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勾唇一笑,凑近她耳畔:“在下的名讳,可实在不是随意能告知的,若是姑娘愿意,唤在下阿敛可好?”
美目飞斜,她快步走上前去,不愿再搭理这人。
第五章 拜师
一进小木屋,文锦禾就跪了下去,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你!”钱葵子眉毛一竖,跳脚道:“谁是你师父?我可没同意,你快起来!”
文锦禾摇摇头:“若是您不同意,我就不起来。”
名唤阿敛的男子也自顾坐下,调侃道:“姑娘真是不讲理,这世上还有硬要做人徒弟一说的。”
没有想象中的反唇相讥,她只是盯着眼前男子的青靴一言不发,脖颈弯成一道倔强的弧线。
钱葵子宽大的袖子一甩,坐在藤椅上,拿起一本医书:“女娃,你要跪就跪,我从来就不吃这一套!”
这一跪便是两个时辰,文锦禾旧伤未愈,此刻不由得面色苍白,冷汗淋漓。
钱葵子状似看书,其实一直密切观察着她,总觉得她似曾相识,像极了一位故人,现下见她不适心里有些着急,可碍于面子又不好相问,只得拼了命给阿敛递眼色。
阿敛挑了挑眉,忍俊不禁,心下暗忖:‘自与这老顽童相识,还未见他这般心慈手软过,这女子怕是当真不一般。’
故此,眼底的兴味更浓了几分。
再说一边的钱葵子眼瞧着文锦禾摇摇欲坠,急得跳脚,暗骂阿敛掉链子,直接起身,随手摘了几株药草泡水里搅拌一二,递给她。
“喝了,你要是死在我这,还是我的麻烦。”
想不到钱葵子如此心口不一,面冷心热.....这么想着,文锦禾接过杯子,道谢后一饮而尽,本来灼疼的伤口竟缓解七八,从丹田涌上一股清凉之意。
“前辈医书高超至此,小女更不会放弃拜师的念头了!”
“呵....”阿敛回过神来,笑道,“前辈的胸襟在下着实佩服,姑娘坚韧也实属少见,不然前辈就收下这名弟子如何?”
没想到他会帮自己说话,文锦禾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满心期待地望着钱葵子。
钱葵子捋了捋胡须,转问起别的来:“我问你,你娘是何人?”
文锦禾一愣,答道:“娘亲...是宫中女医,唤作殷娘。”
捋胡须的动作一顿,钱葵子眸中有惊喜划过:“当真是她!她现在人在何处?”
闻言,文锦禾眸色黯淡,神情悲恸:“娘亲去的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钱葵子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呆呆道:“怎么会...这样....”
文锦禾将前因后果皆讲了出来,半晌他怅然唏嘘,眼角似有湿润。
“天妒英才,红颜早逝......也罢,既是故人之女,小老儿便不再推辞了,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弟子,只可惜我即将要去一个地方赴约,教不了你什么,这屋子里还有后面密室中的医书手札尽数留给你,且先钻研着。”
说罢又掏出一个木制的圆管,“这是短哨,吹响它便可唤来我养的鸟,有事传书信给我即可。”
文锦禾接过来,又跪了下去,郑重地叩了三个响头:“皇天后土在上,一日为师,终不忘恩,请受徒儿一拜!”
这厢二人师徒情深起来,却未见一旁的阿敛若有所思,从刚刚的三言两语中,对于女子的身份,已有猜测。
思及此,他抚掌而拍:“好,在下能目睹促成此事,当真荣幸。”
钱葵子也欣慰地笑笑,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看阿敛又看看文锦禾,遂挂起一抹略显猥琐的笑意道:“为师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什么事?”
“附耳过来。”
.................
这一日,文锦禾在此耽误了不少时间,离开时那男子并未离去,想到师父所说,让她和亲庆明国摄政王一事,一路上都心绪难平,虽说这是她报仇的捷径,可.....还是有些犹豫。
据说那摄政王明敛,貌丑无盐又生性暴虐,嫁过去怕也是一场硬仗,至于钱葵子对她说的,夸赞那人的话,她只当是安慰罢了。
宫门近在眼前,她压下万般思绪,拉着沧水嘱咐道:
“沧水,一会你留在秋棠阁门口,若是有什么变故,你就去请皇后过来。”
“公主,你是怕九公主来....”沧水也醒过闷来。
她点点头,示意不可多说,又叮嘱两句,便回了阁内。
穿过抄手游廊,文锦禾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由心里一紧,几乎是小跑过去。
然而眼前的一幕,几乎让她哀断欲绝,目眦欲裂。
此时院中,两只恶狗正抓咬着一个妇人,这妇人双眼被剜,只剩两个深紫的窟窿还淌着血水,每次被咬张口叫喊却出不了声,仔细看去,舌头竟也少了半截.....
本来香气弥漫的秋棠阁,血腥不已,文风盈在一众宫女嬷嬷的簇拥下,正坐在不远处品着香茗。
“这贱婢就贱婢,命还真硬,都这样了还能有口气在。”
讽刺的话语传来,文风盈笑颜如花。
“公主说的是呢,要不要奴婢在来点花样?能博公主一笑也算是她的荣幸了。”
一旁的小丫鬟提着一条长鞭,不怀好意道。
文锦禾气血上涌,手脚僵麻,张嘴呕出一口鲜血来,这才感觉缓过劲来,急忙跑进去。
“奶娘!”她捡起石头砸向恶狗,紧紧抱住徐氏,泣不成声,“奶娘你怎么样,是不好,是我来晚了....”
徐氏听见她的声音,伸出伤痕见骨的胳膊一个劲的推她,生怕恶狗伤着她。
“啪啪啪——”文风盈抚掌而拍,“真是一场主仆情深的好戏呀,文锦禾本宫告诉你,徐氏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赐,本来她完全可以安享晚年,可你,偏生要去嚼舌根!哼,如今好了,这般死去也是她的解脱了。”
“啊——!”
听见这话,文锦禾更加悲恸,大吼起来,远在门外的沧水听见,心道不好,着急忙慌的朝凤和宫而去。
“文风盈!有什么事你冲我来,为什么要伤奶娘!我不会放过你的,你最好今日就杀了我,不然我叫你血债血偿!”
她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挣脱开徐氏的怀抱朝文风盈扑去,可惜还没近身便被一众婆子拿下,趴在地上,后背被死死踩住。
文风盈凑上前,扬手给了她一个巴掌:“你看,自不量力就是这种下场,来人,针刑伺候!”
所谓针刑,便是以淬了盐水的银针插入十指,十指连心,疼痛加倍!
徐氏听见匍匐到文风盈的脚下磕着头,却被抽了一鞭子。
“不要!不要....奶娘不要....”
文锦禾泪如泉涌,心生绝望,她以为重活一世可以改变奶娘惨死的命运,却不成想,因为她,奶娘比前世更要惨烈千倍。
两个嬷嬷一左一右的架起她,木制的合掌刑具套在她的手上,使她手指不能弯曲。
一排排针泛着银光.....
“动手。”文风盈又坐了回去,眸中全是得意。
“是!”
嬷嬷应声答道,捏起一根针就插入文锦禾的拇指,而那个小丫鬟正将鞭子抽的生风,打在徐氏身上。
精神肉体双重打击,文锦禾几欲昏厥。
“来人,备盐水,本宫要她醒着受这一切!”
“住手!”
两道声音重合,文风盈不悦回头却见文昌帝和皇后一同过来,往日满是慈爱的脸上此时是不可置信和滔天怒火!
第六章 揪心
皇后神色骤变,奶娘的凄惨形容连她看了也于心不忍。她贵为后宫之主,在外确是必须要保持端庄大方的形象,实际上,在后宫浸淫多年,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私下里,她命人动手除掉她不喜的人也不在少数。
不过,那也都是在地牢秘密处置的,除了她的心腹,绝无他人知晓。如今尚是白日,当着一众丫鬟太监的面,文风盈就敢如此对待一个奶娘,果然是宁贵妃的好女儿。如此天赐良机,她断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文风盈瘦弱的身躯颤抖了一下,像是被皇后的疾言厉色吓到了,双腿一软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回母后,不是儿臣要对奶娘如此。是她在宫中行巫蛊之事啊,前朝就曾有规定,巫蛊乃灾祸,是决计不可进入宫门半步的。”
皇后疑惑,这个奶娘她知道,一直跟在文锦禾旁边的一个小人物罢了,哪来这样大的胆子行如此大事。宫中有明确规定,无论何人,胆敢违背祖制,在宫中行巫蛊之事。一旦发现,便是按重罪论处。她不信一个奶娘就有如此胆量。
听到巫蛊二字,皇后还未来得及发作,文昌帝已是满面怒容。他身为天子,哪怕是性格懦弱听信国师与宦官,在这样的重要时刻,威严却也是不容挑衅的。
一直跟在文昌帝旁边的总管太监杨承,多年伴驾,早就对文昌帝的每个表情了解的十分透彻。见文昌帝如此形容便知是动了震怒。
将手中拂尘一甩,尖细的嗓音一声厉喝,“大胆,竟敢在宫中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来人啊,将这仆妇拖下去慎行司,严加拷问!”
文锦禾见杨承不过一句话便不分青红皂白想要将奶娘定罪,不禁大为着急。
慎行司是什么地方,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一个比地狱还要可怕的地方,有数不清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和折磨人的方法。
一旦进去了,无论你是否真的有罪,在如此身心的双重折磨之下,都会被屈打成招。奶娘现如今已经是这副模样,若是再被带入慎行司,那肯定是熬不住的啊。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一把掀开在旁边辖制住她的两个婆子,文锦禾慢慢的向奶娘的方向爬过去。她现在腿软,已经走不动了。抱着奶娘已经开始发冷的身子,文锦禾厉声尖叫,声音似字字泣血,听在人耳朵里感觉都慎得慌。
“九公主口口声声称奶娘行巫蛊之事,可有证据?就算有,奶娘也应是被关押之后再行审问。天子脚下,宫门之中,当着父皇母后的面,九公主就是如此彰显自己的行为处事吗?”
转头看向皇后,奶娘的惨状文锦禾已经不忍心看,这样的形容,要是再不加已诊治,奶娘性命堪忧啊。看着文昌帝那张冷漠的脸,文锦禾在心里冷哼。这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看着比谁都要仁慈,实则骨子里凉薄至深。
当初能我了拉拢一个顾家就牺牲掉自己的性命,现如今,依旧是如此。想必奶娘的性命还比不上他一贯看重的好女儿的一笑吧。只可惜,重来一世,她绝不会让他们都好过。
冲着文昌帝和皇后的方向,文锦禾低下头,表情虔诚,在磕头的瞬间,心中转过千百种念头。今日之辱,他日比十倍奉还。欺负她今日无权无势,总有一天,她要他们跪在地上求饶。
“父皇,母后,锦禾再不懂事,也知道身为皇室子女,最要紧的便是做好表率。言行举止样样都需得得体大方,才不算辱没了文昌国的国风跟骨。九公主说奶娘有罪,锦禾不敢妄言,只愿父皇母后在此,能严肃审理此事。”
说完,深深的叩头,行三个跪拜大礼,文锦禾刚才的话可算是说道皇后心坎上去了。一个奶娘而已,是否真的有罪她并不在意。她想要处理的是文风盈,仗着宁贵妃的势头,这个丫头在陛下跟前太得脸了,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她的女儿的地位。
身为一国之母,她还有亲身的嫡亲公主在,怎能由一个妾室所生的女儿抢走最好的东西。这让她这个母亲情何以堪,今日之事,就算她怀疑是文锦禾一手策划的那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看了,陛下本就没关注过她,只要料理了文风盈,别的事情,她并不在意。
“你血口喷人!本宫的宫女可是亲眼所见你的奶娘拿着写有本宫生辰八字的小人儿的,上面满是银针,这分明就是在诅咒本宫!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儿臣听说,那巫蛊之事十分厉害,儿臣还年轻,不想就这样被别人害死啊。”
文风盈靠在身边的丫鬟身上,哭的梨花带雨,借着拿手帕擦眼泪的功夫,像文昌帝身边的大太监杨承使了个眼色。杨承接收到信号,立马表示明白,冲文昌帝鞠躬,弯下腰道,“陛下,九公主说的有理啊,如今陛下娘娘亲临,何不让侍卫立刻前去搜查。”
文昌帝点头,挥手让侍卫马上包围了这间小小的奶娘住所,他今日就要在这里料理了这桩脏事。瞥了一眼文锦禾,果然是贱民所生的女儿,从小没有一点遗传到他的血脉,行为处事如此不知检点。
身边的人也是,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敢如此胆大妄为,意图要谋害他最宠爱的盈儿,实在是罪无可恕。杨承的表现让皇后不满,一个太监而已,居然能让陛下赐下封号。给予他批阅奏折的权利,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在历朝历代,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古书曾讲,宦官当道,便是国之将衰。她贵为皇后,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尤其是这个杨承,居然收了宁贵妃做养女。
那个女人这些年她也算是受够了,忍到现在,她已经没有耐心再和她耗下去。对文昌帝一曲身,皇后赞道,“陛下圣明。有陛下在此,这年人再也不敢做那些脏事。”
第七章 冷漠
文昌帝颇有些得意的点头,这个皇后当初选的还是不错,起码知礼仪懂进退,这些年来也把后宫诸事打理的井井有条。当得起一国之母的风范,对此,他还是很满意的,因此在人前,他也愿意维护着皇后的面子。
“这样的大事,朕理应前来看看,皇后为后宫操劳了,朕心里有数。”骤然听到文昌帝的夸奖,皇后有些吃惊,然而多年来的端庄已经刻进骨子里,表面上她不会有有任何变动。
“谢陛下夸赞,臣妾奉旨掌管后宫,必然是要尽心竭力不让陛下担忧的。今日之事,依然是臣妾的失职。”见文昌帝面色稍缓,趁机道,“陛下,哪怕这奶娘有行巫蛊之事的嫌疑,可臣妾觉得,应该先派个太医来为她诊治一二。”
文昌帝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奶娘的样子太可怖,他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见文昌帝不说话,皇后继续道,“陛下以仁治天下,万民无不敬仰。况且这是一小小仆妇,就算有罪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动如此酷刑,要是被传出去,实在太有损天家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