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说了一大堆,见她依旧没有半点反应,一张脸竟似冰冻了,连气息都弱不可闻,不由试探的唤了一声,随即听到她深深抽了口气。
“好痛……”
“什么?”罂粟没反应过来。
“我背上的伤口裂开了。”咬了咬牙,继续说,“把红绡给我拖过来,你家小姐我被人砍了。”
“小姐背上有伤?”罂粟总算弄明白了,立马紧张起来,“探子回禀说当时情形凶险,大家都担心死了,个个都悬着颗心……到底被哪个混蛋伤的?那人还活着吗?”大有一副若还活着就让他好好把生不如死欲死不能的滋味体会个透彻的意味在里头。
魅涟漪脸都快皱成一团了:“你要继续说下去我没意见,但先给我找个人去拍红绡的门,她那里有镇痛的药……痛死了……”
“哦,对,我马上去。”罂粟顿时如梦初醒,分清轻重缓急,几乎跳起来直奔到红绡的寝房而去。
自打魅涟漪说了要来庆明国呆几天,一直在摄政王府呆着说是要和钱葵子大师好好学习学习。都差不多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不过还好,念着从很小起就和魅涟漪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是赶了过来陪着她两天。红绡太了解这个女人了,一向是性子独立刚强的和刀子一样的。
说话嘴巴又毒的很,也不知道哪北疆的现任北疆王是怎么看上她的。还是非她不娶的那一种。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红绡,你这女人,给我服什么药?苦的要死了啊。”
魅涟漪一脸郁闷的看着面前玉碗中色泽浓黑气味刺鼻的汤药,大有一脚踹翻桌子的欲望。不过她现在有伤在身,罂粟又看的紧。
就怕她一个脑抽又跑去和北疆王说她有多么的不配合吃药。她才不想面对那张冰块脸,虽说是夏日,可是消暑也用不着非要见他。
“魅涟漪!你别给老娘不知好歹!”红绡以比她还高八度的嗓门给吼了回去,强悍堪比河东狮,和平日里冷静克制的明敛御用的清冷孤高的神医相比,这会儿的红绡活像一个女疯子。
“光是这里面的雪豹胆和七星海棠果这两味药就万金难求,把你卖了都值不了那么多钱!要不是王爷说了,你们家痴心一片的北疆王非要给你调理身子,姑奶奶才懒得管你这块又臭又硬的烂石头——哼,好心当作驴肝肺。对某些人果然是不应该太有良心,可惜有个人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被某人腹诽呢。”
红绡的嘴巴毒起来简直是杀伤力巨大,“喂,红绡,我好歹还是病人啊,能不能态度友好一点。我才不过说了一句,你就说这么一大堆,有你这么对待病人的吗,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居然还是从愚人谷出来的弟子。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愚人谷最讲究德行素养,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不明白何谓医德,居然对病人大呼小叫。”
魅涟漪同样不甘示弱。她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其中,尤其是和红绡的感情最深。
然而这女人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平时在外人眼里装的一副高高在上不是人间烟火的神医模样。实际上是一个极为喜欢斗嘴吵架的人,一旦吵不过她,还不知道要被她嘲笑多久。
“医德?”红绡挑起秀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眼中的光芒一闪一闪,仿佛配合着主人的情绪,“就算我有那玩意,也只对着病人才会有。你看看你,这会儿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哪里有半点像病人?病人要是都像你这样,那天下医馆早绝迹了。自己品行不端还要求别人要有医德,真是笑话。”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树上小鸟啁啾,天上白云飘飘,屋子里每日必不可少的争吵场面再度紧锣密鼓的拉开了序幕。
自从那日这两部战车首度撞上以后,驿馆内众人的耳朵没有哪一天不遭受荼毒。两人皆是一步也不肯退让的主,每次都是轰轰烈烈开战,直到彼此筋疲力竭才收场。若有一天这两人不吵了,他们恐怕会第一时间冲到窗口观看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奇景。
第一百零六章 维护
宜寿宫。“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千岁金安。”
“起来吧。”陈太后虚扶起面前屈膝而礼的人,语带关切道,“前两天听说皇后的身子不太好,哀家心里就不踏实。”
陈锦瑟身体会好才怪,自打明如玉怀孕之后,她就坐立不安。眼看着琉璃殿每日迎来送往那般热闹,她身为皇后,宫门前却门可罗雀,实在冷清的可怕。
她向来高傲,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落差。索性最后称病不出,也不想看见那些人各色不怀好意的嘴脸。
“只是小毛病而已,劳母后挂心,儿臣惭愧。”起身的同时瞥到旁边一抹明黄,仿佛才看到一般,惊讶地道,“原来皇上也在这儿,臣妾怠慢了。”
这会儿都不陪在明如玉身边了么。真是笑话,果然,最无情就是帝王家。
“皇后免礼。”明姚神色淡然,显然是刚下朝,身上的翟纹九龙袍尚未换下,明晃晃的耀眼。
陈太后细细端详一番,方才说道:“看皇后的气色还好,哀家就放心了。”她整日称病,今日特意化了病态的妆容,居然还能说她气色好,陈太后还真的是会睁眼说瞎话。
陈锦瑟勉强一笑,十分无奈地道:“瞧儿臣这身子,让母后操心了真是罪过。”
宜寿宫永远都是安静的,即便今日聚集了宫中最显赫的主子,依旧有股难以描绘的静谧蔓延。四周宫人皆屏息而立,面目生硬肃穆如同雕像。白檀柔糜的香味流水一般,无声无息的萦绕了整个殿内。
“皇后进宫也有一年了。”陈太后托着茶盏缓缓将身形靠在椅背上,龙泉的釉刻瓷器,碧色流转,犹如滴翠。指端微微的翘起,护甲上镶嵌着猫儿眼的宝石荧光闪耀。顿了顿,猝然出声道,“这些日子以来,哀家也知道,你在宫里过得并不如意。”
陈锦瑟刚在侧首的桃木椅上坐定,闻言细眉轻轻拧起:“母后这话从何说起?”
陈太后放下茶杯,看着面前一身流红色绣桔梗宫装的女子,发上只简单插了百花如意犀角簪,上好的犀角剔透如凝结的冰,雕出的花硕大完整,渐次绽放于云髻间。
除此之外,再无坠饰,更加衬得乌发雪肤,面容晶莹皎洁如月,有股无法触及的清冽高华,唯一令人叹息的是难掩几分孱弱病气。忖度半晌,神思复杂的开口道:“你这孩子的心性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都不肯服个软。一条路走到黑,就算撞到头破血流也拖不回来。”
明姚在一旁,已是半眯着眼睛。觉得困乏不已。他实在是不喜太后和皇后这样惺惺作态的样子。
窗开着,满庭的木樨浓郁盛放,吐露芬芳,一簇一簇的金璧,仿佛阳光洒在上面,映着白玉栏杆,宝妆妙颜,璀璨夺人。
“是儿臣的不是,让母后操心了。”即便是曾经亲近的姑侄,也会因为身在后宫而有太多的不得已。陈太后还想再说什么,明姚已经冷着一张脸站起来。
“母后,朕想起来还有要事处理,就先走了。”陈太后惊愕,还没来得及说重点,他就已经如此急不可耐了吗?
年轻的皇帝略略侧转过身形,看向敞开的格子窗外,黑润的瞳中映着木樨点点金黄,反射出琥珀一般的光泽,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应有的温度,万年冰封一般,清冷得煞人。
“母后无非就是担心皇嗣的问题,朕如今还年轻,况且宫中冉妃已经有孕,母后就不要太过操劳了。”
“不过是子嗣罢了,母后难道认为朕日后就不会有孩子么?”明姚语声极轻极淡,却也极其危险,明黄的翟纹九龙袍下的身躯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即便是浸淫权欲漩涡半生的陈太后此时也不得不收敛折服,神色蓦地一滞,目中的冰似在慢慢裂开,视线却是越过他,落在陈锦瑟身上。而那华服素颜的女子面容平静,对于眼前的状况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的情绪,只是覆盖在眼睫之下的幽潭,似有波光一闪而过。
“皇帝说的什么话!如此不吉利!”
明姚撇嘴,眼里有明显的不屑,“这件事就这样结了吧。”自陈锦瑟进来起,他就没有看过她一眼,此时依旧没有,视若无物般,径直从她身前越过,离开殿内。
那一霎那,她只感到被他衣袂带起的风刮过身侧,竟有些微微的、割裂肌肤般的疼痛,直刺心底。镂空海棠纹白玉香炉上方,轻烟一丝一缕地缠绕,重重渺渺,如同吹不散的雾气。
“母后,儿臣也告退了。”陈锦瑟淡淡俯身,行了一礼。陈太后怔了怔,恍然从一世冗长的梦境中回过神智,片刻茫然之后,缓缓摩挲着手中的玛瑙佛珠。
说道:“连你也怨恨哀家么。哀家今日叫你和皇帝来,直接谈到子嗣。哀家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要给你压力,只是咱们陈家,真的需要孩子啊。”
陈太后的面容隐在缭绕的轻烟之后,仿佛佛堂里供奉的庄严肃穆的神像,透着股莫测的诡秘,模糊而不真实。
“是,儿臣知道了。”不就是孩子么,皇帝不去她宫中,她哪里生得出孩子。口口声声说什么对她这个侄女好,就是不停送美人进宫来分她的宠爱么。
“罢了,说这些你也听不进去,退下吧。”陈锦瑟点头称是,带着玉蕊缓缓的离开。
走出宜寿宫,陈锦瑟伸出手,捧了一缕阳光在掌心,慢慢打开指缝,看那光芒流沙般自指间泄去。有些东西,就如同这般,终究是留不住呵。
后宫之中,除却皇后和冉妃之外,其余女子身后皆没有什么可供倚仗的势力。明姚以前也并未对谁显示出特别的兴趣,放在朝堂上的时间远远多过后宫的。
相对于朝堂上的错综复杂,这样的后宫甚至可以称得上海晏河清,但若要说有一个例外的话,那就是冉妃明如玉了。
第一百零七章 针锋相对
摄政王府之内遍植奇花异草。文锦禾时长来此却并不为其中姹紫嫣红,争奇斗艳的百花,只独钟于那碧波清池嶙峋怪石,以及黑瓦白墙水榭长廊——都是从江南一点一滴的运来,由能工巧匠精心布置,和京城的北地风景,殊有不同。
踩着脚下松软的草地,呼吸间尽是沁人心脾的清芬,思绪不由得一阵松弛。近几日她都忙着看师傅留下的医书,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
踱步至花丛中,重染的锦绣丝缎拂过蔓缠的枝叶,带起轻微的窸窣之声,鞋尖突然触碰到一团柔软的异物,似乎还会蠕动。
心下暗奇,略微顿了一下,拨开眼前花枝低头看去,原来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缩在草丛里。与寻常的猫略有不同,四肢修长纤细,长长的尾巴高高翘起,碰到生人也不害怕,反倒粘糊糊的倾上来磨蹭沐墨瞳的软缎鞋面,喉咙里伴随逸出呜呜的低鸣。那副懒洋洋的畅快样子不禁让人卸下防护。
“王妃,这是什么猫啊,长得真好看。”沧水还是小女儿心性,尤其喜爱这样可爱的小动物。
虽说之前一直都称呼着公主的,不过后来王府里头有经验的姑姑告诉她了,“在王府里头,必须要尊重王爷。”
她也就改了称呼。文锦禾蹲下身将它轻轻抱在怀里,那猫儿十分的有灵性,居然伸出舌头舔了舔沐墨瞳的手指,摇着尖长美丽的尾巴,无比惬意的再她怀里打了个哈气,朝她露出一对尖尖的牙齿。
“还真是长得很可爱。这模样……是外邦的品种吧。”文锦禾对着它细细打量片刻,忍不住伸指弹了弹那乌黑小巧的鼻头,原本闭了眼养神的猫儿居然立即睁开绿莹莹的圆瞳,朝文锦禾抗议的挥了挥爪子,十分排斥的样子。
沧水捂嘴偷偷的笑道:“王妃,看样子这小猫似乎不太喜欢您呀。”文锦禾不屑的撇撇嘴,“不信你来试试。”
沧水依言抱过小猫,却见这猫儿极度不配合,四只小爪子到处乱晃,高傲的不得了的样子。
沧水一下子就不开心了,“哼,居然敢对我张牙舞爪,当心给你吃点泻药,让你三天三夜动不了身。”受到这样的对待心理不平衡,沧水正正经经的恐吓。
文锦禾不由好笑,摸了摸尖尖的猫耳朵:“你跟一只猫计较个什么劲?它又听不懂你说什么,白白浪费表情。”
“谁说它听不懂,王妃您看它一副你是白痴的样子,分明是懂的——瞪什么瞪,再瞪就把你这双绿眼睛换成红色,你说一只长着红色眼睛的猫会是什么样子呢?”沧水越说越离谱,煞有介事的模样简直就跟这只猫杠上了。
文锦禾笑着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另一边隐约传来两人的对话声。“小雪真是不听话,每次不见了都要乱找一通。”软糯的嗓音,略略带点娇嗔,确实娇而不腻,十分的动听。
“王妃?这是谁呀?”沧水向来耳朵尖,细小的声音都听了个真切。“我哪儿知道。“文锦禾淡淡转头,这王府里的女人,她并不感兴趣。
“花园这么大,不如多叫几个人来找,这样也快些。”另一个声音响起的同时,沧水清晰感觉到身边的公主人为不可查的一震,确是若无其事的伸手抚了抚怀中猫儿身上保养的油光水滑的皮毛。
“师兄陪我就好了。”俏皮的语气,透露出一股欢欣雀跃,“师兄,你最近都好忙,那次见了我之后就跑了。咱们都那么些年没见了,今儿个陪着我好不好。”
在魅涟漪的心中,对明敛的感情颇为复杂。这是她年少时候最美好的梦。哪怕她如今嫁人,依旧不能克制。
尤其是知道,她们北疆和庆明国并没有那样的深仇大恨,所以,她们还能向以前一样和平相处吧。
“好,小雪平日都去哪里?大致有个方向也好找……”沧水宁愿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她竟然从王爷的声音里听出了宠溺!
这怎么可以!话说到这里,已看得见花丛掩映下相携走来的两人。玲珑娇小的女子挽着身侧人的手臂,俏丽的脸上笑意盈然,眼底欢愉如泉水般溢出,潋滟而动人。她身边的人似乎觉察到其他人的存在,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侧首看过来,却是略略一愣。
沧水突然有股十分不妙的感觉。文锦禾迎视那双眼睛,深幽的瞳仁宁静似水,隔着纷芜额芳丛,两人的视线毫无阻隔的相遇,却仿佛从未相遇,只是在两个不同的时空,生生错开,咫尺已是天涯。
魅涟漪顺着明敛的目光看过来,面色刹那僵硬,然而片刻便掩去,嗓音甜美如梦:“这位是?师兄你不给涟漪介绍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