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皇后娘娘,请听奴婢一言。”皇后冷冷看了一眼,“说,”柳青慎重的三扣头,“娘娘,奴婢虽微贱,却也是好人家的女孩子,况且,之前和十公主的奶娘从未有过纠葛,奴婢怎会对奶娘下如此重手。”
“可是刚才,陛下和本宫都亲眼看着,你举着鞭子抽打奶娘,这又作何解释。”柳青浅笑,她现在早己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陛下娘娘英明,奴婢一个小小宫女,连品阶都没有,若是无人指使,是断然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的。”皇后心里,终于落下了一块大石头,总算等到这一刻。
“是受何人指使,还不快招。”装着有些胆怯的看了皇后一眼,“娘娘,奴婢卑微,若是说出来,很可能就会性命不保。”
“这个你放心,只要你说的是实话,今日陛下和本宫都在这儿,没人敢动你。”皇后向文昌帝的方向行了一礼,“陛下认为呢?”文昌帝对这种宫女奶娘之间的争斗早就厌烦了。
有这时间,还不如与国师商议金丹要事,在这儿有什么好看的,于是直接交给皇后,“皇后掌管后宫,此事皇后全权料理便是,朕还有国事,就不陪着皇后了。”
第十章 指认(下)
眼看文昌帝要走,柳青急了,少了皇上,九公主的事情要怎么处理,也顾不得会不会惹皇帝发怒了,大声道,“奴婢今日所作所为全都是九公主指使的。奴婢在九公主宫中当差,只能奉命行事啊。”
“你胡说!”文昌帝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听文风盈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就炸毛了。“父皇母后,你们不要听她瞎说,儿臣绝对没有,那是她胡说八道的!”
皇后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见状,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柳青,“你可知,污蔑皇族乃是重罪,当处以重刑。”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看了眼文锦禾身边奄奄一息的奶娘。
若是今日能因为她她而重罚文风盈,顺便就能重创宁贵妃,那她,一定会好好对待奶娘的。“奴婢没有说谎,刚才九公主说,是因为奶娘行巫蛊之事诅咒于她才来惩罚奶娘和十公主的,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你给本宫住口!本宫才没有!来人!还不把这个满嘴谎言的婢子给本宫拖下去,重重的掌嘴!”要上前的婆子被皇后的一个眼神制止了。
陛下皇后都在,哪怕九公主是她们的主子,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啊。在婆子犹豫的瞬间,九公主的怒火到了一个顶点,竟是丝毫不顾形象,直接就行文昌帝身后走出去,上去就想给柳青狠狠的一巴掌。
今日她就要撕烂柳青的嘴,看她还敢胡说八道,败坏她的名声。高高扬起的巴掌在挥下来的瞬间被杨承拦住了,这宁贵妃看着聪明,怎的教出来的女儿如此不成器。
若是当着陛下皇后的面亲自动手掌掴宫女,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这跋扈嚣张的名声算是做实了。如今宁贵妃和皇后已经斗的很厉害了,这个胸大无脑的九公主,竟然还敢给宁贵妃添乱。
“公主千金之躯,怎可为了一个微贱的宫女劳驾玉手,这点子小事,还是教给杂家来吧。”杨承一副维护皇家体面的样子,表面上轻声劝着九公主,暗地里不停的给她使眼色。
皇后怎么看不出来杨承的小心思,实际上,在这宫中,她最讨厌的就是杨承和宁贵妃。若不是他俩狼狈为奸,牢牢的拴着文昌帝,她这个皇后,也不会入此辛苦。
定定的站的笔直,皇后今日一身朱红的凤袍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泽。头顶三支赤金镶嵌红宝石的步摇,配以华贵的累金丝铅八宝的华胜,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片金光之中,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杨公公此言差矣。”别人为了对杨承这个陛下亲封的圣尊诰太监的尊敬,都是称呼他为大总管的。不过皇后历来看杨承不顺眼,若不是他仗着自己的权势给宁贵妃撑腰,宁贵妃也没有如今的实力与她抗衡。
“九公主身为皇家女儿,一举一动都当作表率,可是刚才所为,九公主要不要和本宫解释一下,你学的女学女戒都到哪里去了?师傅就是这样教你,大庭广众之下口出狂言,掌掴宫女的吗?”
说到最后,皇后的脸色变得极为严厉,果然是宁贵妃教出来的,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的女儿,就绝对不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父皇!”文风盈可怜巴巴的看相文昌帝,她就知道皇后看她不顺眼,这会儿抓住了她的把柄,还不知道要怎么教训她呢。父皇最宠她了,这个时候还是向父皇求救比较好。
出乎文风盈的预料,文昌帝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来安慰她,反而眉头紧锁。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眉间已经有很明显的川字纹。
文昌帝宠爱文风盈,一方面是因为她是宁贵妃的女儿,爱屋及乌又与她母妃长的颇为相似,才得了他的宠爱。另一方面是文风盈不像别的女儿那行那般惧怕他。
能够在他面前笑嘻嘻的插科打诨开玩笑,让他有一种虎父无犬女的感觉。他最看重的,还是要女儿的乖巧懂事,对女儿的女学女戒三从四德的教育是从小就请了师傅严格教导的。
身为天子,他的威严不可侵犯,如今还在他面前,盈儿救如此失态,实在太不成体统。“好了,盈儿。”文昌帝阴沉着一张脸,这个他一贯宠爱的女儿,怎能如此不顾及形象。
“听你母后的,你身为公主,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万不能让人去看笑话。”文风盈委屈的点头,“父皇母后,儿臣知错了,刚才只是一时冲昏了头脑,现在儿臣不会了。”
文昌帝欣慰的笑,拍拍文风盈的肩膀,“这才对,父皇的盈儿,总是懂事的。”文风盈假装害羞的低下头。形势转变如此之快,大大出乎了文锦禾的预料。
难道文昌帝真的如此信任文风盈?只凭她三言两语,态度就有如此大的转变。将奶娘交到沧水怀里,文锦禾一路膝行到皇后面前,“母后明鉴!刚才九公主口口声声说奶娘行巫蛊之事,那么证据呢?”
深深的一扣头,“母后,奶娘伤的很重啊,这会儿都老师发热了!圣祖爷曾有祖训,是要善待奶娘的啊,奶娘今日遭此不白之冤,险些丢了性命,难道就这样草率了事吗?”
“那,依着十公主所言,应当如何?”文锦禾死死盯着文风盈,目光似要泣血,“刚才九公主所说,是因为奶娘行巫蛊之事诅咒于她才对奶娘施以酷刑,那么如今,并没有发现奶娘的罪证,是否应该,所有的罪责应该如数还给九公主呢?”
文风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文锦禾不顺眼很久了,平时宫中因为文锦禾势单力薄的原因,欺负她的皇子公主不少。
今日这个文锦禾是疯了吗?她一个最不受宠的公主居然和她这个最受宠的公主正面对上?当真是刚才的处罚轻了,就该一来就拔掉文锦禾的舌头,看她还敢胡说。
第十一章 殒命
“都说了本宫是受蒙蔽的,听不懂是不是,谁给你的脸来责罚本宫?”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文风盈再次说话不动脑子,文锦禾在心中勾起一抹冷笑。
她对文风盈的性格算是很了解了,典型的受不得刺激,一激动就说话没脑子。“那依着十公主的意思。应当如何呢?”
文锦禾笔直的跪在地上,纤细的身躯撑起最后的倔强。穿着一身对襟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三千青丝只是随意的用一根浅碧色的发带竖着。
随意的戴上绘银的挽带,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宫涤,斜斜插着一只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华胜,浅色的流苏随意的落下,在风中漾起一丝丝涟漪,眉心也没有点近日京中贵女盛行的花钿。
白皙精致的一张芙蓉面,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此刻紧紧的抿着。
长发直垂至脚踝,在微风中,青丝随风舞动,发出清香,腰肢纤细,四肢纤长,有仙子般脱俗气质。这就是文风盈为什么一定要针对文锦禾的原因。
明明只是从一个低微的女衣肚子里出来的,却偏生上了一张出色的脸蛋。这还是毫无脂粉的时候,若是有精致的妆容再行装扮,还不知道要勾走多少人的魂。
文风盈走上前来,站在文锦禾前面,她文风盈一直有文昌帝国第一美人之城,每次出现,无一不是精细打扮。对好看的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不然,当初柳青也不能凭借一副精致的绣品就入了她的眼。
近日是特意来给文锦禾好看的,自然是要极尽奢华精致至极。月白色与淡粉红交杂的委地锦缎长裙,裙摆与袖口银丝滚边,袖口繁细有着淡黄色花纹,浅粉色纱衣披风披在肩上,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紫鸯花,煞是好看。
腰间扎着一根粉白色的腰带,突触匀称的身段,奇异的花纹在带上密密麻麻的分布着;足登一双绣着百合的娟鞋,周边缝有柔软的细毛,两边个挂着玉物装饰,小巧精致。
玉般的皓腕戴着两个银制手镯,抬手间银镯碰撞发出悦耳之声;左手小指上戴了一枚昂贵的尾戒,虽不是碧玉水晶所制但也耀眼夺目。
娇俏的下巴骄傲的抬起,冷哼一声。黑色的眼眸摄人魂魄,灵动的眼波里透出灵慧而又妩媚的光泽,樱桃小嘴上抹上了蜜一样的淡粉,双耳佩戴着流苏耳环。
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插着宝石珍珠璎珞,映衬出云丝乌碧亮泽,斜斜一枝紫鸯花簪子垂着细细一缕银流苏,额前的刘海处微别了一个银纹蝴蝶发卡。
娇嫩洁白的小手里紧攥着一方丝绢,淡黄色的素绢上绣着点点零星梅花,衬得此绢素雅袖口繁细有着淡黄色花纹。
此番装扮,不知花费了多少银钱。都城之内还有不少百姓还在为衣食发愁呢。就文风盈的这一身,就足够平常人家吃穿不愁起码一年。
“本宫没错,至于受伤的奶娘,本宫会派牙医来为她诊治,还会命人给她置办昂贵的补品,此番,你可满意了?”
文风盈要是换在平常,绝不会对文锦禾如此好言好语,不过刚才杨承总管都提醒她了。父皇还在,她就只能是那个乖巧的女儿,至于之后会怎样,那可就不管她的事了。
文锦禾还来不及反对,就听到文昌帝赞许的声音,“盈儿此番安排甚好,奶娘人还活着,责难盈儿做什么,她年纪还小的。”
文昌帝的话让皇后很失望,人没死就不算事儿了吗?果真是宝贝女儿,是舍不得受委屈的。假惺惺的问文锦禾,“十公主意下如何?可否同意九公主的处置方法?”
文锦禾来不及答应,就听到沧水惊慌的声音,“公主,公主,不好了啊,奶娘呼吸变的很急促,身上也很烫啊!公主您快来看看!”
文锦禾立马站起来,往奶娘的身边奔去。她心中焦急,短短的路程都险些摔倒两三次。“快,去找太医来看看。”皇后转身看向晚秋,低声吩咐道。
奶娘年纪并不大,可是自打接手照顾文锦禾起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文锦禾没有亲娘照顾,陛下又把她扔在奶娘院不管。这些年来,奶娘一直很辛苦的在支撑。
此刻,奶娘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因为疼痛而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脸上。脸上蒙着很大一圈白布,挡住了半边脸,不过透过奶娘颤抖的嘴唇,依然可以看出,她已经很疲惫。
“奶娘,奶娘,是我啊,你别吓我,和我说说话好不好?”文锦禾奔回奶娘身边,将她揽在自己怀里,紧紧的握住她的手。眼泪不自觉的滑落,因为太紧张,声音里满是哭腔。
感觉到文锦禾过来,奶娘的嘴角绽开虚弱的一个笑容。抬起干枯的手掌,摸索着去摸文锦禾的脸。感觉到奶娘的动作,文锦禾忙把自己的脸放在奶娘的手心上。
“奶娘,我在呢,我在呢,不怕啊,沧水,快去叫太医啊!”沧水被文锦禾的厉喝吓得一哆嗦,赶紧跑着去找太医来。
摸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公主的脸,奶娘觉得很欣慰,“公主啊,不用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的。”停顿了一下,奶娘说话都很费劲。
“不会的不会的,奶娘,沧水已经去叫太医了,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感受到文锦禾的眼泪,奶娘小心的哄着。
“不怕啊公主,奶娘只是去陪你娘亲了,不害怕啊,不要哭,奶娘不在了,你要坚强啊。”嘴角有血沫涌出,文锦禾神手去抹,却止不住。
“公主啊,好好活下去,啊!”奶娘的手无力的滑落,已经没有眼珠的眼睛,缓缓滑下一行血泪。
第十二章 悲痛
世人常说,好人一生平安,可是像奶娘这般,一生勤勤恳恳的人,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何却被文风盈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夺去性命?
文锦禾不干,自生下来开始,生母去世,便是奶娘一直在身边照顾她,当她是亲生女儿一般对待。奶娘院本来生活便不富足。
为了给她最好的照顾,当初求了管事姑姑许久,才将奶娘院里的秋棠阁给打扫出来给她居住。否则她好歹也是一个公主,若是和一般宫女一样住在简陋的屋子里,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嘲笑。
秋棠阁原是前朝得宠的灵妃娘娘居住的地方。奇就奇在,灵妃娘娘乃是前朝皇帝的奶娘出身,比皇帝的年纪大了不少。偏生皇帝如同今日的文锦禾一般。
出生之时生母便因难产而死,当时宫中后妃不多,为了养好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在任的皇帝只得找了一个身家清白年纪尚轻的女子作为乳母来照料小皇子。
没有生母在身边,养母陈氏又懦弱不太得宠,小皇子对一心护着他的乳母感情越来越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离开父母遍不能安睡的地步。
在二十年前那场惨烈的夺嫡之战中,凡是有些权势地位的皇子都参与了,死伤无数。最后剩下的,竟只有当时根基极浅的小皇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坐上了皇位。
登机之初,就给奶娘颁布了诰命,后来,在手中实权在握之后,更是直接将奶娘放入后宫中,成了妃子。皇帝如此安排,不知惹得多少文武百官的不满。不过奶娘是个谨慎的人,面对皇帝如此偏爱,也没有表现出半分的张扬跋扈。
甚至自请住在当初作为奶娘的时候居住的院子,奶娘如此识大体更得皇帝欢心。不过,因着体谅奶娘辛苦,更是因为宠爱,便在奶娘院专门修建了一座精美的住宅供奶娘居住。
在文锦禾有记忆的时候,秋棠阁是很美的。那清晨的阳光丝丝缕缕、如同细雨般滴落在眼前这好似梦幻的房子上、洒遍每一个被年代尘封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