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真有这么可怕,让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家都不敢用真面目见他?
等会儿,这张脸,他似乎有印象。
两年前在街上见到的,可不就是她么?承顺帝当时也就只是随口一夸,知道她是寿康侯何家的女儿,心里却并没当回事,他也不知道过了几天高善这个狗奴才,居然还真他娘的会送了个人进宫来。
凭良心说,何柔在长相上的确不如何矜,但也能甩其余的京城小姐一大截,有美人谁不爱?承顺帝从善如流,当然选择把何柔留了下来。
讲真的,何柔除了长相外,其余都不是承顺帝怎么喜欢的,哪里都迟钝呆笨,还不会做媚态,连每次侍寝都得让他教着来,让她叫出来她就是不依,承顺帝觉得心累,就时不时冷落她一阵。
但人的本性大概就是犯贱,何柔根本懒得去争宠,每次都是没过几天,承顺帝自己颠颠地跑回来。
再看见这张脸时,承顺帝早就没了什么反应,连当初心里那一荡都消失得没影了。
他摆摆手,心里想说下次再画真一点,到嘴里就自然变成了“把面纱戴上,吓人”。
柔贵妃跟何矜不难捕捉到承顺帝眼里的嫌弃,着实在心里松了口气。
承顺帝拽过来柔贵妃就要把她压在身下,柔贵妃慌得要命,抵着他的胸口:“陛下,小妹还在。”
承顺帝没偏过去看何矜一眼,只勾唇道:“那小妹,先退下去吧。”
他哪能跟着柔贵妃喊小妹?但这人本身就荒唐惯了,倒没必要计较。
何矜如逢大赦,赶紧逃命似的跑出去。
承顺帝从来没怎么上过朝,更别说如今的朝廷文武,多半是靠着给高善送礼才上位的土老帽,哪懂什么国家大事,渐渐连这个老祖宗传下来的制度也就荒废了。
因而柔贵妃无法贤惠懂事地劝承顺帝临朝,只是说:“陛下,臣妾才小产过,身子不能伺候您的。”
承顺帝一边吻她的脖颈一边道:“朕知道。”
他身上的酒气熏人,柔贵妃又不敢太多地表现出厌恶,只能偏过脸去等他亲够。接着,她对上了承顺帝一双半醉半醒的眼睛,他问:“孩子怎么没的?”
柔贵妃被戳中了心窝子,想哭又不敢哭:“是臣妾自己不小心。”
承顺帝也没再往下逼问,只淡淡说了句:“行了,朕知道了。”
“下次当心些。”
承顺帝即位时年仅九岁,生母又没得早,近身的就这么个成天逢迎谄媚的死太监。在他整个懵懵懂懂的少年时代里,一直被灌输着“陛下您只管过得舒坦,这些琐事尽可以交给奴才来办”的糖衣炮弹思想。
等到承顺帝一路玩到了二十岁,被祖宗托了个梦,才忽然发觉他幼小的心灵似乎遭受了欺骗,死太监仿佛并没表面的那么懂事听话,他包揽的那些哪是什么狗屁琐事?分明是先辈们一代代传下来的江山基业!
但他环顾四周,身边能用的人,早就跑得一个都不剩了。
他虽然继续装糊涂,但并非明白知道柔贵妃不敢说的真相是什么。
承顺帝抱着柔贵妃,解了她的外衫,只剩下件小衣后命她趴在自己怀里睡。柔贵妃哪能跟他一样这么没心没肺?只能无奈地听着承顺帝的鼾声,默默叹着自己命苦。
何矜坐在院里台阶上玩,实在百无聊赖,就拉着鸢尾聊天:“你说说,狗皇……额,陛下待姐姐,真的很不好吗?”
还是她看错了?可她分明从狗皇帝看柔贵妃的眼里,品出了那么些不一样的东西。
“其实奴婢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鸢尾歪着头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您说娘娘受宠吧,似乎每次陛下走时都不怎么愉悦。若说娘娘不受宠,陛下也似乎没忘,过了一阵又来玉锦宫了。”
连柔贵妃小产这么大的事她去禀报,承顺帝满口不在乎,这不还是来了。
果然昏君的脑回路都清奇。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鸢尾你还是太年轻啊。
这叫什么?有男人就是贱,皇帝老子也不例外。
然而何矜当然不会找死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只是拍拍鸢尾的膝盖道:“好好伺候吧,姐姐的福气在后头呢。”
鸢尾听懵了,呆愣地忽闪着眼睛。
二小姐,可真看得开啊。
还没等她们说几句,就看见高善一身玄色麒麟服,腰佩玉带踱了进来,只不似清早那么神气了,极为自然地换成了孙子做派,赔笑着跟何矜问好。
何矜懒得理他,只略微抬了抬眼皮又放下。
高善跪在寝殿前高呼:“陛下,曲嫔娘娘腹中不适,想请陛下过去瞧瞧呢。”
门不久就被“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承顺帝还是一副晃晃荡荡没醒的样子,但由着高善扶上龙辇离开了。
鸢尾一听见“曲嫔”的名,就恨得直咬牙。
不就是个大太监的关系户嘛?有了身孕神气什么?
鸢尾跟何矜介绍道,曲嫔的爹是当朝的锦衣卫千户,这个官是从高善那买来的。曲千户干啥啥不行,拍马屁倒是把好手,不羞不臊的第一面见到高善就跪下喊干爹,也不管对方明明跟他同岁的,还非要让自己的女儿认太监做祖父,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死了他亲爹。
曲嫔有了高善这么个便宜祖父撑腰,在宫里当然过得顺风顺水嚣张跋扈,有了个破身孕后连柔贵妃都不放在眼里,还多次讥讽她太过消瘦,孩子多半生不下来。
鸢尾说着就气得急眼:“谁让她会一手的好媚术呢?我们娘娘的孩子,八成就是她诅咒的!”
曲千户,何矜记得的。
因为他是一个炮灰,一个谢幸安上位后为了打击阉党,先拿来开刀的一个小炮灰。
何矜摸着鸢尾的头安慰道:“鸢尾,放心吧,他们蹦跶不了多久的。”
“嗯!他们肯定早晚有恶报的!”
鸢尾觉得,二小姐说话虽然不靠谱,但中听啊!
等把何矜唤回去,柔贵妃早把乱糟糟的衣裳和鬓发整理好了,想着明日就到了她们娘亲的祭日,也不好再留她在宫里了。
更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
柔贵妃正安排马车送何矜出宫,哪知道福宁公主来得正是时候。福宁因在宫外新建了大婚用的公主府,三天两头就得往那跑,她也是碰巧算了算何矜待得时辰也不短了,正要把她带出去呢。
柔贵妃私下嘱咐何矜,在福宁公主面前不要提大太监的事,毕竟准驸马高莅是高善的养子,福宁公主对真相了解多少、会怎么站队都是未知。
何矜也不傻,她满口答应下来了。
马车在甬道上缓缓走动,何矜进了一次宫,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憋闷得难受。果然宫斗剧里都是骗人的,这种破地方哪是人能待下去的?
福宁公主听见道旁有一行人叽叽喳喳还步履匆匆,掀开帷裳时,发现是几个神色慌乱的御医,忍不住发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为首的那个御医老眼昏花,马车都停稳了才看清是公主殿下,躬了一礼后哆哆嗦嗦地说:“回公主,是曲嫔……曲嫔娘娘小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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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是扮猪吃虎吧】
【好家伙,这个皇帝有点东西】
【卧槽,皇帝不会洗白吧?然后配给姐姐?】
-完-
第十六章
◎你看她不光对我笑,她还害臊了呢◎
福宁公主的手攀在车壁上,猛地划了一下,她随之伸出头去跟那些御医问话。
宫里这种地方邪门得很,有许多东西不能说,还不少是不能挑明的禁忌,听起来叽里咕噜的。何矜听了几句也没能明白,索性就躺回去闭目养神算了。
“那行了,本公主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去吧。”福宁公主坐回来用手肘碰碰何矜的小臂,一脸八卦地说:“阿矜,你想不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想!”
有八卦事,还是敌方的倒霉事,傻子才不听!
在己方遭遇挫折水逆的时候,最能让人感到安慰的,就是敌方也没好过到哪去。
比如这个只闻其声就足够让人炸毛的曲嫔,她小产,那可是普天同庆的喜事啊。
让她再嘚瑟!
福宁公主附到何矜耳边,倒是把话一五一十说了个明白:“这个曲嫔一连多日不见皇兄,这天正想借她的肚子搞事,把皇兄喊过去呢。哪知道皇兄这日吃醉了酒,非要跟她亲热,她也不知道脑子是不是有病,竟也没拒绝,谁知道当进御到一半时,竟然身子见红,孩子就这么没了,啧啧。”
福宁尚未经历床笫之事,提起来“进御”两个字时明显声音放低,脸上染了吃过酒似的酡色。
何矜越听越觉得耳熟,双眼瞪得老大,恍然大悟后脱口而出道:“这,好熟悉啊……这不就是四大爷和安小鸟的剧情吗?”
“大爷?阿矜,你在说什么?寿康侯不是好几代单传吗?都没听说过有什么大爷二爷的啊,哪来的四……四大爷是什么……”
“行了公主,别想了。该怎么和你说呢,四大爷,不是我们寿康侯家的,而是我听过的一个话本里的人物。”
“我也挺喜欢听话本的,你跟我讲讲吧。”福宁公主开始用一只手拽着何矜的食指撒娇,“给我讲讲嘛。”
“其实,要真的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无非是讲的一个初入宫懵懵懂懂的秀女,一步步走上巅峰,最终成为宫斗冠军……额也就是太后的故事。”
何矜不经意间想起来她的倒霉长姐何柔,没准若干年后,就能称为这地方的钮祜禄·柔。
“哦,那算了。”福宁公主的兴趣却一瞬间就消减了下去,“我从小在宫里长大,对这里女人争风吃醋的事见多了,懒得再听。”
“不过阿矜,说实话,我早看那个什么曲嫔不顺眼了,论才能她比不上皇后,论容貌远不如柔姐姐,论性子,随便是个人都比她强。不过怀了个身孕而已,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福宁公主接着慨叹了一句,“高掌印该是个明白人的,怎么送来个这种一无是处的东西。”
何矜随口一问:“公主觉得高善是个好人么?”
“算是吧,起码也忠心耿耿。”福宁公主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了,回想起原来的件小事,“记得去年冬天下大雪时,我非要在自己的宫门前堆雪人,还是高掌印亲自给我撑的伞呢。我看他眉发上都结了冰,事后我叫他进殿里烤烤火取暖,他竟一直推脱,不敢坐下,站在那足足两个时辰呢。”
呦,狗东西果然有两幅面孔呢。
“还有还有。”福宁公主想起来这两日才出的事,“我昨日碰见他时,高掌印跟我说了有个姓什么……姓褚的秀女,失足掉到井里死了。他还说这褚秀女是真惨,要跟皇兄请旨厚葬了她,并给些银子抚恤家人呢。”
“可见啊他还是个善心人呢。”
何矜想起来那血腥场面一阵胃疼,但她知道照这话来看,福宁被蒙蔽双眼已深,外加她又中了高莅那个死渣男的毒,陷入爱情的女人头脑只会自带滤镜,变得更糊涂。
实在沟通不来,算了算了。
这边被何矜跟福宁公主一阵冷嘲热讽的曲嫔正哭得昏天黑地,听见婢女说小产的孩子是个男胎时,更恨得只想抽自己几个大耳光子。
高善这个阉人听说居然出了这种事,在曲嫔殿里来来回回地踱步,跺着脚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曲嫔就斥责道:“你说说,怎么回事?这叫什么事?”
“祖……祖父……”曲嫔觉得这称呼叫着实在烫嘴,可架不住她的大聪明老爹硬是让她忍着恶心,这么喊这个没根的东西,她颤颤巍巍说着,眼里含着一汪热泪,“我就是……想让陛下来看看我……省得被那些贱人嘲笑有孕了都见不到陛下……”
“陛下喝醉了,要……要我侍候……我不敢抗拒……本以为胎像稳固了的……就……”
“喝醉了?你也知道陛下喝醉了?”高善气得只想吹胡子,才发现他唇边秃秃,根本没胡子后,更气得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杌子,“男人喝醉了哪会懂什么轻重?蠢啊,你是真蠢啊!”
“本来这一胎你能平安诞下,怎么着也该是个妃位的。陛下的膝下尚无子嗣,你若真能生下个皇子,咱家帮你图个后位倒也不是不可,这下好了……”
活生生地自己作没了。
蠢货,愚不可及的大蠢货!
不过承顺帝从来都荒淫惯了,高善倒是并没对他起什么疑心。
承顺帝一会儿不见,转眼又躺在自己的殿里抱着酒坛子痛饮,心里实实在在舒了一口气。
别以为他不知道高善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无非是想把狗爪子伸向自己的子嗣。
幸亏天可怜见,在他幡然醒悟之前只得了三个女儿,死太监分明想害了他的孩儿,安排自己的人先生下皇长子。
呸,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然而承顺帝毕竟荒唐了这么多年,如今幡然醒悟,虽然认为是该有些应对之策,但脑子和计谋这种东西又不是蘑菇,一夜就能长出来的。
喝酒喝得头疼,一动脑子也头疼,承顺帝把酒坛子往旁边一甩,一时哪能琢磨过来这么多,还是先慢慢走着看吧。
虽说昏君比明君实在好做太多了,但承顺帝更害怕碰上下次托梦,祖宗十八代都在斥骂他是个被权宦把持的无能后人。
但他等环顾四周,才发现身边这时候连只鸟都是高善送的,要想重新掌权哪有这么容易?
承顺帝昏昏沉沉中,也似乎想起来先帝驾崩时交代给他朝中能放心用的几个大臣:“吴国公……内阁首辅……右都御史谢璧……”
鬼知道这些人如今都死到哪去了?!
马车一路上都走得十分平稳,尤其走上大街后人声鼎沸,不再像宫里头那么阴沉。
何矜听见这些热闹反而觉得更舒坦,她兴致勃勃地往外看时,正见有只小黄狗和小黑狗在打架,闹得真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