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买武器的也不多,顾客大多为各大镖局的镖师,还有权贵富豪人家的护卫,至于士兵衙役?那是兵部按照定数拨下来兵器,怎么可能有商贾插手的份?
柳家能做上这铁器买卖,就已经十分了不得了。
王参将没想到柳韶光会关心军需之事,仔细想了想,才点头笑道:“库房里还有许多弓箭刀枪和盾牌,尽够了。”
柳韶光则道:“武器备多点也无妨,分号那边也有铁匠铺,正好能将那头的东西都调过来。数目虽然不多,也算是我们的一份心意,还望将军莫要嫌弃。”
哪个将军会嫌弃武器太多?王参将不由失笑,正想说凉城不会出乱子,柳家商号这回运粮又给战马,很是出了回血,就别再糟蹋家底了。
但一看柳韶光眼中的担忧,王参将便陡然明白过来,小公子这是有些害怕呢。
王参将心下又是一笑,再一回想起柳韶光的年纪,又是心下一软,笑着点头应了:罢了,小公子娇生惯养,富贵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好模样,能一路吃苦来北疆送粮就十分不易了。眼下听到战事又起,心下害怕也在所难免。他要给兵器,自己便收着罢了,全当是安他的心了。
果然,柳韶光见王参将点头,眼神瞬间就亮了不少。王参将看得好笑,觉得小公子还真是少年脾气,被家人保护得很好,尚带着几分天真,待人以诚,委实讨人喜欢。
柳焕的动作也不慢,没过多久就将东西都备好了。
前线那边捷报频频,胡人彻底被赶回老家。徐子渊一马当先,率五千骑兵将胡人杀了个屁滚尿流,竟然连待了多年的祁云山都不敢再留,仓皇北行,不敢再南下。
北疆军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在徐子渊率兵回营时,将士们自发站在两旁,高举着手中的武器,满目狂热,齐声高吼为徐子渊欢呼,“少将军!少将军!”
永宁侯的眼中也浮现出欣慰的笑意,转而又消失不见,看着面色冷静的徐子渊淡淡点头,猛地伸手坐了个“停”的手势。欢呼声当即一停,永宁侯则高声笑道:“胡人已经被我们赶出了老家,他们的地盘,现在是我们的了!扩了疆土,这是青史留名的大喜事!咱们好好休整一番,回了凉城,再一起好好吃上一顿庆功宴!”
士兵们更为激动,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出征前那晚的烤全羊,目中满是期待,脸上溅着的血迹还未干,更显出他们的疯狂劲儿,“多谢侯爷!”
徐子渊下马,静静地站在永宁侯面前。
永宁侯瞧了他一眼,半晌才点头道:“这回你立了大功,他日回京复命,论功行赏,你该是头功。”
要不是徐子渊据理力争,永宁侯这回还真要中了胡人的奸计,以至于永宁侯现在面对徐子渊,底气都不若往常那么足。
徐子渊根本不在乎什么功劳,闻言神情丝毫未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永宁侯,淡淡催他,“既然战事已平,我们也该回凉城了。”
永宁侯当即冷哼一声,出息!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急着回凉城是存的什么心思呢!
徐子渊仿若没有看到永宁侯忽而难看下来的脸色,定定地看着永宁侯,大有永宁侯不给个明确的答复,他就不移开眼神的架势。
气得永宁侯呼吸都重了几分,恨不得抄家伙揍上这逆子一顿,最终还是没好气道:“急什么,等将士们休整好了,自然就回凉城!”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徐子渊便不再多言,转身就走,完全不顾永宁侯骤然难看下来的脸色。
这时,有探子匆匆来报,“侯爷不好了!羌王点了五万兵马,已经快到了凉城城下了!”
徐子渊骤然眼神一厉,翻身上马,厉声喝道:“轻骑兵同我奔赴凉城!”
永宁侯也沉着脸下令,“拔营回援凉城!速度要快!”
凉城那边,守城的军队可不到五万!
凉城。
柳韶光比永宁侯更早知道羌人出兵的消息。凉城周围,北疆军的探子可不少。羌王动了五万军队,凉城这边不可能没有打探到任何风声。
只可惜凉城守军不够,王参将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也只能按下率兵出城几十里安营扎寨,将羌军拦下来的冲动,恨恨地将所有守城军都调集过来,说什么都要让这帮趁火打劫的无耻羌人知道北疆军的厉害。
有了柳家先前调来的货,军需粮草都是尽够的。王参将心里更对柳家兄弟添了几分好感,特地过来向他们道谢,“多亏小公子前些日子送来的东西,放心,有王某在,定然能护二位公子的安全!”
柳韶光看着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士兵,还有王参将无畏的背影,心中也生出无限豪情:没了胡人又来了羌人,这帮子东西总不安分,这一回,便要打到他们安分!
第34章 、034
◎我要娶她◎
羌人来得突然,凉城这边并未做好充足的准备。即便有柳家先前运来的军需粮草在,也不大够用,毕竟真正开战,军需耗起来那叫一个吓人,尤其是羽箭,一轮接一轮射出去,又不能收回来,半天下来,库房的存货差不多就去了一小半。
柳家先前送来的武器中虽然也有羽箭,但那是猎户用的,不若朝廷发的好使,又因为猎户也不总是买,商号的存货也不太多,全都运过来,也就勉强够守军撑一天的。
眼下羌人气势汹汹地攻城,城墙上的武器消耗确实极大。
王参将就跟长在了城墙上似的,双眼通红,不断吩咐周围的士兵赶紧守好自己的地方,有架云梯的地方,全都严防死守,又大喊,“热水热油呢?都给我泼!使劲泼!”
一般来说,攻城军队,应三倍于守城军为好。羌人这支军队,勉强算是守城军两倍,战斗经验丰富的王参将对守好凉城充满信心。北疆军的战斗力,在整个锦朝都是数得上的。羌人悍勇不怕死,北疆军同样敢和敌人拼命,攻守之势,羌人想用五万兵力攻下凉城,除非踏着王参将的尸体过去。
不过,战事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最先的几场仗,必定是最为艰难的。
五万羌军人数可不少,乌泱泱一大片看不到头,一个个宛若见着了猎物的猛兽一般,红着眼嘶吼着攀着云梯往城墙上爬。凉城这边的驻军基本上都赶到了城门楼,杂乱有序地上上下下,有抬着伤兵下来诊治的,有听着号令毅然冲上去顶住前任位置的,最忙的是运兵器的小队,来来回回一直就没停过,气喘如牛都不敢歇一步,不要命似的为战友供上兵器。还有用锅煮着秽物的,水开了后便往底下人最多的地方倒,每倒一处都能听到敌人的哀嚎。
这法子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十分管用。被秽物伤了的敌人,秽气会侵入他的四肢百骸,用不了几天便会全身溃烂而死。打仗,能赢就行,哪还会讲究什么上不上得了台面的问题。
便是如此,城墙上的北疆军伤亡也不小。
羌人身材好大威猛,又和胡人一样,都是马背上的种族,天性好战,一个羌人勇士,不说以一当十,以一当五完全不在话下。
羌军统领也不是傻子,第一次攻城,派的自然都是部落里最英勇的战士。哪怕北疆军这边配合默契,又有城墙防御,凭借着蛮劲儿登上城墙的羌人也不少。这样彪悍的战士,在云梯上就十分不好对付了,上了城墙,一般士兵真的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有些羌人一边爬云梯一边弯弓搭箭,瞅准时机在云梯上停下来,从下往上放冷箭,时不时就带走一条守军的性命。
战事便开始焦灼起来。
王参将见守城的士兵已经倒下一波,更是怒不可遏,额间青筋全部暴起,高举着长刀,亲自来到一架云梯面前,对着将要爬上来的两个羌人便是砰砰两刀,刀入骨头发出沉闷的声音,咬牙怒吼,“狗娘养的杂碎!都给老子去死!”
这战一开,就是整整三天。
羌人没日没夜攻城,王参将也在城墙上站了三天。守城军换了一拨又一拨,城内的医馆都挤满了伤兵,治刀剑伤的金疮药紧缺,许多士兵只能躺在席子上痛呼,看着便叫人十分不忍。
柳韶光看着那些捂着伤口无意识痛呼的士兵,瞬间便回忆起来上辈子自己站在城墙上看到的那一片炼狱般的景象,心里怒火蹭蹭往上涨,差点咬碎一口银牙,“该死的羌人!有他们什么事?胡人都被赶回老家了,他们来添什么乱?等侯爷来了,必然要率兵烧了他们的老巢才能解大家的心头之恨!”
柳焕也是第一次直面战争,同样沉了脸,“前线大捷,侯爷他们应该已经收到了凉城被攻的消息,想必正在赶来的路上。再撑几天,就能等到援军了,这些个王八蛋,一个都跑不了!”
城墙上,王参将双眼布满了血丝,却还是不肯去合眼歇一会儿,不管两边的副将怎么劝,王参将还是那句话,“不把这帮杂碎给灭了,老子怎么睡得安稳?城内数万百姓,性命全都托系在我们身上,谁能睡得着?”
“将军!便是睡不着也要歇一会儿,这样下去,你的身子怎么熬得住?”
“老子的身体,老子自个儿清楚,现在还死不了!”
两个偏将急得直跺脚,偏生羌人那边就跟吃了药似的,不知疲倦,打下一拨又来一拨,三天三夜愣是没歇一会儿。北疆军已经露出了疲态,羌人却还十分亢奋,一个个鬼吼鬼叫地往城墙上冲。
这一回,见北疆军已然不若一开始那般奋勇迎敌,士气十足,羌人那边一马当先朝着城墙而来的,竟是羌人的副统领。
王参将等人驻守凉城多年,一眼就看出副统领的打扮不同寻常,立马猜到他的身份应当不低。
王参将当即来了精神,噌的一下拔出了自己的大刀,“那个狗东西的人头留给我!”
两位副将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之色。
这两位副将一人姓陈,一人姓张,都是同一年升上来的,平日里同王参将的交情都不错,虽然平日有些争斗,也算有些面子情。见王参将这般愤怒到快要失去理智的模样,二人心中也很是担忧,连忙一左一右跟在王参将身后。
羌人副统领身手极为矫健,三两下便攀上就云梯,一边爬一边顺手抓过旁边的羌人为自己挡住上方射下来的冷箭,不多时便登上了城墙。
迎接他的,便是王参将寒光凛凛的大刀。
陈张两位副将同样没有歇着,一人使剑,一人耍枪。长短兵器都有,羌人副将怎么看都是凶多吉少。
不过这人不愧是羌族最勇猛的壮士,见自己被围住,丝毫不慌,一个空踢腿精准踢开陈副将的剑,而后抓住张副将的枪挡下了王参将劈下来的大刀,再一个转身踹了张副将肚子一脚,落地后瞬间取下背上的长刀,同王参将战在了一处。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在片刻间完成,张陈二人还未回过神来,王参将已经和羌人副统领打得难解难分,他们一时间也难以进去帮忙,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张副将仗着□□的优势,挑了个时机一个枪花直刺羌人副统领手腕,副统领眼疾手快躲了开来,王参将的大刀已至,副统领匆忙之下只能勉强用刀挡了一下,但力气不足,右手小臂挨了一下,瞬间血流如注。
张副将动作一顿,不再插手,王参将一把大刀使得虎虎生风,满腔怒火都发在了副统领身上,恨不得当场取下他的狗头。
副统领虽然受了些轻伤,却也无损他的英勇,和王参将斗了个不相上下。张陈二人看着心里着急,再次提着武器前来帮忙。
这一回,四人混战,又有其他士兵围过来,场面更为混乱。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张副将被踹得一个踉跄,正好撞在王参将身上,将王参将撞得往副统领的方向偏了两步,却不妨那副统领等得就是这个时机,长臂一伸便抓住了王参将的肩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后一摔,连带着自己一起,从城楼上摔了下去。
变故发生得猝不及防,张陈两位偏将都愣在原地,而后扑到墙边大喊,“王将军!”
然而,他们看到的,只是王参将和副统领不再动弹的身子。
失了主梁,城墙上顿时骚乱起来,张陈两位副将心下焦急,都想稳住情势,奈何二人谁也不想让谁,竟然让局势更乱了几分。
柳韶光这几天也没歇好,醒了就在城里巡视一番,见了城墙上王参将的身影就觉得安心。然而今天,她从医馆出来,再次抬头看向城墙上时,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再听得有士兵不断哀喊“将军”的声音,柳韶光当即觉得头顶上炸了个惊雷,想也不想地冲上城墙。
城墙上,陈偏将还在拱火,“要不是你没用,又怎么会连累了将军!你竟然还有脸让大家听你的?”
柳韶光怒火直冲头顶,当即一声暴喝:“现在是争这些的时候吗?再吵都给我滚下去!”
她当了十多年的永宁侯夫人,自有一股威严,发起怒来,更是有几分徐子渊的影子,目光所到之处,竟无人敢同她对视,柳韶光顺势夺过陈偏将手里的剑,二话不说刺穿一个刚刚攀上来的羌人的喉咙,□□时溅了自己一脸血,白皙如玉的脸上红梅点点,竟显出几分诡异的妖艳来,“都给我闭嘴!盾牌挡上,放箭!”
那番气势,比之永宁侯竟也不差什么。陈张二人一时间被她震慑住,失了言语,其他士兵本就在迎敌,见情势安稳下来,自然是将全副心神都用在了抗击羌人上,听了柳韶光的号令,开始又一轮的放箭。
李偏将暗暗咬牙,狠狠瞪了张偏将一眼,看向柳韶光的目光也不甚和善,“我们北疆军的事,柳二公子贸然插手,不太合理吧?”
柳韶光面色一寒,将徐子渊硬塞回来的那块玉佩亮了出来,“现在合理了吗?”
李偏将瞳孔一缩,万万没想到徐子渊竟会把这样一件要紧的东西交给柳韶光,一时心下惴惴,莫非他早就料到了如今的局面?
柳韶光却无暇再管李偏将的脸色,一边给羌人补一剑,一边大喊,“再撑一两天,援军就要到了!死守凉城!绝不让羌狗踏进凉城半步!为王参将报仇!”
北疆军低落的士气瞬间被她这几句话激发得高涨起来,“死守凉城!为王参将报仇!”
哀兵必胜,王参将牺牲,士兵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全都发泄在攻城的羌人身上。
柳韶光上了城墙也没工夫再下去,柳焕即便气得想打她一顿,也只能踢了一脚大树,沉着脸也上了城墙。
“大哥你怎么来了?”
柳焕磨牙,“我要是不来,你还不得翻了天去!”
柳韶光无暇他顾,匆匆给柳焕塞了一把兵器,又哑着嗓子开始给众人壮士气,还时不时举刀迎敌,身上脸上全都是斑斑血迹,这辈子从没这么狼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