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有喜——西山有林
时间:2022-03-21 12:47:25

  夏守鹤说着,突然往我望过来,我浑身一凛,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他并没有看见我,而是穿过我看着帐外遥遥金沙碧天。
  “许是好奇吧,天意要给他和九姝又一个机会,我不过是促成此事,之后要如何,全看他。”
  缅柯苏还想开口说话,却被夏守鹤制止:“结界撤了有些时候了,为免过路人发现,你赶紧启程回去吧。”
  “那你呢?从这里赶回都城,快马加鞭还要个五六天的。你带着她走这一趟,也够辛苦的。”
  呵,这个缅柯苏从脚趾到头发丝,都在心疼夏守鹤。
  “出了这大漠,有马车等着接呢,我费不上什么力,你莫要担心。”
  缅柯苏走后,夏守鹤独自守着夏绥绥,在帐内坐了许久。
  “当时是我的错,害你被人摆布利用。想要保你性命,谁知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而我这一世…也不过是枚棋子罢了。”
  他伸手拂开夏绥绥额上散落的发丝,嘴角闪过一抹发苦的笑。
  “那我便好好做一枚棋子该做的事吧。”
  唇落在她光洁的额上,漫长而又克制的一吻。
  眼前画面一黑,再睁眼,我还在囚房里站着。
  夏守鹤背靠墙角而坐,身形佝偻,头低低垂着,脸庞淹没于阴影之中。
  我问:“方才那可是你的记忆?”
  他并不应答。
  “是你杀了夏绥绥,为了复活九姝?”
  还是沉默。
  突然一阵可怖的感觉钳住了我,我上前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骨瘦如柴的身体沿着墙面颓然倒下,那紧闭的嘴角渗出鲜红的血液。
  他竟然自尽了?
  我被震惊得不知所措,赶紧在神识里找九姝:“九姝九姝,夏守鹤死了!”
  良久后,我得到一声“嗯”作为答复。
  “方才谢往坡的事,你可也看见了?”
  “看见了。”
  我感慨万千:“九姝,真想跟你好好睡一场。”
  九姝怒道:“你胡说些什么?!”
  “夏守鹤不过和你睡了一次,就为了你谋杀亲妹,自己更是连命都不要了,”再想到隐忍数年只为灭掉夏氏的羽幸生,“是怎样超群绝伦令人**的技术,才能让睡过的男人都为你疯魔!”
  “你以为我两百年是白修炼的吗?早就告诉你老娘我凡是出手必巅峰…什么时候了,你脑子里装的竟然是这些!”九姝回过神来,赶紧扳正话题,“渡魂术我是知道的,通常都是将人魂魄放入他人刚死的尸身中,以达死而复生的目的。这法术奇诡艰深且不说,寻到适合的尸身就很难,因为必须和要复活的那人有血脉之亲。你先前说,你娘有狐妖一族血脉,那确确实实你是很适合的人选,夏守鹤对你痛下杀手的可能性很大…”
  她忽然停住了。
  我正听得入神,赶忙问:“然后呢?”
  她的声音多了些狐疑:“你…到底是谁?”
  我怔住了。
  “夏守鹤杀了夏绥绥复活我,那你又是谁?”
  一阵内力窜入身体,支配着我的右手迅速扼住自己的脖子,力道之大,掐得我即刻呼吸滞停。
  “你疯了吗?我要是死了,你也就没了!”我在神识里疯狂地大喊。
  “少花言巧语,我就知道你没对我说真话!你死了,我可还活着。羽幸生带你去梦离,怕就是为了还我那最后一魄,所以我才会出现在你神识里。魂魄归位七七四十九天后,我便能占据你的身体,你死我生,老娘可不亏!”
  我忽然灵光一现,且不去争她这番话有多少漏洞:“九姝!方才夏守鹤说的都是归还你的七魄——那你的魂呢?”
  脖颈上的力道突然小了些。
  “你…你想说什么?”她弱了气势。
  “我想说,我可能是你的魂。”
  背后忽然响起“沙沙”之声,回头看见那狱卒正挣扎着要起身。
  我忙喊九姝:“不好,狱卒要醒了。”九姝赶紧指点我找到那人的后脖颈,然后狠狠一记手刀劈下去。
  狱卒轰然倒地,我也疼得呲牙咧嘴:“你这一动手,杀敌三千,自损一百。”
  她啐道:“事情还没搞清楚呢,别想和我拉关系。你赶紧按我说的做,把夏守鹤衣服脱掉。”
  我大惊失色:“你不至于饥渴如此吧?人都死了,给他点体面罢!”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抽在了我右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你!!!”
  九姝:“你什么你?我算发现了,你成日脑袋里就没些正经。我可是办大事搞事业的,不像你话本看多了胡思乱想白日做梦!”
  我只能听她的去扒夏守鹤衣服。他的身体还有些温度,若无嘴角那道血迹,看起来也不过是在酣睡中的美男子。
  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可惜,可惜我还未能认识全部的他。一直以来,我都当夏守鹤阴险狡诈,怎料他所做的种种,都只为了那个未曾将自己放在心上的人?
  按九姝说的,我将他的左胸袒露出来。待好了,九姝道:“你去那狱卒身上寻把刀,然后将夏守鹤心口剖开。”
  我以为我听错了:“你说什么?
  “拿刀子,剖心。别磨叽了,这天牢外头的戍卫随时可能进来发现异常,赶紧动手!”
  都城天牢统共三层,呈金字塔状囚房数量逐层递减,越上层的囚犯越机要,夏家老小便是在这最上层的牢房里。这些信息,是我在宫里时阮儿就打听来的,她以为我在意,我却不甚上心,没想到如今还用上了。
  以九姝能力,翻上这第三层监牢不算什么难事,可要将外头守着的戍卫一一料理却不太现实。我们在对面屋子上趴了一个时辰,等到他们交班才寻出空隙。九姝轻功可至落足无声,又教我将迷魂液洒到狱卒们头上——说来也是神了,出宫后我按照她说的,去药房抓了几味药,出了大价钱让掌柜立刻帮忙煎。趁煎药的伙计离开去做事,她让我偷偷用簪子划破手指,将血滴入药罐里。
  等那伙计回来,拿起扇子没煽几下就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哈哈哈,先前我还担心能不能成,毕竟嘛你不是个纯血,没想到还真有用!”九姝大喜过望。
  我也是大开眼界,没想到自己还有如此魔力。要是早知道,许多事情做起来就得心应手多了。看来跟着这狐妖混,好处多多。
  然而一路对她马首是瞻,此刻我却执行不下去了。
  “你总得告诉我,为何你要剜他的心。”我感觉脑海里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九姝十分霸道:“剜了我再告诉你,若你真的是我的魂,那更应该照我说的去做。再说你现在有选择吗?”
  
 
第66章  章六十五
  身体受制于她,我确实没有选择。我从狱卒腰间摸出把匕首,抖抖缩缩地往夏守鹤渐凉的尸身上摸去。
  刚触到他身体,九姝就着急喊我:“我能感觉到他!我来摸我来摸!!”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兴奋……”
  “这可是老娘这些天来唯一有的触觉啊!!应该是因为他将自身作器,装过我的魄,所以对他我是有感觉的……”
  九姝说着,手轻轻摸上夏守鹤的面颊,将他唇边的血迹温柔地拭去,
  “可惜,刚见面,就要做这样的事。其实你早就不欠我什么了,但我若不这样做,更是负了你的好意。”
  语毕,她飞快地找准位置,手起刀落。
  温热的鲜血溅入眼眶,满目霎时被渲染成猩红。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团湿黏的物质包裹住。
  我的手,伸进了夏守鹤左胸那道刀口里。
  九姝完全不顾我的惊声尖叫,只管使劲在里头翻搅,我的大半个手臂及身子都染上了鲜血,场面实在过于触目惊心。
  她嘴上还念念有词:“快了快了,我太久没做这事儿,又不惯于使用你的身体,所以费时了些……”
  我欲哭无泪:“你还是少用我的身体为妙!”
  指尖忽然触到一个硬物,我以为是骨头,却听见九姝欣喜若狂的声音:“找到了!找到了!”
  她从那血肉模糊的窟窿里,掏出一颗暖黄如脂、质地如蜜蜡的浑圆珠子,冬枣般的大小。
  “这是什么?”我愕然。
  九姝笑了:“这是轮回珠。”
  我还没来得及追问什么是轮回珠,就听见外头有动静。
  “九姝,有人来了,东西拿了我们赶紧走吧。”我将珠子塞进包裹里,催促着站起身。
  将将踏出牢门,我就看见公孙云杨着戎服配剑,带着两名戍卫正朝这边走来。
  我掉头就想跑,却发现身后便是走廊尽头,无窗,更无路。
  “姝妃娘娘!”
  公孙云杨已经叫了起来。
  我赶紧将情形同九姝草草描述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朝着公孙云杨走去。我没有别的选择,若是等他走来我这头,看见牢房中死状颇惨的夏守鹤,那场面更棘手了。
  “姝妃娘娘,您这……”
  公孙云杨显然没料到我竟大摇大摆地自投罗网,一时间停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回过神来吩咐身旁的人:“去通知圣上。”
  “公孙将军!不可!”我慌忙阻止。
  “娘娘,您私逃出宫,圣上都急疯了,满城找人,您还是和微臣回去吧,”公孙云杨上下打量着我,“可您这一身血……”
  “公孙将军,”我厉声道,“您还记得当初,圣上带了一个人来苏照城,说要替你父亲了一桩心愿吗?”
  此话一出,公孙云杨分明身子僵了僵,但又迅速恢复过来:“圣上于我公孙氏有恩,这中洲无人不知,娘娘为何突然提起?”
  我冷笑:“你可知,于你有恩的,不是羽幸生,而是我。”
  公孙云杨咧了咧嘴:“娘娘说笑了,当时与圣上一同来的,只有一个伺候他的小厮,还是我亲自……”
  “亲自去酒楼接的人,”我打断他,“仙莱酒楼,我没说错吧?您的母亲莲安夫人,是公孙氏仇人之女,无奈却与你父亲相知相爱,因而被逐出家门,连她阿娘离世都未能赶到床前尽孝送终。她生前唯一所愿,就是得到已故母亲的原谅,以至于油尽灯枯辗转病榻之际,被心魔所噬,受尽百般苦楚。”
  “所以羽幸生来了,同你说他有办法可以帮莲安夫人扫去心魔,让她安详离世。他也做到了,对不对?”
  这些内情,都是先前九姝告诉我的。
  他依旧疑心:“这些……也有可能是圣上同你说的。”
  “哦?”我余光扫了眼他身后那扇狭长的窗,“那在你娘尸身上剜了个血窟窿的凶手,你可想知道是谁?”
  公孙云杨神色骤然松动,他瞪大眼:“你……你可真知道。”
  我无比笃定地点点头:“其实,圣上也知道,”使了个眼色让他靠近,“我可以告诉你……”
  他有些踟蹰,但身体依旧微微朝我这边挪了挪,就这一挪,在他和两名亲卫队队士组成的人墙上开了条缝。
  “剜你娘心的人,”我幽幽道,“是我。”
  说着还挥了挥满是血污的右手。
  再不信,看见我这副模样,也要起了疑心。公孙云杨眼里盛满了震惊,眉宇间缓缓染上了怒气。
  “不可能……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甩手就抖出迷魂液,那两名戍卫即刻倒地。然后我足尖一点,就从来不及反应的公孙云杨头顶跃了过去,直扑那扇半开的窗。
  “姝妃娘娘!”
  公孙云杨不愧是自小随军征战的豪杰,当下即刻反应过来,纵身就要上前追我。我赶紧叫九姝发力,双臂一展,从窗口飞跳出去。
  我问九姝:“为何迷魂液对公孙云杨无用?”
  “迷魂液对有仙骨的人无效。他娘有仙骨,他也有,不然你以为为何公孙止非要娶仇人之女?莲安夫人的父亲就是青鸾门的沐云真人,”九姝冷哼一声,“公孙氏习武世家,却向往修仙之术,公孙止便去南洋拐了莲安夫人来,想改一改血脉。这莲安夫人彼时年幼,还未到测灵根的年纪,就被公孙止花言巧语给哄骗着破了处子之身,又为他与娘家对抗,非要嫁来中洲。沐云真人勃然大怒,不得已将她逐出家门,从此青鸾门便与公孙氏结仇了。”
  原来竟是这样的爱情故事。
  足尖点破积雪,踏裂青瓦,我回首一看,公孙云杨早被甩开老远,但他还在奋起急追。
  “这下好,多了个仇家,”我叹气,“虽说他娘是病死的,但不得全尸,这账还是要算的。九姝,你造的什么孽。”
  “你不是我的魂吗?这本就是我们一起做的事,”九姝坦坦荡荡拖我共沉沦,“哦,还要算上羽幸生。”
  她刚说完,一个人影就如天外飞仙般,落在我前方。
  “姝儿,别逃了。”
  昨日一夜大雪,整个都城银装素裹,令凡俗平常的一事一物都多了几分熠熠生辉。
  羽幸生站在我前方的屋脊上,披着黑色裘皮长袍,面色是近乎透明的白,如立于水墨画中一般。
  我扫了眼下头街道上整齐排列的亲卫队——他竟然亲自带兵出来找人,而我偏偏就这么倒霉。早知道就不和夏佼佼多啰嗦了。
  “谁说我是逃?”我冷着脸,“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自然晓得我要做什么。你好好治你的国,莫要挡我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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