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们说,还用得着挑日子定什么婚期吗?这两个人不是情深似海、非卿不可吗?直接让谢幸安找来花轿抬了何矜弄走,让他们从此长相厮守、黏黏糊糊不就得了?
都是些繁文缛节!
“矜儿,怎的了?胃口不好?”寿康侯关切地给何矜夹了一筷子菜,郑氏和何婵也不示弱地跟上来,把她的碗填满,“你刚情醒过来,是该多吃些补补身子。”
“爹爹,我……”何矜低头想了半晌,实在是很不甘心,尝试开口道,“其实我……”
“好了,爹爹知道你想说什么。”寿康侯的表情里也在慈爱中透露着“我懂”,但分明让何矜觉得不大对劲。果然他悠悠说道,“陛下命钦天监算过了,明年三月初九,你及笄后的过两日,是个宜出阁的黄道吉日。”
何矜嘴里没食,但还是觉得被噎了一口,她颤颤问道:“真……真的没能再商量一下的余地了吗?”
尽管她知道这一句几乎等同于废话。
傻狗道人的声音言犹在耳,“您如果抗旨,整个寿康侯府都要完蛋”。
郑氏跟何婵她是无所谓了,她们的死活又跟她无关。但寿康侯跟何冕……
抗旨是挺严重,但万一因拒婚惹恼男主这个神经病,谢幸安很生气了,后果就更严重。
算了,她就不该开这个口。
但很显然,寿康侯再一次曲解了何矜的意思,他笑着摸摸她的头,打趣道:“怎么矜儿,嫌日子太晚,这就等不及要嫁人了?”
“可这是陛下特意为你二人选的,已定下了。再说……爹爹还想等你及笄那日,去告诉你娘,再送你出阁呢。”
“爹!”只有何冕此时把手里的筷子一甩,也是满脸的不情愿,“您为什么让阿姐嫁人?怎而且么就非得嫁给他?那个谢幸安……他配得上阿姐吗?”
“你少胡说!”寿康侯直接一声呵斥,对他吹胡子瞪眼道,“幸安他长得好,又才华出众,为人正直端方,你二姐喜欢着呢。”
幸……幸安?
何矜用一脸怀疑他吃错了药的眼神望向寿康侯。
什么情况这是?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能从不久之前的“小杂种”直接一跃变成“幸安”了?
她想让寿康侯和谢幸安搞好关系是不错,但没想让他们处成老丈人和好女婿啊!
但此时她自身难保,也没什么心思想这么多了,就认命吧。
何矜正悠悠叹气,默不作声埋头干饭时,就看见从外头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个小厮,脸上笑得放肆,像刚办了喜事:“侯爷,二小姐,谢大人差人来送信了。”
寿康侯问道:“说什么?”
“谢大人说,说……”那小厮的长相圆脸眯眯眼,白净面皮,确实很喜庆,外加这极有魔性的嘿嘿一笑更加画龙点睛,“谢大人说,明日是乞巧节,想请二小姐一同去泛舟赏灯。”
北辰在这方面管得宽松,男女只要有婚约在身,也是能多多挑时候独处的,美其名曰:成亲前交流感情。
“我不……”何矜听见谢幸安的名号小腿就直打哆嗦,颤颤地站起来想要拒绝。
但她又骤然想起来,嫁给这个死变态既已是不可更改,未免惹他不快,还不如能少得罪他一点是一点,便当即改了口:“好,那你告诉谢大人,我不会失约的。”
而在这短短两日里,那些曾在颖国公府外对何矜出言不逊、说过风凉话的人,不出意外地,一个个都多少遇见了点意外。
或是遭人掳掠恐吓,或在小巷子里被直接套了麻袋暴揍一顿,或是被莫名其妙地在睡梦中剪了头发……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但这些家伙平时也都算得上是多行不义,即便是挨了打也一时想不起来仇人是谁,只能闷头吃哑巴亏。
其中状况最惨的,当属那个工部侍郎冯诤,不但因举止无状被弹劾得免了官,还被不知是谁打了闷棍,醒来后直接被废了两只手,并伤到了关键部位,余生都不能人道。
谢幸安听见这个禀告,几乎捂嘴狂笑,直接拍桌对阿默说道:“真想不到那些呆头呆脑的打手居然还如此……孺子可教。”
举二反三,都懂得超额完成任务了。
“可是大人。”阿默也觉得纳闷,十分摸不着头脑,“但据他们所说的,确实只毁了他两只手,没说把他弄得不能人道。”
与此同时,寿康侯也在自己的书房里听到下属一头雾水的回禀:“侯爷,我们的人的确废了他的子孙根是没错,可也没弄残那冯诤的两只手啊。”
由此便不难还原出当时的场景:谢幸安和寿康侯派出的两波打手在窄巷里狭路相逢,同行相惜,齐齐指着被打晕的冯诤各自交流:“兄弟,我是来收拾那个人的。”
“那可不就巧了吗?我们也是。”
“我家主子,要废掉他两只手。”
“我家主子,要他的子孙根……不不不,是要废他的子孙根。”
“既不冲突,也能防止抢功,那便各干各的吧。”
翌日,何矜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出了府门,迎头就看见了骑在匹白马上耐心等她的谢幸安。
她真想抽自己几个大耳光。
谁让她年少时瞎许愿,想有个白马王子来接自己的?
谢幸安看见何矜,顿时觉得四肢百骸的热情和冲动都奔涌了起来,微微眯了眯水波潋滟的桃花眼,翻身下马,就要扶她上后头的车舆。
何矜微微颤抖地伸出来光洁细腻的素手,干脆习惯假笑地凭君处置:“多谢大人。”
谢幸安觉得依他们此时的关系,该换个称谓了。
作者有话说:
谢幸安:和媳妇约会,幸福~
何矜:跟阎王见面,怕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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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g style=vertical-align:text-bottom;src=//i9-static.jjwxc.net/images/seedling.png/>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他们俩都不在一个频道里^_^】
-完-
第五十三章
◎娘子,这就等不及要跟为夫拜堂了?◎
谢幸安仔细思索了半晌,把缰绳绕在手指上缠了一道又一道,直到灰黑瞳仁里盛着的眼波熠熠闪着光,喉头密密地发痒,他才开口喊:“矜儿。”
何矜在寿康侯府里天天都和混日子一样过得闲适又懒散,幸而原主这个神经病本就从不管什么规矩礼数,也省了她费工夫去学许多繁文缛节。
但她在谢幸安的马车里,依然没来由地坐立不安。
尽管这里头铺满了软垫,帷幄还是用精细的水红色贡缎所制,甚至坠了不少的流苏穗子,不远处的小桌上还放着各式零食。
左看右看都不像能让人压抑的。
其实何矜只是看着文静,可从小就不怎么老实,上幼儿园连个坐姿都没能学会,以至于差点被老师当成多动症的小朋友做出特殊处置。
她也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能坐得标准安生至此,脊背挺得倍直,双腿并拢,两手自然下垂放在膝上,眼睛圆睁着平视前方。
这姿势,不得一朵小红花很难收场。
她恍恍惚惚中似乎听见谢幸安在外头说话,但也好像没说明白是什么事,只一句“今儿”就戛然而止了。
本着不让大佬尴尬的原则,何矜礼貌着小心发问道:“大人您说,我在听的。今儿,怎么了?”
“不是那个今儿。”谢幸安垂着眸,睫毛微微向下覆盖着眼瞳,映出来带有小圆圈光晕的阴翳,“矜儿,是我……在喊你啊。”
何矜本来就神经紧绷,这下子更加不淡定,从倍直的脊背到两臂都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强笑道:“哈,大人您不必这么喊我的,怪不习惯的。”
更是还怪吓人的。
“我……我早听别人说过,夫妻之间虽没成婚……”谢幸安的耳根处通红发烫得直痒痒,他也忍住了没伸手去挠,耐心引导,“也不必那么见外,比如你也可试着唤我亲近些,试试的。”
“比如……什么郎。”
何矜都快哭了,她哑着嗓子轻声喊一句“谢……谢郎”。
谢幸安很满意,顿时昂首挺胸,腰不酸了,连腿踏在马镫上都觉得更有劲了。
既然成婚这事已定,何矜沉痛之余,也不可避免地想起来书中原主嫁给谢幸安之后的剧情。
何二小姐本就是服了春.药,遭人暗算失身给了谢幸安后才不得不嫁给他的。她对这门亲事极不满意,对谢幸安也万分厌恶,成天颐指气使,时或缠着谢幸安求欢,事后还到处宣扬他床笫无能,行为举止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精神分裂之作死型。
谢幸安虽备受她羞辱,表面却也极是淡定,一直尊称她为“何二小姐”,只在她故意流产,还在府中养了男宠,大谈谢幸安有多无能后,才终于使他忍无可忍,彻底发怒。
书中,谢幸安在囚禁并绑缚住原主之后,看着她头次眼底要溢出来的恐惧已经毫不动容,还能摸摸她煞白的脸微微笑,前所未有地亲昵喊道:“矜儿,我也无法,你实在是,太不乖了。”
原主这时候才明白,这和她成亲经年的男人并非一条任打任骂的哈巴狗,而是匹不可招惹的狼王。她惊吓至极,平生第一次磕头求饶道:“谢郎,幸安,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我……”
此后的描写一片隐晦,但读者都清楚,何二小姐的盒饭终于热好,且再不想也得吃光。
所以对何矜而言,“矜儿”、“谢郎”这种肉麻的称呼一经出现,全然不是在走甜宠剧情的模样,反而像正对她发出死亡预警信号。
谢幸安择机偏过头,偷偷忘了眼正襟危坐,苦着脸冥想的何矜,出口劝道:“你大可不用这么拘谨的。”
“我平日只骑马,这车舆本就是专为你备下的,你有哪处不满意的,都照你说的改。”
何矜挠挠头,郁郁不乐地答道:“哦,好。”
谢幸安毫无实战经验,并不怎么擅长跟女子搭话。即便作为他偷偷看过的言情话本里的案例,都要么是些才子佳人吟诗作对,要么便是市井流氓满口荤话的。
何矜不学无术他知道,估计非要舞文弄墨那也是大型寂静现场。至于那些……还是算了,不是他这种翩翩君子的嘴里能说出来的。
倒也不是不能说,只不过还没到那跟她彻底放飞的时候。
“到了,矜儿。”等到马车的四个轱辘都稳稳停止转动,谢幸安才直直走过去,掀开帷幄把手伸给她,“来吧,下来。”
临近入夜时本来该天色昏黑,但或许因为赶上过节,到处都灯烛大亮,照得谢幸安一张脸清楚明晰地显出来,包括他勾起嘴唇挂着的温柔微笑。
何矜:“……”
矜儿配微笑,死亡两件套。
何矜不想的,但她控制不住,双脚在不自觉地发抖,连带整个小腿都轻轻晃动,她将手谨慎搭在谢幸安臂上,一步一惧怕。
等到她纵身而下,踩到地面时,还是觉得惶恐到面色发白,膝盖微曲。
有那么一个瞬间,何矜就想顺势直接给谢幸安跪了,让他给自己一个痛快得了!
求求了,她真的受不了这种让人把玩得团团转,还不知道下一步被安排到哪里的日子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是不错,但屈总比伸容易得多,何矜这个怂包说干就干,弯着膝盖整个人平稳下移,突然就……移不动了……
谢幸安的手拖住她弯曲的胳膊肘,一点一点用力把她扶起,甚至还略有打趣之意地附在她耳边说道:“怎么,娘子,这就等不及要跟为夫拜堂了?”
何矜:“???……”
别这样,我害怕,求你了。
“好了,不吓你了。”谢幸安明显看不出何矜此时的沉默是出于欲哭无泪,还天真地以为她只是怕羞,“走吧,我带你去前头看看。”
老实说,她若不知道谢幸安的本质是个变态,这样还真有点……可爱。
但何矜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争气地颤抖,以至于她不得不想着,嫁给谢幸安以后,她迟早会抽成羊癫疯。
何矜抚着胸口用力深呼吸了几次,尽力不去看前头半挽着她手的男子,只把目光遥遥地投向夜景。
仔细想来,这是她穿来后过的第一个七夕,也算得上北辰最盛大的节日之一,尽管出于某些不可抗的因素,今晚注定过得没那么……满意。
每逢此时北辰京郊的护城河边都人声鼎沸极为热闹,能十分清楚地听见叫卖声和不知是谁一阵阵发出的高嚷。
在这种成簇的聒噪里,姑娘们就显得越发安静了。只时不时有女子笑上一笑,犹如沉闷僵滞里发出来银铃似的脆响。河上岸边,到处都有男男女女合着情歌对唱,调子都轻柔婉转,空灵悠扬。
这时候不似白昼,却四处都有人提着灯笼夜行。何矜放眼望去,极远的河对岸缥缥缈缈地看不清人影,只能望见整片缩成一个点的灯笼,像是另一个璀璨丛生的星空。
天上地下皆为星空,是最美丽不过的幻景,还有无数无数的脂粉香和酒香、点心香,都在河边微微润湿的空气里荡漾,远处还有高低不平的男男女女斑驳成双。
何矜想起她既来到这个世界里,却又始终无法融入这地方的人群中,连个姻缘婚事都被安排得稀烂,就觉得头疼。
她仰头望着在天际炸开的异色烟花,好像是风吹来绽放的树,开到荼靡之后又转瞬即逝,消弭于无形。
何矜忍不住伤春悲秋起来,等她在这里也香消玉殒后,她又能魂归何处呢?
世上便再查无此人了。
嘶,就不该思考这么沉重的问题,整得人很压抑。
何矜垂着脑袋恹恹地叹了口气,才发现有人在扯她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