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确定吗?”
贺离恨刚从头晕中缓过劲儿来,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又被重重锤了一下,陷入一种似是而非的茫然无措之中,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拢住衣摆,将绣着金色梅花的布料捏得发皱。
段归道:“就知道您不相信属下,说实话……我也不是很相信自己,属下医术有限,但却认识好几位魔域内可以信赖的医修,而且前几天我听您提到过,梅先生的医术也非常好,让这孩子的母亲亲手把脉,总能分明吧?”
梅问情的医术当世无双,连他重伤成那副样子都能治好,炼丹炼器,旁门左道,奇门遁甲,拘神异术,无一不知无一不精。
她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贺离恨屈指撑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才道:“不要找她。”
段归愣了一下。
“就找一个可靠的医修来吧。”他道,“无论是否真的有、有了孩子,都暂时不要告诉她,她……不喜欢小孩子。”
第48章 .分寸浅紫色的丝带。
于是当天入夜后,贺离恨没有回去见梅问情。
段归的确认识几位医术令人称道的医修,但她们有的远在魔域之外,有的受困于自己的修为天劫之中,能够很快联系得上的只有一位。
毒医赵月寒。
夜色降临后,收到段魔君传音的赵月寒受托而来。她听从段归的吩咐,隐匿行踪,悄然潜入,在两人清修之地周围的一处隐秘小楼中会面。
松木小楼上下两层,结构精致,楼门有一只外表年龄五六岁左右的丹蚩楼童子看守。那童子红衣束发,坐在院落水塘边钓鱼,见到赵月寒的身影出现后,在阵眼的位置上关闭迷阵,才放她上楼。
赵月寒披星戴月,秘密而来,脚步停在屏风外,将身上的罩袍脱下,才敲了敲屏风的一角,急迫问:“阁下寻我何事?”
段归的气质、性格、身份,都跟贺离恨相差甚远,柔润得仿佛没有一丝锋芒。因他温文柔弱的外表,会让很多明明打不过他的女修都升起怜爱保护之心,所以他和很多人的关系都还算和缓。
段归伸出手,将屏风向一侧推开,他衣衫整齐,长发戴冠,脖颈上挂着日月瑶琴所化的吊坠儿:“夤夜邀你前来,实在辛苦,只是这事有些急迫……我有个朋友,他……他身体不大好,你来看看。”
赵月寒松了口气,道:“你如此郑重嘱托,秘密邀请,我以为是什么关乎生死存亡、修道渡劫的大事。”
段归没有多言,而是领着她进入内室。
挑过珠帘,内室与外界有一道轻纱帷幕相隔。赵月寒隔着一道薄纱,隐隐见到幕后静坐之人是一位腰身瘦削、仿佛很年轻的公子,只是看不清面目。
幕后之人拨开纱,将一只手放在梨木桌案上。
赵月寒将指腹搭上去之前,段归还格外细心地覆上一层丝帕。她凝神把脉,一边思索,一边抬眼观看段归的脸色,小声道:“你这位好友可有妻主?”
段归:“有的。”
“滑如珠玉滚盘,这是大喜的有孕脉象,你来切也是一样的,找我做什么?”赵月寒道。
她声音虽不大,但周围的两人都能听见。
段归见她抬手,也将丝帕整理收好,斟酌道:“我是肤浅皮毛,你才是术业之精,自然请教于你。我没有生育过,有些事知道的不清楚。”
赵月寒道:“原来如此……修士之间有孕不容易,必得两情相悦才好生育,而不像那些柔弱炉鼎,只要妻主有心,就能蹦出个孩子来。他有妻主,那之后的滋养抚育,自然有他的女人照顾,你就别操这份儿心了。”
她没有多说的意思,仿佛觉得这是常识,段归便连忙拉住赵月寒的衣角,请教道:“他的妻主……声名显赫,夫侍众多。”
他这么暗示,赵月寒也如同他预料的那样脑补出了复杂可怜的情节,神情顿时变化,流露出一股可惜之态:“那我跟你们讲一讲要如何照料吧……”
与此同时,另一边。
风评被害的梅先生伏窗远望,被寒冷夜风迎面一吹,总觉得背后一凉。
她抚摸着数月以来从指环那么大,一直长到如同巨蟒的幼小烛龙。烛龙通体赤红,鳞片坚硬,一对眼眸灿烂明亮无比,圆润如耀日,它的额头上生着一对赤金龙角,已有两根手指长。
烛龙栖息在她身畔,偶尔俯首在她怀中,将梅问情视为母亲。而它的母亲今日却有些焦躁,指尖不停地轻敲着拂尘玉柄。
倒不是贺离恨今晚没有回来,她才焦躁的,贺郎就算不回来,也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梅问情不会过多干涉,最多只不过是见到他时,以此为由多讨点亲吻罢了。
她的焦躁的原因来之无由,只是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在冥冥之中被自己错过了。在她这个境界之下,很多事都会有一种如同“心血来潮”的预感。
在这种预感之下,梅问情拍了拍幼龙的头颅,烛龙便乖巧地变小,头尾连接,在她手腕上伪装成一只赤色的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