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帝动容，身为天子，她最在意的就是颜面了，如今还有其余几国虎视眈眈，他绝不能让人看到他文昌后宫的笑话。“皇后说的有理，杨承，去叫个太医来，先行诊治。”
杨承是收了宁贵妃做义女的，自然是和宁贵妃和九公主站在一边，和皇后也是各种不对付。如今见着九公主在惩治下人，自是不愿皇后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
原本刚才这个十公主身边叫沧水的丫鬟来请陛下的时候他就打算拦住陛下的。一个不受宠的公主罢了，还想着费什么心思惹陛下的关注吗？陛下在意的女儿，有九公主一个也就够了。其他的，与他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何必多此一举。
因此，眼看着皇后把陛下拖过来，还看到了九公主凌虐下人的一幕，杨承已是万分不喜。若不是因为皇后执意要陛下一同前来，九公主还是那个在陛下面前乖巧懂事动女儿，绝不会让她暴虐得一面被看见。
心中不喜，杨承的口气就开始阴阳怪气起来，“皇后娘娘真是仁慈，一个仆妇也惹得娘娘如此怜惜。依着奴才看，这个仆妇涉及到巫蛊之事，就应呆在此地，等到侍卫的搜查结果出来，再行处置。”
文锦禾恨毒了这个杨承，要不是他狗仗人势，仗着文昌帝给的权利在后宫横行霸道，她和奶娘也不会吃这么多苦。哭诉道，“前朝就有规定，奶娘身份已不同往日，是可以接受封号能在宫中自由行走的。况且现在九公主口口声声称奶娘有罪，可是尚未找出罪证，如果奶娘因此含冤而死，父皇英明如何能够服众？”
文昌帝被吵得脑仁疼，瞪了一眼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不就一个奶娘么，也值得她这么拼命维护，还在这么多人面前打杨承的脸，果真是朽木。
皇后赞许的看了一眼文锦禾，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关键时刻脑子倒是还知道转。“陛下，十公主说的有理，就算有罪，也是该交由吏部处置，万万没有动用私刑致人于死地的道理。不过是叫个太医诊治一番，并无多少差别。”
眼看文昌帝有所松动，再接再厉道，“如果一会儿侍卫搜查出来，果真是有罪，再论罪判处也不迟。况且，这血淋淋的场面，谁见了都要害怕。公主都是千金之躯，可不要被吓到才好。”
皇后的最后一句话彻底触动了文昌帝，文锦禾会不会被吓到他一点都不关心，他在意的是他宝贝的九公主。这会儿文昌帝倒是忘了刚才和皇后一起赶到的时候，文风盈坐在一旁笑吟吟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害怕。
“赶紧宣太医，这副模样成何体统。”文昌帝脸色阴沉，眼前的事情他看着就心烦。皇后在一旁冷眼看着，夫妻多年，文昌帝是什么样子她清楚的很。就是一个明明懦弱无能又不愿意承认的胆小鬼。
不过四十来岁，脸上身体上都已显示出疲态，都这副模样了还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身为国君，却将国事都交给一个太监处理，还封为什么圣尊诰太监，都有权利批阅奏折。如此下去，谁还会在意他这个国君说的话。
皇后知道自己的夫君就是这般模样，可她身为一国之母，早就没有退路。两人夫妻多年，儿女都有了，夫君如此不成器，她也就只有依靠家族的力量，帮助自己的儿子尽快坐上太子之位。
只有大权在握，才不用惧怕任何人。有陛下亲宣，太医接到诏令，是一刻都不敢耽误，拎着医箱就跟着带路的太监急急忙忙赶来。向文昌帝和皇后行礼后，就准备去为受伤的奶娘诊治。
看到太医来，文锦禾赶忙扶着奶娘靠在自己身上，尽量让她不那么辛苦。太医在宫中时日不短，平时接触到的也大多是各宫娘娘主子和皇子公主。都是养尊处优的人，已经许久未曾看到过如此严重的外伤。
好在太医当年能够经过重重选拔进入宫中的太医院，医术水平还是很高的。先取出酒精之类的消毒工具，在手上套上棉布的干净手套，吩咐一旁的小医官替他系好袋子，先对奶娘的眼睛进行消毒。
血淋淋的两个大窟窿，眼珠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就算是眼珠还在，这样暴力的挖出眼珠，已经严重破坏了眼睛周围的组织和皮肤，这双眼睛，是不可能保住了。
文锦禾在一旁紧张的看着太医忙碌，她娘亲是医官，医术精湛根本就不是这些太医所能比的。没有人知道，娘亲把她毕生所学都留给了她，她自己学习，医术并不差。
文昌帝没兴趣看这些，看到太医来了，觉得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杨承早就很有颜色的吩咐小太监搬来了软塌供文昌帝休息，皇后陪坐在一旁，看着一旁的父女情深，眼底都是冷意。
第八章 逆转
倒真是心疼宁贵妃的好女儿，不过是行礼蹲着的时间长了些，这会儿看到软榻搬来了，就叫着文风盈一起去做了。就冲着这一点，她就绝不可能放任文风盈继续这样下去，她亲生的女儿，才应该是最受宠的那一个。
太医尽量下手轻一些，奶娘的惨状，他身为医者都不忍心看，这得要多狠的心才能下这样的手。手臂上的伤深可见骨，光是恢复手臂都需要花不少的时间。
还不算这舌头，太医叹气，已经只剩下半截了，以后说话会有很大的问题。太医带来的药箱里面有不少的干净白布，没想到用来给奶娘包扎伤口就几乎用完了。
看着经过诊治的奶娘，手臂都包的肿成一团，文锦禾看着很心疼，这是从很小起就一直护着她的奶娘，如果没有奶娘的维护照顾，她不可能活到今天。
看了眼地方，太医也知道这儿就是奶娘院了，眼前的小姑娘，应该就是在奶娘院里长大的十公主了吧。同样是皇家公主，小心的看了一眼在文昌帝面前撒娇的九公主。因为母亲身份不同，待遇就是如此天差地别，小小年纪，怕是吃了不少苦啊。
太医好心的给文锦禾提醒，“十公主，这位夫人伤势很重，手臂这里需要静养至少三个月以上。至于眼睛，下官已经尽力了，怕是保不住。舌头那里，现在只能用些放凉的流食，暂时不能说话啊，要小心保养，以免伤口再次裂开。”
文锦禾谢过太医的好意，看向文昌帝和皇后，“谢过父皇母后请太医为奶娘诊治。”皇后颔首，还算有点规矩。不过刚才太医的话，她可也是听清楚了。文风盈还真是看不出来，还能下这样的狠手。不过这样更好，更方便她来处理。
刚想开口指责文风盈心狠手辣，有损皇室体面，就看到一旁刚才奉命去搜查的侍卫队长带着一众人出来了，手里空空如也。皇后这才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真正的笑容，文风盈，你的好日子，应该是时候到头了。
皇后面色不显，她需要再等一会儿。侍卫队长再文昌帝面前行礼，“回禀陛下，娘娘，微臣带领侍卫们已经搜查了整个奶娘院，并没有发现任何与巫蛊之事有关的东西。”
“不可能！”文风盈一下子和被蜇了一样，跳起来美目圆睁看着侍卫队长，“一定是你们没仔细搜查！本宫的丫鬟亲眼所见，就是那个仆妇藏在房间里的，你们这是包庇！”
“放肆！你身为公主，谁人教导你说话如此粗野！”皇后冷冷的站起来，她这次可不打算给文风盈留面子。就算陛下护着，那又如何。她有家族撑腰，根本不惧怕那些。
文风盈胆怯的看了一眼皇后，皇后在后宫积威已久，她年龄尚小，还不敢和皇后正面较量。怯怯的拉住文昌帝的袖子，躲在文昌帝身后不敢说话。文昌帝不舍得见爱女受委屈，也不喜皇后如此强硬的作风。
身为国君，他最讨厌的就是任何人胆敢凌驾在他的头上，哪怕皇后也绝不可以。“既是如此，那便罢了，回宫。”冷冷的一拂袖，竟是如此就处理了这桩事情。奶娘遭受得罪就这么算了吗？
文锦禾咬牙，在文昌帝和皇后面前跪下，“父皇母后，今日奶娘遭此大难，儿臣不知，是谁在九姐姐面前嚼舌根，让奶娘竟会被折磨至此。求父皇母后明鉴，找出造谣的人，还奶娘一个清白。”
皇后在心里暗暗赞许，不错，还有点用处，抢在文昌帝面前说道，“陛下，十公主说的不错，奶娘这次确实是糟了大罪。光是她的眼睛，就已是不可挽回的啊。”
皇后说的情真意切，看在眼里都会称赞一声贤德，对宫中哪怕一个普通仆妇都关心体恤。文锦禾心里清楚，皇后来的目的是文风盈，宁贵妃和皇后不和早就是宫里公开的秘密了。
今日文风盈如此对她，在皇后眼里抓住的就是宁贵妃一个极大的把柄，只要罚了文风盈，母女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皇后而言，就是很大的收获了。
“那依皇后所言，应该如何处理。”文昌帝把文风盈护在身后，淡淡的问。皇后心知这是文昌帝挖了坑在等她跳，但是她更清楚，一旦她大度的表示文风盈年纪还小，就不重罚，文昌帝就能和上次一样，给文风盈处罚一个禁足便是。
到时候宁贵妃的枕边风一吹，还不是几天就放出来了，没什么效果。想了想，皇后看着地上跪倒一片的丫鬟太监，凉凉道，“九公主在诸位尚未出嫁的公主中，年纪算年长的。待人处事理应更加周到，为人要宽厚，方能做好下面弟妹的表率。”
皇后停顿一下，锐利的眸子看相刚才她和文昌帝赶到的时候，正挥舞着鞭子抽打奶娘的丫鬟。在皇后的视线下，丫鬟吓得瑟瑟发抖，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刚才臣妾看到这丫鬟打起奶娘来可是一点没手软，年纪不大心思如此毒辣当真是不可饶恕。臣妾建议，刚才凡是涉及到对奶娘施刑的，全都翻倍处罚，并且罚俸一年，所有人但是有阶品的都连降两级，以儆效尤。”
听到皇后的处罚，刚才还嚣张的不可一世的丫鬟瘫倒在地。她是因为最甜脑子活会讨九公主开心而作为贴身丫鬟呆在九公主身边的。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份儿，要是双倍的受到鞭刑，她怕自己熬不过去。
手脚并用的爬到九公主身边，死死抓着九公主的裙角，“公主，求求您，救救奴婢啊，奴婢还想在公主身边继续服侍啊。”九公主看了一眼脚下的丫鬟，眼里有一丝不忍。
最终，还是母后的教育占据了上风，接收到杨承的眼神，九公主狠心甩开脚边的丫头，将头纽开。如今的形势已是对她不利，她必须自保，其他人，她顾不得了。
第九章 指认（上）
跪在地上的宫女名唤柳青，是刚到九公主宫门中的，九公主因为宁贵妃受宠的缘故，也就格外的受到文昌帝的偏爱。她所居住的飞云殿乃是宁贵妃的宫殿旁边最为奢侈华丽的所在。
在宫中的时候，因为九公主和宁贵妃一样，十分喜好奢侈，又因为宁贵妃宠爱有加，加上枕边风吹的太好，文风盈的飞云殿从不缺少赏赐。衣裳布料都是极好的，更不用说一些珍惜奇珍了。
可惜了，九公主在文昌帝面前温柔乖巧的表象之下非常残暴的一个灵魂。柳青正是在看重九公主的性格之后，才一步步进入九公主的宫室的。
不过，九公主确实是被宁贵妃的过度宠爱惯坏了，娇生惯养出来的，动手的速度远比动脑子的速度快得多。甩开柳青的手，九公主一脸嫌恶。
这可是江南制造局特意给她新制的裙子，布料遍十分精贵。乃是三十个绣工极好的绣娘，日夜赶工连续三十日以上才能完成一匹。今年进贡的只得五匹。
其中一匹给了皇后，一匹给了太后，她母妃宁贵妃也得了一匹，剩下的两匹就由文昌帝留着赏人了。母妃素来宠爱她，见这布料她极为喜欢便全数给了她。
文风盈是在富贵窝里长大的，从小就没吃过苦，在宁贵妃的宠溺下更是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是宁贵妃没有的，也会跟文昌帝吹枕边风撒娇替她弄来。
因此，在看中这匹华贵的织金蜀锦之后，母妃就立刻给了她。并非是她眼皮子浅，她眼光高着呢。只是这布料实在好看，蜀锦本身料子极光滑就不用说了。
难得的是用极细的金线绣成了精致的百花穿蝶图案。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文风盈这么爱炫耀的人。怎会不穿着衣服给其他公主看呢，这才是显示她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的最好凭证。
这衣裳她今日还是第一次穿，都还没到一日呢，怎能就被这贱婢弄脏了。“给本宫让开，胡说八道些什么，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来人，把这婢子给本宫拖下去。”
九公主一声令下，便立刻有身强体壮的婆子来把柳青拖开。柳青再怎么坚持，终究还是个较弱女子，在九公主宫中的这些日子更是因为能讨好九公主而被好吃好喝的待着，原有的一点儿力气也都没了。
被拉开的柳青十分不甘心，就因为她是普通宫女，便要被如此对待吗？九公主总是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稍有不满就对宫中婢女又打又骂，再有甚者，被杖杀的也不再少数。
当初在进宫前，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父亲是秀才，在私塾里做教书先生。母亲温柔体贴，在家中操持家务，因绣工极为了得，有贵族家的大小姐请母亲去家中做教习。
她在家中，因是独女，向来是很受宠的。谁知有不测风云，父亲突染重病，几经周折遍寻名医无果，还将家中多年的积蓄全都达了进去。最终，还是没挽回父亲的性命。
母亲心力交瘁加之伤心过度，很快就病倒在床上起不来，无奈之下，她只有请家中唯一剩下的一个老仆照料母亲，自己卖身进入宫中。
想着能在宫中有机会能得到赏识，得些赏赐，也能给母亲买补品，让母亲早些好起来。她所做的这一切，终究还是没能挽回母亲的性命。
就在她进宫后一年，母亲也病逝了。她一个小宫女，无权无势的，又没有钱财去打点，老是被有资历的管事姑姑搓磨。分给她的，永远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儿。
大冬天的，她一双原本纤细修长的手，都长满了冻疮。还要被姑姑指示着去打冷水洗衣裳，最终实在受不了，只有把母亲留给自己的一副十分精致的绣品，拖了关系送给九公主，也顺便展示了自己不俗的绣工。
这才有机会留在九公主身边，不再受欺辱。来了九公主身边她才知道，外人眼里乖巧懂事的九公主竟是如此残暴的一个人，下人稍有不慎就会受到一顿毒打。
她为了保命，只得挖空心思想出一心很新鲜但是很恶毒的方法来讨九公主欢心。只有别人受罪了，九公主才会开心，也才会放过她。
不过此刻，柳青自嘲的笑了笑，刚才陛下和皇后娘娘都亲眼目睹她鞭打奶娘。这份罪名她已经是洗不清了，若是九公主再不出面保住她，今日，便是她的死期了。
反正事已至此，她帮着九公主做的伤天害理的事情不少。若就此被抛弃，她不介意供出九公主，能让金枝玉叶的公主为她垫背，她死的也不算冤枉了。
镇定了一下，柳青匍匐着爬到皇后面前，皇后和宁贵妃不对付早就是宫中公开的秘密了。此刻有机会能够处罚九公主，想必皇后娘娘也是很乐意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