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李傃很肯定地说道,“就算父皇不想,我也会上折子请求对西戎用兵。”
与此同时,乾宁宫中,李章做出了决定,由安国公王炎序来带兵,又点了几名将军一起,准备对西戎用兵了。
这次带兵中没有贵妃的兄长崔靖,尽管他也站出来请求出战,但被李章淡淡挡了回去。
站在殿中的楚王李佾百无聊赖地听着,忽然想起来之前贵妃与他提议去军中的事情,又见崔靖带兵请求被驳回,忽然心思一动,出列道:“父皇,儿臣想带兵出征!”
第84章 李傕、朕倒是很乐意让你去军中历练一二
李佾想要带兵。
站在他身后的李傕微微诧异了一瞬,只觉得这并不太像他认知中的那个楚王李佾。
在他心中的李佾,就是一个凡事争强好胜,但又总等着别人出力自己坐享其成的人——从他们俩在书房里面一起念书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受太多了。
这么一个人说他想去带兵,他是不信的。
带着几分狐疑抬眼看向了站在前面侃侃而谈的李佾,李傕思忖了片刻,又悄悄看向了龙椅上他的亲爹李章,此时此刻李章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根本无法猜出他到底在想什么——所以李佾想去带兵,就能去带兵吗?
正这么想着,一旁一个将军站出来了,道:“西边环境恶劣,还请陛下三思。”
这话一出,龙椅上的李章露出了一个宽和的笑,他便道:“正是如此,打仗不是儿戏,楚王虽然有心,但这次还是算了。”
李佾没有坚持,他后退了一步,重新回到了之前站的位置上——似乎也没多沮丧。
李傕垂眸思考了一会儿,只觉得李佾这行为大约是和贵妃有关系。
贵妃这是想让李佾赶紧在朝堂上有所作为?
但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李佾这正准备成亲出宫开府,在朝堂上有作为又如何,这样做只能展露野心,让人忌惮。
或者是,贵妃原意并非让他这样做,而是李佾自己随便琢磨了一下就让原本计划好的事情变了样?
想到这里,李傕看向了太尉崔靖的方向,站得远了,他看不太清楚崔靖脸上神色,但还是能辨出他似乎有些气恼。
这事情值得和他亲哥仔细说说。
李傕心里默默记了一笔,又有些惆怅:这样时候,身为太子他应当是在朝堂上的,而不是远远留在宫外。
他有些看不透了,他对李章的行为有所猜测但并不敢确定,对自己亲哥的态度又实在没想明白。
但有一点很确定,他知道他哥现在在帮他,不管是派到他身边来帮忙的陈品,或者是刚才站出来说话的将军,他很能肯定这些都是他哥影响下对他产生的正面助力,这些帮助不需要李傃去亲自吩咐什么,只需要他摆出态度来,就自然而然会有人上前来给予应有的回应。
正胡思乱想着,思路都快要跑去了十万八千里外,忽然听见上首内侍喊了一声“退朝”,李傕回过神来,抬眼便看到他亲爹李章已经离开了,于是他便跟随着朝臣们一起出了大殿,顺着宫道慢慢地离开。
还没走两步,他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喊他,回头一看,便见着是李章身边的内侍正小跑着过来。
“殿下,陛下让您过去。”内侍并没有避着两边的人,这话一出,原本在一旁也在往外走的李佾就敏感地看了过来。
李傕停下了脚步转身,倒是不以为意:“那就走吧!”
“父皇没叫我?”李佾凑了过来。
内侍为难地笑了笑,道:“陛下只叫吴王殿下过去。”
李佾翻了个白眼,有些不高兴地看了一眼李傕,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气哼哼地走开了。
内侍看着李佾走开了,才笑着催促了一声:“殿下快走吧,陛下等着呢!”
李傕点了点头,便跟着内侍朝着乾宁宫去了。
乾宁宫中,李章已经换了一身常服,见到李傕进来便直接免了礼,然后让人拿了奏折给他看。
“在朝会上倒是不好说,安国公倒是建议你带兵一起西征,你想去军中吗?”李章非常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大哥是太子,需要坐镇京城,是断然不能去的。至于你二哥,他向来是个游手好闲,不够稳重,带兵不太可能。你若是想去,朕倒是很乐意让你去军中历练一二。”
李傕惊了一下,是万万没想到他亲爹在这里等着他——以及,安国公他舅舅现在这么能干了?当初他亲娘还在的时候安国公要是这么能上杆子办事,何至于当年是那种情况?还是说人总要狠狠跌一次,才知道怎样办事?
李章看着他脸上显而易见的惊讶倒是宽和地笑了笑,道:“也不急,大军开拔还早,你回宫好好想想。若是拿不准,就去问问你大哥。”
李傕点了点头,就算刚才李章都说了乐意让他去历练,他也不能拿定主意现在立刻答应下来,他的确要好好想一想的。不过刚才都已经听着他亲爹说到了他大哥,他便也忍不住开口问道:“父皇,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你觉得西戎那个公主应当留下吗?”李章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了他一个看起来不相干的事情。
“留下?”李傕眨了眨眼睛没太懂这个“留下”的定义。
李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西戎那块地方并不是土地肥沃之处,那儿地势高,土地贫瘠,在前朝时候是流刑的去处。”顿了顿,他看向了李傕,“但既然能立国,也能说明现在那里比较之前已经不太一样——尽管朕仍然看不上,但或许对西戎人来说,那里又的确是珍贵的。战争永远不是在攻占下的那一刻就结束,更持久的斗争都在占领之后,他们会为了自己所珍视的土地而战斗,这时就需要有人有手段去应对,也就是需要一个治理的人。这就是所谓的打天下和治天下。”
李傕思索了一会儿,道:“父皇想放这个西戎公主回去重新治理西戎的意思吗?”
李章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声:“不过这件事情尚在商议中,有觉得这是放虎归山留后患,理由是这个西戎公主当初让西戎重新立国,这次回去一定能东山再起;也有觉得应当杀鸡儆猴,本朝如何对待西戎这样犯上的行为,是让周围所有人看在眼里,如若处理不当,将来就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顿了顿,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然后才问道,“你如何觉得呢?”
李傕一时间没有自己的想法,但却很敏锐地觉察出了在这件事情中他亲哥是怎样的态度。
毫无疑问,李傃是不可能支持让这个公主活着回去西戎的,这公主当初目标是他,虽然有淑妃侥幸出来帮忙挡了一刀,但他都能算是受害者。
李章这样的想法就基本等同于不追究责任,还要送这个梵珠公主一个荣华富贵,没有哪个受害者会接受这样的事情,就算李傃作为太子再怎么为大局着想也不可能会愿意答应——这或许也就是李章现在没有让李傃立刻回东宫来的原因?
这让他觉得他的父皇在此时此刻是属于皇帝的那一面压到了一切,他现在想着打天下治天下,所以所有人都只是工具,不管是现在沦为阶下囚的西戎公主梵珠,还是他亲生的太子李傃,又或者是朝中许许多多的人包括站在这里的他自己,一切不过是棋子,任由李章这个执棋者随意摆弄。
“如若要找一个了解西戎并且能镇压住局势的人来治理,或者也并不一定非要是这个公主吧?”沉默了许久之后,李傕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开了口,“何况她身上显而易见的缺点太多,也并不是好辖制的那种人。”
李章笑了笑,道:“的确如此,所以也不急于一时。”
李傕抿了抿嘴唇,他不知要说什么,只觉得脑子里面一团乱糟糟,有些理不清头绪。
回到德安宫之后,李傕让人备了马,便往围场去找李傃了。
到围场的时候,他却并没有立刻见到李傃,而是先见到了在太子营帐这边读书的李俭。
看到李傕,李俭下意识躲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才站直了身子没有往后退。
每次见到李俭都能得到这么个反应,实在是让李傕看都看得有些迷惑了,他干脆一伸腿拦住了李俭的去路,没好气地问道:“你每次看到我都在跑什么?我很可怕吗?我有什么地方对你不好吗?”
李俭不敢和他对视,只沉默地低着头,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四哥……”
“回答问题。”李傕看着李俭,他今天就要一个回答了。
李俭静默了好一会儿,方道:“我要去见娘亲。”
听着这样的答非所问,李傕冷笑了一声,道:“那就去淑妃娘娘面前问问,你到底为什么每次见我都仿佛老鼠见到猫?”
李俭抿了抿嘴唇,抬头看向了李傕,又有些茫然地把目光撇开了。
这叫他能怎么回答呢?
总不能说他是因为上辈子的阴影,所以现在看到他就想躲吧?
在他看来,上辈子的李傕就完完全全是个疯子,看起来温文尔雅,但行事完全没有章法又毒辣,他的确是争皇位失败了,他甘愿认输愿意去死,但李傕让人问他懂不懂什么是孝是什么意思?一定要把最难堪最不想面对的伤口撕开在人面前一遍遍鞭笞又是什么行为?
虽然眼前这个李傕不似上辈子那样,可他就是会想起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情,他单纯地就是想要离他远一些。
第85章 生母、生母是什么意思?
李傃出来时候,正好就看到他亲弟李傕把李俭堵着问为什么的样子。
李傕从小受宠爱,不似他总被规矩条条框框管着,性格事实上跳脱得很,此时此刻便好似个霸王,显得在他逼问下的李俭就好像个可怜虫。
轻咳了一声,李傃等着这两人看过来之后才含笑道:“和小孩子计较什么?你过来是有事情的吧?让六弟去淑妃那边吧!”
李俭听着这话飞快地起身行了礼,立刻马上就转身离开,半点也不停留。
李傕若有所思看着这小孩躲闪的样子,忍不住对着他哥道:“我觉得这六弟有问题,他每次看到我都躲躲闪闪,要么就是吓得站在旁边好像呆住了一样,我很可怕吗?我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或者听信了什么谗言流言之类的,对我有个不好的印象。”
李傃笑了笑,倒是不以为意:“五弟每次见到你也是噤若寒蝉不敢上前来和你说话,有什么不同吗?”
“那是五弟的生母本身没地位,而且还因为我们母后当年的事情贬过一次,所以他害怕我是应当的。”李傕很明白这背后的事情,“但六弟有必要这样吗?他现在在淑妃名下,淑妃向来和我们俩亲厚,他却怕我?这说不通。”
“想想他生母?”李傃让人上了茶,在椅子上坐下了,“因为仙仙的事情丢了昭仪的位分最后落得一个没名分的宫人的下场,本家安国公府被压着这么多年,今年才眼看着有些起色了,他对淑妃有几分真都难说,何况是对你?”
李傕想了想,从一旁内侍手里接了茶,还是觉得而有些古怪:“淑妃娘娘对他这么好,不偏不倚的公正,那态度无可挑剔,他难道对淑妃都还是个虚情假意?”
“未必是淑妃说,但这事情也不是秘密——至少淑妃没有瞒着的意思。”李傃淡淡笑了笑,语气全是无所谓的,“他不值得你有什么特别关注的,就当是五弟那样的弟弟就行了,他既不会对你有什么威胁,大概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助益。”
李傕喝了口茶,倒是也真的把这事情给抛开不想,只说起了朝堂上的事情。
“今天朝会上说了要西征的事情。”李傕道,他简单把现在拟定的带兵将军等等全部说了一遍,最后说起了楚王李佾请求跟着一起带兵和崔靖这次没能获准出战的事情,“老二会说想去军中真的出乎意料,但又觉得奇奇怪怪,按理说老二不是这种性子。”
“他的确不是这性子,这应该是贵妃希望他去做的事情。”李傃虽然不在朝会上,但对发生的事情并不觉得意外,“并且贵妃应当是希望在崔靖能出战之后,他再出来说想一起去——不过他自己应该没想清楚这其中先后。”对李佾他还是很了解的,他就是从小被贵妃宠着,万事都有贵妃在后面帮着,自己的头脑反而简单到有些好笑,“父皇不会同意他去军中的,如果只是如之前那样对着北边用兵,几路分兵,让他跟着其中一路不怎么危险的去历练也不无不可,但对西戎么,本身路也难行,这次大概也不准备分兵几路,带着他是不可能的。”
李傕点了点头,抬眼看向了他亲哥,道:“的确没准——但是父皇问我要不要去。”
“你想去吗?”李傃温和地笑了笑,“你若是想去,十率府中让人跟着你。”
“那……那不太好吧?那不应当是跟着你的吗?”李傕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些什么,他换了个位置,选择挨着他亲哥坐了,声音压低了很多,“哥,你想做什么?”
“扶着你在朝中站稳。”李傃看着他。
李傕静默了一会儿,欲言又止了许久,最后垂头丧气地低了头:“我……有点不懂。”
“你心里明白。”李傃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父皇想扶着你在朝中站稳,我只是顺着父皇的意思在行事而已。”
“可……那你呢?你才是太子啊?”李傕抬头,眉头是紧皱的,“这不应当、这是不应有的。将来我在朝中站稳了,然后我们就只可能面对兄弟阋墙,权力只有这一份,他不可能分一半给你又分一半给我。”
“但很显然,父皇并不会让你跟着我,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李傃语气很平静,“如果不出意外,也不用太久,等你和我都娶了王妃之后,你和我加起来就成为了父皇必须忌惮的势力,与其到时候落得一个父子反目,不如早早把我和你拆开,这样引得我和你因为权力争斗,他正好能把所有一切都握在手中。”
李傕听着这话,重新低了头,沉默不语。
他并非不懂这些,只是不愿意这么去想罢了。
他忽然发现他自己心中总存着几分侥幸,还总喜欢自欺欺人,他不愿意去看这些其实已经摆在明面上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