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了吗?他……他,世上真会有男子长成这般模样吗?”
“你说呢?据说在殿试时让陛下只瞧了一眼,就被钦点了探花郎,能不好看吗?”
“那你知道他爹是谁吗?他爹就是那个先帝在时堪称蓝颜祸水的‘状元郎’——谢璧啊,怪不得能长成这样!”
“是长得极好看。”宫女害怕别人听见,只压低了声音附在同伴的耳边,“瞧着比陛下还好看呢,也不知定亲了没。”
“大概没有吧,没听说过啊。不过……”另一个宫女捂脸羞赧道,“他方才对我笑了呢。”
“瞎说什么?人家谢大人方才在看的是我,明明是冲我笑的!”
两个宫女说着说着就佯装要发怒打闹,打着打着她们就望着谢幸安的身影在傍晚灿烂的霞光里渐渐隐去,消失不见了,未免又觉得心下空落落的,十分怅然。
她们在宫里这么多年,连这么风流荒唐的承顺帝的龙床都没能爬得了,更遑论能搭上这么一个光风霁月、前途大好的探花郎,只能是过过嘴瘾、聊以安慰罢了。
承顺帝下定决心做个名垂青史、才貌俱佳的君王。
但吟诗论赋这种高雅事对他这种从小沾书就头疼的实在困难,于是他打算先从作画开始。
承顺帝作画极像个样子,系发挽袖还命高善在旁边铺纸研磨的,简直如同胸有成图,但等到他刚下笔时就忽然觉得满脑子空白,只能硬着头皮尴尬得随手胡乱一涂,把笔一扔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画得啥玩意。
“陛下这幅画,画得实在是妙啊。”高善再次用实际行动证明,只要人脸皮厚,就没有拍不成的马屁,他脸几乎都贴在画上仔细端详,“墨竹,是墨竹!陛下实在好意趣,好笔力啊。”
承顺帝自知被递了这么一根竿子,傻子才不顺势往上爬。他极为欣慰地含笑点点头表示欣赏:“嗯,想不到你也是个识货的,那这幅画便赏你了。”
“谢陛下!”高善喜不自胜,简直像埋在地下的亲爹又活过来了,他双手捧着画如获至宝,“老奴回去就裱上了挂在床头……不不不,挂在正厅,日日膜拜瞻仰。”
承顺帝没再回话,就见有个小太监跑进来跟他禀告:“陛下,翰林院谢大人到了。”
“他来了?好,那正好。”承顺帝随手一挥袖,正好把没干透墨的宣纸扫到高善的脸上,他也没在意,只坐端正了,兴致冲冲地如等待观赏奇珍一样道,“快,快喊进来!”
承顺帝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看着穿青色官袍的谢幸安从启开的两扇门间渐渐走入,带着大片耀眼余晖,整个人都被镀着层金边。他像是从天上才降落,周身熠熠闪烁,眼神明亮清澈,一张脸俊美白净得没沾分毫粗陋和污浊。
谢幸安走上去,站稳了跪下拱手跪拜施礼,“微臣见过陛下。”
“哎,免礼免礼。”承顺帝直接挥手,又看觑了他好几眼才拍桌子道,“你生得真好看,这穿了官袍的果然不一样,朕瞧着比殿试那一日还好看。”
谢幸安只徐徐一笑道:“陛下谬赞了。”
谢幸安平生最讨厌别人说他长得好看,这总会让他只觉自己像件器物一样能拿来取笑赏玩。
但似乎这世上只有两个人毫无吝惜地夸他的皮相,让他不难受和反感。
其中之一肯定要有承顺帝,因为谢幸安再借三个胆子也不敢。
至于另外一个,大概就是打猎时见到的那只穿着骑装的小红狐狸了。
“哎,朕向来实话实说,从不夸大,你上来吧,站到朕的身边来。”承顺帝望着自己的右手边,忽觉得高善有些碍眼,“高掌印,你让让,人都过不来了。算了,你还是退下吧,让幸安在这陪朕就好了。”
高善震悚道:“这怎么行?老奴一直随身伺候陛下,谢大人……谢大人毕竟是做文官的,哪能做得了奴才的事?”
“怎么不行?朕又不用人伺候,瞧着你杵在这半天,也没干成什么事。”承顺帝刚抱怨一句,又指着高善脸上和圆领袍上的墨渍,“你自己看看,脏成什么样了?还不快下去换洗?”
谢幸安这时还不忘回给高善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小孩专属微笑,就差直接在脸上贴个“有我在,您放心”的纸条。
打发走了高善,承顺帝把谢幸安越拉越近,几乎就把他拽上龙椅,大概承顺帝自己也觉得不妥,及时止住了。
承顺帝摆好笔墨纸砚,一见如故地问着谢幸安:“幸安,你可会作画吗?”
“陛下,不必这样叫微臣的。”谢幸安低头老实道,“幼时跟家父练过几日,只可惜学艺不精,后来家中遭了变故,便没再动笔了。”
“唔,说起来你姓谢,前几日朕听说父皇在时,有个什么好看得惹出乱子的状元郎也姓谢,好像是叫什么……谢璧的。”
谢幸安答:“回陛下,谢璧,正是家父名讳。”
“真的?”听到谢幸安的亲爹是自己父皇提过可信赖的忠正之臣,承顺帝更加十分自来熟地拉着谢幸安的袖口,“那你爹……额,令尊如今在哪?”
谢幸安简直一副看傻子的眼神,但他瞧着承顺帝的疑惑认真,不像在作伪,大概是真不知道当初死谏之事,只能老实答道:“家父早些年便横遭变故,作古了。”
“是吗?”承顺帝叹了口气,只觉得实在可惜,又小声嘀咕着,“既然是谢璧的儿子,又长得这么好看,没准也是个可信的。”
谢幸安显然没听清承顺帝这种以貌取人的幼稚话,但他虽初入官场,也十分清楚为人臣子的本分。
皇帝老爷想让你听见的话自然会让你知道,他若不想让你听见,只要装聋子就好。
“咳,你大可不必谦虚的。”承顺帝耐心点着他,“你们这种文人总讲究什么低调谦逊,当年你爹中了状元还处处说自己诗文不通呢。今后在朕这,有什么本事,便实话实说。”
“听福宁说你的箭术极好,就是可惜了,今日天色晚了,再去校场也来不及,改日你得让朕亲自见识一番。”
谢幸安恭敬点头:“微臣遵旨。”
“射箭的事以后再说,你先给朕作幅画瞧瞧,就画……哦,墨竹罢。”
谢幸安毫不推拒,即使被承顺帝拉扯着也没那胆子靠近龙椅,只能站在一边提笔。
承顺帝只觉得谢幸安作画跟他别无二致,都是拿着支破笔随意挥洒,但或许因为谢幸安长得实在太过分,笔墨在手中游走时也像个仙人,承顺帝都看得直愣神。
好像哪里一样,好像又哪里不完全一样。
承顺帝在端详过这幅形神兼备的墨竹图后,他彻底服了。
“啧啧,幸安呐,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谢幸安继续淡笑着装正经:“是微臣献丑了。”
“你这可不是……”
承顺帝话还没说完,高善这边就笑得屁颠颠跑进来,拱手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喜事啊。”
“柔贵妃娘娘有喜了。”
“哦?”说实话承顺帝即使内心狂喜,面上却没怎么表露,甚至只觉高善来得不是时候。
他还想把谢幸安留下来彻夜长谈的。
谢幸安也凑热闹拱手:“微臣恭喜陛下。”
“哎哎哎,那可真不巧了幸安。”承顺帝遗憾地挥挥手,“朕原本还要留你的,既如此,你便先回去吧。”
“那微臣便告退了。”谢幸安拱手向后退着走出时,还不忘看顾一把高善,对他表示友好。
和美男子待过半晌之后总能让人神清气爽,承顺帝乐呵呵地把高善喊过来,显摆谢幸安的那副墨竹图给他看:“你瞧,幸安画的和朕相比,谁的更好?”
高善拍惯了马屁,不假思索道:“自然是陛下画得更好。”
承顺帝略微不悦地白了他一眼,悠悠道:“朕早说你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高善:“……”
高太监此时还没弄明白,承顺帝的确喜欢听人拍马屁,但自从他对谢幸安惊鸿一瞥后,实在喜欢这个美少年,如今的承顺帝更愿意听人夸他眼光好。
高善连声说“是”,尴尬得一脸黑,承顺帝接着问:“幸安此时官居几品?”
“回陛下,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才七品?是不是太小了?”承顺帝翘着腿道,“能不能升一升?”
“陛下,谢大人才入职,又无功绩,若是贸然升迁,不合祖制。”
“哎!祖制,又是祖制。”承顺帝懒懒地站起来,“那你就看着赏吧,别亏待了他,显得朕小气。”
高善满口答应。
其实这个死太监并不喜柔贵妃,她自从小产后反而圣眷日隆,极得承顺帝爱护,这没多久又怀上了,即使陪着承顺帝去了玉锦宫还是不甘心劝道:“陛下,最近前廷后宫多有微词,说您……过于专宠柔贵妃,您看这……”
“嘶——”承顺帝听到这种话就烦得直挤眉,“那些个大臣,自家争风吃醋的事儿都忙不过来,还有闲心来顾得上朕?朕爱宠谁临幸谁,他们管得着吗?”
“还有后宫的这些,她们倒是不满朕专宠柔贵妃,有能耐她们也长成这样啊。若是能比柔贵妃还好看,朕也去专宠她们。”
承顺帝对于长得好看的人从来没任何抵抗力,比如谢幸安,又比如何矜,他想起来那个小丫头片子,就觉得她要是长得稍微丑点,点疹子骗他那事,早就被治罪欺君了!
他踏进玉锦宫前状似无意抬头看天:“若是满朝文武都能长得像谢卿,朕何至于这么多年都不想上朝啊。”
高善松了口气在心里道,幸亏只有这一个,那您还是别上了。
作者有话说:
孙平澜&杜钦:为什么身为状元和榜眼的我们没这种待遇?
承顺帝:别问,问就是有能耐你们也长成谢幸安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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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g style=vertical-align:text-bottom;src=//i9-static.jjwxc.net/images/seedling.png/><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雷就是我对你深深的热爱】
【
-完-
第四十四章
◎所以你什么时候去我家提亲?◎
北辰自从眼看着要入夏,天气就一日比一日热,根本就不用看日子的。
何矜在房里坐不住,干脆就吩咐春桃跟夏荷搬了藤椅在小院的树荫底下乘凉,她正打盹中,昏昏沉沉地刚想睡着,就听见院门外有声音亲亲热热地喊:“阿姐。”
嗯?何冕?
不对,这声音听着可不像个男子的。
何矜懒懒抬着耷拉的眼皮,看见何婵就站在不远处时直接吓了一跳,她舒了口气,抚着胸口平复后才问道:“是你啊,有事么?”
何婵笑得客气,客气中还包裹着巴结:“今日是初十,我记得每月逢十日阿姐你都要去街上采买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的。”
“但婵儿一想今日天热,阿姐约摸是不愿出门的,所以特意来问一问,阿姐可有什么需用的,婵儿正要出门,自可以替阿姐捎回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何矜刚这么念叨着,忽然想起来那该死的桐木人偶还在自己房里放着,被她抓住这么一个把柄,何婵倒也不算无事:“这种小事就不必劳烦你了,等下让春桃去看看缺什么,出去采买就是了。”
“不劳烦不劳烦的。”何婵心道只要何矜不交出桐木人偶,给她买一辈子胭脂首饰都行。
虽说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时,何婵都感觉自己实在贱得慌,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把何矜哄高兴了,她才能小命得保。
眼见何矜没再理她,何婵接着硬着头皮说:“丫鬟们大概都是不识货的……当然我并没说春桃跟夏荷她们不好的意思,她们跟着阿姐,定然是远比我房里的那些蠢货好得多。我只是想说,婵儿自幼就没送过阿姐什么,这时候想起来,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不过是买区区一些首饰,就当婵儿的一份心意,阿姐你千万可别拒绝啊。”
瞧瞧,这该死的求生欲!
看见此时的何婵,何矜就仿佛见到了在谢幸安面前的自己。
何矜饶有兴趣,她用同病相怜的眼神看这个巴巴望着自己的小姑娘,使劲压制住了才没笑出来:“那……那好吧,夏荷,去我房里看看有什么缺少的需用吗?列个单子,拿给三小姐。”
“好,多谢二姐。”
谢?何矜勾唇暗笑道,何婵给她捎东西,干嘛还要谢她?
“三小姐,就这些了。”
当夏荷把列满三张纸的清单交到何婵手上时,何矜能明显看到她粉嘟嘟的脸在轻轻抖动。
“劳烦三妹了。”何矜本来就没打算让何婵破费,摇着团扇吩咐道,“春桃,把银票拿给三小姐。”
“不必不必。”何婵虽明显感到自己的心里在滴血,但想到殷勤一定要献到底,依然坚持着表示了拒绝,“婵儿方才说了,是给阿姐的心意,怎能拿阿姐的银票呢?”
“你确定?”何矜挑眉问道,“这些可得花费不少啊。”
何婵当然不确定,但何矜这个人她巴结定了,因此接着颤颤说:“是……是啊,阿姐,我们姐妹一场,不必如此把银钱算得这么清的。”
“阿姐可不要嫌弃婵儿啊。”
“好,那就多谢了。”何矜礼貌回笑,随后打了个哈欠,倚在藤椅上偏过头,似乎要睡着。
她虽还没向寿康侯告发何婵扎人偶咒她一事,但她实在对这种会暗地里使阴招的小孩无甚好感,暂时就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