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永宁侯又是一顿猛咳,撇开眼不去看徐子渊,“老子又不是活腻了,真要活腻了,战死沙场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所以上辈子你才选择战场受伤吗?徐子渊几乎想脱口问出这话,眼中万般情绪起伏跌宕,最终还是归位平静,沉默地看着永宁侯。
永宁侯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虽然身受重伤,心脉受损,声音也不若以往那般中气十足,浑身气势却丝毫不减,还有心思戳徐子渊的肺管子,“你要是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说服你娘接受你那心肝儿。不然的话,以你娘那性子,哪怕有陛下赐婚,你那心肝儿进了府,也要吃她的挂落。”
说完,永宁侯还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对了,你娘不是还给你准备了个表妹,哎哟,这可有的你头疼的了。”
徐子渊回想起上辈子同柳韶光那些不愉快的争吵便不自觉地拧眉,永宁侯见状,暗暗松了口气,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你自己都马上就要后院起火了,竟然还有心思在我面前胡说八道,可真出息!”
徐子渊深深看了永宁侯一眼,直把永宁侯看的头皮发麻,这才收回眼神,低声说了句,“快要进京了,你好好歇着。”
景元帝竟亲自在城外相迎,徐子渊身披银甲一马当先,端的是举世无双的少年将军,见了景元帝便翻身下马,跪地抱拳,“参见陛下,臣不辱使命!”
景元帝看的心下欢喜,亲自上前扶起徐子渊,大喜道:“北疆大捷,子渊堪称我大锦朝新一代战神啊!有你这等社稷肱骨之臣,朕心下甚慰!”
语毕,景元帝又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关切问道:“永宁侯如何?”
永宁侯正好被亲卫抬下马车,一脸苍白,看上去命不久矣的模样,颤颤巍巍地想要爬起来给景元帝行礼,又狼狈地趴了回去,只能再三请罪。
景元帝痛心不已,上前握了永宁侯的手拍了拍,已然落下泪来,“爱卿受苦了!”
永宁侯同样满脸泪水,“陛下对老臣这般器重信任,老臣死而无憾矣。”
景元帝抹了一把泪站了起来,看向永宁侯的眼神复杂难辨,而后扬声道,“太医令,好生替永宁侯诊治,务必要将永宁侯治好!”
太医令苦着脸领命,景元帝这才红着眼看向一旁冷静自若的徐子渊,扬唇笑道:“子渊此番立下大功,朕当重赏!”
徐子渊当即跪下,肃容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受陛下重赏。陛下若是想赏赐臣,便替臣赐婚吧。”
景元帝大惊,险些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换了性子,常年不近女色过的比和尚还清心寡欲的人,竟然开口让朕赐婚?
景元帝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天,确定今天的太阳也是从东边升起来的之后,倒真有了十二万分的好奇心,“不知哪家千金能让子渊如此神魂颠倒?”
徐子渊神情一柔,“江南富商柳氏女,心怀大义,德行出众,臣心悦之,斗胆请陛下赐婚。”
作者有话说:
景元帝:老天爷诶,万年铁树他竟然开花了!
第38章 、038
◎赐婚◎
在听清楚徐子渊的话后,景元帝都懵了一瞬,难以置信地看了徐子渊半晌,眼中满是疑惑:你成日清心寡欲比和尚还冷淡,大家都觉得你眼光必然是挑剔得要上天,仙女也入不了你的眼。结果你现在说要娶一个商户女?
景元帝都觉得京城诸多贵女受不了这个委屈。
偏生徐子渊还用十分期待的眼神看着景元帝,以至于景元帝都不好意思猜测徐子渊这是未雨绸缪,怕侯府功高震主,提前给自己娶个毫无助力的妻子。
再看永宁侯也是一脸乐见其成的模样,景元帝就更奇了怪了,忍不住打趣徐子渊,“这柳氏女莫非是天仙下凡不成?竟然能让子渊也动了凡心?”
徐子渊嘴角泛出一抹笑意,惊得景元帝微微瞪大了眼,“在臣心里,她比世间一切女子都好。”
这铁树要么开花,一开花真是一鸣惊人啊。景元帝顿时啧啧称奇,瞧瞧这嘴,说起情话半点都不带迟疑的。这柳家姑娘,可真是个能耐人!
徐子渊坚持要娶柳韶光,景元帝自然不会在这等小事上为难他。说实在的,徐子渊娶个商户女,对景元帝来说也确实是一件好事,景元帝也没再多问,大手一挥便乐呵呵应了,“行,那朕就给你当回媒人!回宫后就让人带着圣旨去江南。”
到底还是对柳韶光极为好奇,景元帝说完后又添了一句,“到时候你们二人喜结良缘,你可别忘了带着柳家姑娘进宫来谢朕这个媒人!”
徐子渊眼中笑意愈深,郑重地又给景元帝行了个礼,“谢陛下成全!”
景元帝乐呵呵地拍了拍徐子渊的手,“战事告捷,你又要娶妻,这可是双喜临门,朕既然做了这个媒人,自然要再给你做做脸。回去后朕就叫人开了私库,你去里头挑几样做聘礼,朕再赐给柳家几样东西做嫁妆。景元一朝,目前为止,可没有夫妻成亲的排场比得过你们啦!”
徐子渊闻言更是高兴,想着上辈子柳韶光因着那些闲话受的气,更是用十二万分的认真来对待这次婚事,任何人见了他这副模样,都能看出他对柳韶光的重视。
景元帝原本只是凑个趣,见徐子渊这般看重柳韶光,心里又将柳韶光的分量往上提了提,决定叫人精心挑些东西同圣旨一并送去江南。
有重伤未愈的永宁侯在,景元帝也不好再多和徐子渊寒暄,展现了一番作为帝王对功臣的宽仁之后,便贴心地表示,“永宁侯伤势未愈,你们进城后便早点将永宁侯送回侯府歇着。明日的庆功宴,你可得养足了精神。”
徐子渊再次抱拳谢过景元帝,转身亲自将永宁侯抬上马车。
景元帝看着躺在担架上的永宁侯,心下亦是一叹,复杂难言。
大军进城,沿路都是百姓的欢歌笑语。徐子渊一身银甲,护在帝王辇驾旁边,银色铠甲在日光下似乎都泛出冰凉的寒意,俊美无俦的面容一片淡漠,恍若天神下凡,更是令躲在路两边厢房中偷偷向下看的闺秀贵女们脸红不已,怎么看怎么觉得徐子渊就是个上好的翡翠白菜,都想搬回自己家。
景元帝哪能猜不到这一点,一想到明天赐婚圣旨一发,京城中不知有多少佳人梦碎,景元帝居然还有些想看好戏。
回宫之后,景元帝径直去见了周太后。
周太后并非先皇皇后,景元帝当初也未为被立为太子。先皇晚年昏聩一心想寻仙问道求得长生之法,以致术士横行,朝中上下一片乌烟瘴气,诸皇子更是斗得昏天暗地,结果死的死,废的废,而后先皇暴毙,正好叫韬光养晦的景元帝坐上了九五之尊的宝座。
这其中,周太后功不可没。
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内敛温和,周太后有一双极为凉薄的眼,便是笑着,也能叫人看到她眼底的凉意。那是所有欲望都得到餍足后的极致孤独,举手投足间都是漫不经心的轻蔑与傲慢。
景元帝来时,周太后正悠闲地靠在榻上小憩,身后两名宫女轻轻替她打着扇,还有一名嬷嬷小心翼翼地按着她头部的穴位帮她解乏。见景元帝到来,慈宁宫中伺候的人顿时跪了一地,周太后缓缓抬眼,“不是出城去迎大军进京,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景元帝只道:“庆功宴定下明日下午,将士们一路辛苦,便先叫他们歇着去了。”
“该是如此。”
景元帝顿了顿,看了一眼周太后又飞快垂下眼睛,极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平淡自然,“永宁侯此番伤得很重,心脉受损,怕是难以恢复如初。”
周太后的眼神凝了一瞬,而后缓缓坐起身子,平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叹了口气,“英雄末路,令人惋惜,陛下且多照应些永宁侯府吧。”
景元帝见周太后凉薄的眼中渐渐浮上的哀意痛惜与叹惋,心中亦是一堵,“英雄不幸遇刺,朕亦痛心不已。父皇在时,也夸永宁侯是一员猛将,却不料,他竟会遭此一劫。”
周太后微微阖眼,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语气淡淡,“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狠人,对人狠,对自己更狠。陛下若是不放心,多扶持子渊那孩子便是。”
景元帝心知不能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顺势转了话头笑道:“那是自然。母后您定然想不到,子渊方才求了我什么?”
周太后睁眼看向景元帝,眼中终于有了几分兴味,“他平日里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又是个锯嘴葫芦,竟还会主动求你?”
“说出来准保让母后大吃一惊!”景元帝眉飞色舞地向周太后分享着自己的惊讶,“他竟然请儿臣为他赐婚!要娶的还是江南柳家那个商户女!”
“哦?”周太后微微挑眉,“这倒稀奇。”
“母后您是没看见子渊那眼巴巴的样子,就跟个愣头青似的,恨不得明天就把人娶进门。”
周太后听着,脸上便露出了些许笑意,想到永宁侯的情况,那笑意又很快消失不见,只是轻声提醒景元帝:“永宁侯伤到了心脉,子渊的婚事,便叫钦天监选个最近的吉日吧。有你这个媒人在,便是婚事匆促些,也没人敢看轻了新妇。到时候,再叫他们小夫妻进宫来让我见见。”
景元帝要的就是周太后这句话,心道子渊朕也就帮你到这里了,趁早把人娶进门也算如了你的愿。
于是,景元帝的赐婚旨意发的格外快。于京城所有人家而言,这一旨赐婚仿若在他们头顶炸了雷。谁家里还没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呢?徐子渊啊,永宁侯世子,景元帝心腹,刚立下赫赫战功,生得又宛若谪仙,还洁身自好不沾花惹草,这样一个样样都优秀几乎找不出缺点的少年郎,谁家不眼馋?结果竟然叫一个远在江南的商户女抢了先,搁谁能不憋屈?
传旨的太监得了景元帝的吩咐,一刻都没敢歇,带着圣旨和景元帝赐下的两箱赏赐便匆匆登上官船一路往江南而去。
柳韶光正被沈月华揪着衣袖数落,罗列了她八大罪状,“不就是染了病,还藏着掖着不肯见人。我都给你下过那么多回帖子,你倒好,竟然都给推了!范同知一家下了狱,马上就要问罪,萧通判擢升去了京城,萧姐姐也跟着一并离开了。宋珏更不用说,还要考乡试,早就回了京城,眼下乡试考完了,也不知道到底考得怎么样,我还等着他请我喝酒呢!你算算,你们一个个都不理我,可把我给憋坏了!”
柳韶光无奈,又不能明说自己先前不是染病,而是去了北疆,只能好好同沈月华赔不是。沈月华就等着柳韶光认错呢,当即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来提要求,一抬下巴,“锦衣轩又上了许多新衣裳,你可得一件一件穿给我看。”
大美人儿换上一套又一套的锦衣华服,这是什么视觉盛宴!沈月华已经期待许久了,正巧逮住了这个机会让柳韶光同意。
柳韶光无奈,见沈月华一脸“你不答应我绝不善罢甘休”的架势,只能认输讨饶,“行行行,都听沈大小姐的。”
二人在锦衣轩,还没开始试衣裳,柳家的小厮已经火急火燎狂奔过来,气都来不及喘,跑得太急一个踉跄就跪在柳韶光面前,把柳韶光唬了一大跳,“发生什么事了?”
“大小姐…您快回家吧!圣…圣旨到了!”
“圣旨?”沈月华也是一惊,“柳家怎么会接圣旨?”
柳韶光心中已然有了数,果不其然就听见小厮颤颤巍巍道:“听传旨公公说,这是给大小姐的赐婚圣旨。”
沈月华当即满脸疑惑:哪个眼光好下手狠的手脚这么快,竟然能请来赐婚圣旨?
再一想,能有这份本事,又和柳韶光有交集的,应当就是徐子渊了。这一刻,沈月华看向柳韶光的眼神便格外意外深长,心下还挺高兴,当初她就觉得柳韶光和徐子渊十分相配,碍于双方身份悬殊不好明说,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还真成一对儿了,还是圣上赐的婚!
柳韶光上辈子已经接过一次赐婚圣旨,一回生,二回熟,反倒成了最淡定的那个,低声同沈月华道了别便一路向柳府赶去。
前来传旨的公公对柳韶光很是客气,临行前徐子渊还打点了一番,太监都是人精,见徐子渊这般重视柳韶光,自然不会轻易得罪了这位未来的永宁侯世子夫人。
柳家其他人早就祭好了香炉,正焦急地等着柳韶光,终于见了柳韶光的身影,赶紧将人迎了过来。
柳韶光不慌不忙地同传旨公公问了声好,这才优雅跪下,“民女柳韶光接旨。”
传旨公公打开明黄色圣旨,尖细响亮的声音响彻柳府上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柳氏女德才兼备,性敏淑慧,品貌出众。永宁侯世子俊逸英勇,文武双全,乃朕之肱股之臣。二人天造地设,为成人之美,特赐柳氏为永宁侯世子之妻,择良辰完婚。钦此。”
“柳大小姐,恭喜了,这可是多少大家闺秀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啊,赶紧接旨吧。”
柳韶光不期然回想起上辈子自己听到圣旨时的兴奋喜悦的心情,眼中一片平静,恭敬抬手,“民女领旨,谢主隆恩。”
柳福贵都高兴得傻了,连连给传旨公公塞钱袋,笑得见牙不见眼,“陛下赐婚,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啊!公公您都收着,沾沾喜气!”
传旨公公十分满意柳福贵的上道,掂了掂钱袋子,乐呵呵地离开了。
剩下的柳家人中,柳老太太和柳福贵还在狂喜,江氏同样喜出望外,唯有赵姨娘和柳玉莲满脸憋屈,连个微笑都挤不出来,脸色十分难看。
柳韶光的目光淡淡扫过去,赵姨娘瞬间回想起先前被掌嘴的痛苦与羞辱,赶紧挂上讨好的笑意奉承柳韶光,“恭喜大小姐贺喜大小姐,这可是打着灯笼都寻不到的好亲事呢!那可是世子夫人,大小姐日后可莫忘了亲人。”
柳玉莲勉强挤出了一抹笑,不甘心地看着柳韶光,半晌才掩嘴一笑,贺道:“姐姐大喜!也不枉姐姐费劲千辛万苦前去北疆走了一趟。”
这话一落,原本喜气洋洋的气氛便是一停。
柳韶光似笑非笑地扫了柳玉莲一眼,眼中满是不屑。
柳玉莲心下更是不甘,然而这一回,不需要柳韶光再说些什么,柳福贵便沉了脸,厉声斥责柳玉莲,“说的什么胡话!你若是再犯糊涂,便像赵姨娘那样,也挨上几个巴掌!”
这一刻,柳玉莲简直羞愤到了极点,看着拿着圣旨好以整暇看戏的柳韶光,再看看同样用失望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柳老太太,柳玉莲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嘴里已经有了铁锈味儿,红着眼弯腰向柳韶光认错,“是我失言,还望姐姐不要同我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