不决,倒是是走开,还是到里面。
“娘子,快关门呀。”李善撑着身子坐到床上。
那声“娘子”,是她想过,但是不敢期望的。她慢慢合拢门,插上门闩。
鸡只要一打鸣,我就走。我不会多待,只要这一晚就够了。
因为今日竣工吃饭,所以她给奶奶说过会晚回去。在天还没亮前,她走回去,就谁都不会发现。
她走到床边,和李善并做。
李善冲她笑得温和,忽然伸手揽住她道:“娘子,我好喜欢你。”他将头倚在她肩头。
周大丫心砰砰直跳,娘子不是她,可是这温柔现在是对着她。她难以自抑,这般的温柔,这般笑容。
他没对她这样笑过,也没有这样对她笑。
“相……公。”她哽塞道。这两个字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偷来了一晚的幸福。虽然是假的,但是她得到了真的温暖。
李善听她称呼自己相公,心头发热,好像是新婚那儿,娘子这般害羞。记忆在就酒精下混乱,绣娘又给他下了点催情的东西。他情难自禁,贴着她轻轻祈求。
周大丫听得面红耳赤,只是点头。
对接下来要发生的,她既害怕又害羞,既恐惧又期待。
两人吹了灯,放下帐子。
等鸡打鸣,脑子崩了弦的丫慌忙起身。旁边是脸色微红,正在熟睡的李善。她高兴地要发疯了,下一秒又伤心。她终要离开他。
周大丫忍着不适,悄悄下了床,穿上衣服,摸着将明未明的天色回了家。
她们家狗叫了几声,周奶奶皱眉,昨夜没看看大丫回了,她有些不安,一些没睡好。现在听到狗叫,迷迷糊糊就起来看。
周大丫拿起院子里的扫把,扫起地,并对大狗道:“别叫,等会儿不给你饭吃。”
周奶奶一看,果真孙女,便问道:“大丫啊……”
周大丫没等奶奶说完,道:“奶奶,我昨天回来晚了,就没叫你。您想吃什么,我做面行吗?”
周奶奶听孙女说昨晚就回来了,还以为是自己昏睡的时候,回来的。暗道老了就是老了,没睡好,都听不到动静了。
那边绣娘和李善都吓了一跳。
李善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的是,这是他读书的地方,陌生的是,这是江芙的床。
他慌忙穿上衣服,看看床上和屋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女人的衣服。他才松了口气,只是奇怪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
绣娘原就心里念着丈夫和江芙,上半夜没怎么阖眼,然而下半夜心思疲惫,加上满腹心事,终究是睡着了。但是她睁开眼,身边躺了个人,躺着不是别人,正是江芙。
她立马坐起身子,双瞳竖起,震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江芙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双眼盈泪,道:“昨晚李大哥喝醉了,进错书房睡觉了。我就来你这里睡了。”
绣娘不可置信,喃喃道:“你没醉吗?”
“我也醉了,不过好像是姐姐把我叫走了。”江芙翻了个身继续睡去,“姐姐我再睡会儿。”
绣娘怔怔,手搭在她被子:“我没有叫你回来。”
她暗觉事情不对,马上穿鞋穿衣,赶往书房时,李善也收拾好了。
“娘子。”李善丧气道,“你提议扩修杂屋真是个好建议,咱们家确实小了……”
绣娘皱眉,左看右看道:“相公,这屋就你一人吗?”
昨晚的记忆,李善都糊成浆糊了,只有零稀回忆,道:“昨晚不是你陪我,就没人了。”
“昨晚我没有和你一起。”绣娘道:“芙妹子……”
“李大哥,你以后可要少喝酒,喝酒误事,也会铸成大错。”江芙也穿好衣裳,站在门口。
李善羞红了脸,连忙赔不是:“是我不好……”
江芙笑道:“我没有事,我这就搬到新屋子去了。你以后小心些就行。”
李郎虽有羞惭,却没有铸成大错的愧悔,江芙更是坦坦荡荡。
绣娘暗道:昨晚事情真没有成吗?
她今天整个人,昏昏晕晕的。
周大丫今天上工也晚了会儿,做饭时候还打碎了一个盘子。
好在除了李老头,其他人都很是宽和,并没有在意。
周大丫望着李善的背影,想起昨晚的事情,甜蜜又害羞。她抱着一颗蜜糖,可以吃很久,回忆很久。
绣娘却急得跺脚,这两人一点事没有。她抚摸平坦的肚子,这可如何是好?听村里人说再过两三个月就显怀了。
她就要露馅了。绣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江芙暗自看他们三个,两人一妖,一步错,步步错。绣娘若能坚守底线,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去,她或许还能和李善长久一些。
可现在,是不能了。
她看得分明,绣娘和李善的姻缘线,有了裂痕。
-完-
第121章 狐嫁(六)
◎上午,厨房里炊烟升起,饭香四溢,周大丫做饭。等端上桌子后,一盘鱼肉、一盘土豆块、一盘青菜豆浮◎
上午,厨房里炊烟升起,饭香四溢,周大丫做饭。等端上桌子后,一盘鱼肉、一盘土豆块、一盘青菜豆腐、一叠花生、一碗蛋花汤。再给三人盛上米饭。
家里买了良田,翻修了房子。李老头手里还有五六十两银子,不慌忙不忙做起了小地主。
他迫不及待坐下,大丫的手艺很是不错,比自家儿媳放料重。绣娘做饭,味道很是清淡。
江芙尝了尝,花椒辣椒放得多,又麻又辣,就是盐少。这时候盐贵,做饭的人都舍不得放盐。
谁知,有人“哇”的干呕。正是怀有身孕的绣娘。李善焦急,赶忙扶住妻子,询问道:“绣娘,你怎么了?”
李老头“嘿嘿”一笑,拍着大腿说:“怀孕酸吐。”
绣娘喝水漱口,半掩唇角,娇羞道:“让相公担心了,我闻着鱼味有些受不了了。”
“大丫最近就不要做鱼了。”李善道:“娘子闻着,受不住。”
周大丫咬唇,她已经尽力处理腥味。她点点头,然后道:“李叔,李大哥,我先回家吃饭了。”
“在这里吃吧。”李善好心道。
李老头闻言,脸垮了下来。好在周大丫并没有留下用饭。
“咱们家又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你别对那丫头太好,浪费银钱。可是都要省着给我孙子花的。”
绣娘瞧丈夫尴尬,开口道:“爹,吃几顿饭花不了多少,重要是也可以为咱家积福。”
李老头嘿嘿一笑:“为我孙子积福还行。对了,绣娘呀,你是爱吃酸的还是爱吃辣的。”
“……你闻着鱼想吐,这鱼放了醋的……该不会是个女娃吧。”李老头瞬间丧气,放下碗筷,也不想吃饭了。
绣娘僵住,面色变得难看。李善以为妻子担心男女的事,便道:“父亲,鱼里也放了辣椒。一道鱼看不出什么……再说,就算生的是女儿,也是我们家孩子。男孩可以以后再生。”
李老头被他话安慰住,又重新笑起,还给儿媳夹菜。
绣娘却没有再吃饭,她垂着脸道:“爹,相公,我不舒服,现在吃不下,等下再吃。”
她转身离去,这是她第一次做事不周全。
李老头愣住,继而生气道:“我不过说她几句,就生气了?”
李善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江芙道:“我看见绣姐姐吐了好几回,怀孕真的不舒服。等下她饿了,我给她热菜。”
李善感谢地看着她,道:“爹,女子怀孕难免如此。以往绣娘对您都很孝顺的。”
李老头摆摆手:“我又没有真生气,一个个把我当大坏人。”
然后他看着李善道:“要不是她对我孝顺,就冲她三年都没有怀孕,我早就让你把她休了。”
站在门口的绣娘听此,手里的鸳鸯帕子落地。她双眸盈泪,暗道:李郎,郎,我多想是个凡人女子,为你生儿育女,孝敬父母,同你白首到老。
可是她……美目双双闭合,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江芙走出来,看到在院里静坐的绣娘,周身悲戚而落寞。她前去询问:“姐姐,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找大夫?”
绣娘一听是她,遂抬首柔声道:“我没事的,你坐下,我们说说话。”她挪动身子,给江芙让坐。二人并坐在小树下的大石块上。
春风婉柔,碧草生长,远处传来犬吠,田间茅舍,人影绰绰。江芙听得、看得醉了,道:“怪不得仙妖贪恋人间,单是这片悠然的田园景致,又有何不爱?”
绣娘手指抓石块的边沿,勉强笑道:“我们是人,可以时时看赏这些风景。”
江芙叹气,托着腮道,眼神认真地凝向她:“绣姐姐,我小时候觉得做凡人不好。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大声笑,什么事都要听父母的,不像山野的鸟雀狐狸,可以恣意纵横。”
绣娘松了口气,认为她在抱怨凡间的规矩。她心里也是赞同的,一开始自己做人,犯了很多错,都是李郎不厌其烦地指教,谆谆教诲,才让她慢慢适应。
她不爱繁文缛节,但她爱李郎。
她笑道:“老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大家都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