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合线的离开好歹给了深见琉衣喘息的空隙,更令她惊喜的是,港/黑首领是个老奸巨猾的疑心病患者,他一边与男人达成合作,一边偷偷将原定说好的实验场所转移,变成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并且这个秘密在首领被暗杀后,伴随着他的死亡,同时被带入了棺材中。
——深见琉衣所在的“试验场”,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孤岛。
但那个时候,她已经在无数次重置轮回中陷入了混乱,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大脑封锁了所有记忆。
直到港/黑因为内乱,前代首领的遗物被瓜分,承载着深见琉衣所在“游戏”的光盘流落在外,机缘巧合下落入十七岁的五条悟手中。
许久之前遥远的一瞥终于有了下文,仿佛通过这一张光碟,将两个人的命运连接了起来。
……
也许过了很长时间,又或许只是过了片刻,深见琉衣猛地从庞大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缺失的记忆碎片重新拼成一副完整的拼图,深见琉衣总算明白,为什么五条悟有时候会哀怨地看着她,小声嘀咕着“琉衣真狠心啊”、“明明是恩人吧,以身相许不是正常发展吗”、“可恶啊,这么久都没有进展,肯定会被年轻的我嘲笑吧”……诸如此类奇奇怪怪的话。
“原来这么久之前,我就已经跟五条先生见过面了吗……?”深见琉衣有点难以置信,过了一会,想到现在自己的处境,又苦笑起来。
“也难怪五条先生这么说,从那个地方出来后,我的确没有好好地向他道过谢。”
初次见到那个被预言会成为最强的白发少年时,小小的希望种子在她心底种下,直到今天,终于开出了漂亮的花。
一手将她拉出深渊的,既是十七岁那个给了她第一缕希望的少年五条悟,也是现在这个将她带来高专、给了她庇护所的青年五条悟。
但不管如何,都是五条悟,仅仅是五条悟——会时刻寻找机会挂到她身上,会在不经意间就说出喜欢的世界最强。
“谢谢的话,等醒来的时候,一定不能再忘记说了……如果还有醒过来的可能的话。”深见琉衣轻轻叹了口气,她对于自己目前这种意识清醒、身体却陷入沉眠的状态接受良好,毕竟再糟也糟糕不过幼时了,“话说回来,虽然睡着了,但我好像保留着对外界的感觉……”
好奇怪。
深见琉衣能感觉到自己闭着眼,身体一动也不动——不,不对,好像有人把她从床上抱起来了,颠簸了一会之后,她又躺在了另外一张床上。
不会吧,按理说,她应该待在硝子的医疗室中,难道说那个缝合线潜入到高专里来了?!
深见琉衣紧张起来,脑子里转动着无数个猜测,但随后,她察觉到身边的床微微下陷,似乎有谁压了上来。
她的疑惑没持续多久,因为这个人从来不是安静沉默的性子,一开口,熟悉的声音就把自己暴露光了。
“琉衣酱,还真的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打算啊。”
——是五条悟。不过深见琉衣想了想,的确也只有五条悟会这么闲,把她折腾来折腾去的。
深见琉衣能清楚听见五条悟的声音,也能感受到他俯下/身来,呼吸轻轻拂过耳垂的微痒,但却给不出任何反应,落在五条悟眼中,仍然是那副看了就令他不爽的人偶娃娃模样。
“硝子说你也许永远也醒不过来,哈,怎么可能呢,即使是硝子,但说出这种玩笑话,我也会生气的哦。”五条悟的语气跟往常相比,听不出多少区别,但不知为何,深见琉衣总感觉周身的空气冷了几度。
身上盖的被子好像有点单薄了……她默默地想。
几秒后,深见琉衣感觉有温热的触感落在自己眉间,然后一路往下,似乎五条悟正在用描绘着她五官的形状。
“这双眼睛,应该映出我的身影。”眼皮被人轻轻按压了一下。
“这里,这么可爱的酒窝,应该多对我笑笑才对,当然异性对象仅限于我就够了,其他人敷衍一下就可以了。”脸颊的部位被人戳了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戳着某种弹性柔软的果冻。
“还有这里,什么时候再对我说说话呢……醒过来之后,称呼也该改一下了吧?总是五条先生、五条先生地叫着,弄得我跟伊地知炫耀可爱的未婚妻时,那家伙还因为称呼的原因,觉得是我强迫了你。”温热的触感最终落到了嘴唇上。
深见琉衣:……这种炫耀本身就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吧?还有,放过可怜的伊地知先生吧。
五条悟沉默了半晌,忽然笑起来,抬手将深见琉衣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很轻柔,语气也很温和,可保持着感知能力的深见琉衣却觉得有什么极度冰冷的东西,沿着脊椎骨爬上脑后。
“跟我说说话吧,琉衣。不然的话……我大概忍耐不了多久了吧?”五条悟的声音中带着笑意,慢慢地说道,“硝子说,我在发疯,嘛,我不这样觉得哦,只是最近稍微、粗暴了那么一点而已。”
“……哈哈哈,奇怪,东京的特级咒灵有那么少吗?最近完全看不到它们的踪影了呢,就连一级都少见,我有这么可怕吗?还有那些诅咒师,明明都告诉他们不要逃了,还是一见到我就跑,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耗子溜走吧?……真是的,夜蛾校长还为这个训了我一顿,说刑讯室都不够用了,这是那些老家伙该操心的事情吧?不过说起来,这几天诅咒师也都好像全部灭绝了一样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东京太安静了吧?”五条悟叹着气,好像真的为此苦恼一样,“琉衣,你睡着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显得太过安静了啊。”
深见琉衣不知该说什么,但现实情况也不允许她开口,而且她的直觉制止了她去探究五条悟话语背后的真实含义。
幸好,五条悟很快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去联系了太宰治那家伙了哦,虽说他的人间失格对上咒力时,效果会打个折扣,但起码比束手无策强。结果,琉衣酱,那家伙居然把自己折腾进了欧洲的异能者监狱了哎!虽然我觉得那个人迟早都该进去的,但现在搞这出,也太不是时候了。”
深见琉衣:……太宰先生到底怎么招惹到他了啊,似乎第一次见面时,五条悟就对人家抱有强烈的敌意,可太宰先生,分明是个温柔友善的人吧?
“没办法,我现在不能离开这里,只能拜托冥冥去那边捞人了……真是的,冥冥敲诈了我五千万呢。”五条悟抱怨道,“把太宰治那个危险分子卖掉,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吧?”
不,会产生把人卖掉的想法,你才是真正的危险分子啊,五条先生,深见琉衣无奈地想着。
五条悟是个很会自得其乐的人,尽管深见琉衣不可能给出任何回应,他也能自己叨叨个没完,而且他的话题跳跃性极大,上一秒还在夸耀自己只花了三秒就绕开夜蛾正道在琉衣床边放置的、用来防止有人夜袭的一堆咒骸,下一秒就开始聊起每天早上,家入硝子都会发现本该躺在医疗室床上的深见琉衣神秘失踪,然后冲到他房间砸门的暴躁行为。
“夜蛾校长和硝子总是杞人忧天啦,明明有我在吧,居然还担心会有人对你不利,琉衣酱,这是明目张胆地小瞧我了吧?我可是最强哦~”
深见琉衣实在很想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顺序搞反了,就是因为有你五条悟在,所以才会担心的吧?!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家入硝子气得要命、却没法上手把五条悟揍一顿的憋气模样了。
不知过了多久,五条悟的声音渐渐放轻,到后来,逐渐没声了。
深见琉衣不由支起耳朵,五条悟他走了吗?
莫名地,她竟然产生了些微的失落感。
周围的寂静持续了一阵,接着,深见琉衣感觉床垫又下陷了一点,五条悟似乎将整个人都压了上来,枕头的另一半多出一个重量——他躺在了自己身边。
深见琉衣的左手被五条悟从被子里捞出来,罕见地,他没有像以往那样,一上来就直接紧紧扣住别人的手指,力道大得怎么也挣脱不开。
他只是轻轻地,圈住了深见琉衣无名指的指根处。
温热的指腹在那个地方慢慢摩挲,连带着深见琉衣冰凉的肌肤也逐渐有了温度。
深见琉衣不解地眨了眨眼,五条悟他到底在干什么?好像并不是单纯在抚摸,倒更像是在……度量着什么。
就在这时,五条悟的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气息温柔而绵长:“果然这里也很细。”
很细?什么意思?
五条悟慢条斯理地圈住她的无名指,似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尺寸知道了,现在让人去订做,应该也赶得及。”
“因为琉衣擅自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伤了,而且还是这种一句招呼也不打,就自顾自地睡了过去,所以我决定,不能太纵容你才行。”五条悟抬起深见琉衣的手,轻柔的吻落在指根处,“啊,想到解决办法了,在你醒过来之前,先把你绑架到神社,然后等你睁开眼,就直接举行神前式,这个主意,非常、非常棒吧?”
第1卷 第66章
当伏黑惠走出校门口的瞬间, 他就后悔了,恨不得立马掉头原路返回。
但倚在对街路灯下的某位可疑白发男人, 却率先捕捉到了伏黑惠的身影,先是用力朝他挥了挥手,接着拖长音调,以一种伏黑惠听了只想捂住耳朵的过分热情的语气,喊出了他的名字:
“惠——这里这里!”
白发咒术师没有穿着高专/制服,而是搭配了一身休闲装,黑色的长风衣衬得他身材越发修长, 鼻梁上架着一副圆墨镜,隐约可以窥见镜片后属于天空的瑰丽色泽。从外表上看,他压根没什么年龄感, 混迹于一群归家的高中生之间,竟也能完美融入进去, 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甚至在看到伏黑惠之后, 这人还特地将墨镜往下拉了拉, 暴露出一张足以令这个年纪的女生脸红心跳的容貌。
“惠, 惊喜吗——”无视掉伏黑惠难看的脸色, 五条悟自顾自地喊道,“我可是专程来看你的哦!”
惊喜,简直惊喜到恨不能把这家伙当场暴打一顿的程度了,伏黑惠眼角抽了抽。
糟糕, 就因为自己犹豫的这几秒,现在想要假装看不见已经来不及了, 周围学生的目光也往这边聚集过来了……伏黑惠咬了咬后槽牙, 对男人高调张扬的作风感到十分不满, 但表面上依旧维持着一贯的冷面酷哥形象。
旁边一名双眼放光的同班女生忍不住朝伏黑惠凑近了些, 大胆地问:“伏黑同学,那是你的哥哥吗?”
伏黑惠面无表情:“不,请不要在意他,我和他没有一丁点关系。”
女生迟疑着:“可是……”那个男人,一副跟你非常熟稔的样子啊。
说话间,五条悟已经穿过街道,走到了他们面前,在听见伏黑惠撇清关系的发言后,这人十分做作地摆出被抛弃的可怜神情,配合上女生的疑问,语气悲伤地质问道:“太冷淡了吧,惠,对许久不见的监护人,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比如来一个久违的热情拥抱表示欢迎?”
伏黑惠懒得看他表演,冷着脸与他擦肩而过。丰富的经验告诉伏黑惠,越是理睬五条悟,这家伙就越起劲,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
才走了两步,伏黑惠就感觉肩上一重,五条悟非常自然地将手臂搭上去,低声说:“惠是要去探望津美纪吗?我记得你每周这个时间都会去医院的,带上我一起吧?看,我连花都准备好了哦!”
说着,他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献宝似的将手中的花束怼到伏黑惠面前。
伏黑惠沉默半晌,随后甩掉五条悟的手臂,迈开脚步:“……随便你。”
望见他这副别扭的模样,五条悟不由轻笑出声。他正要跟上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女生小心翼翼的声音:“那个,请问,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五条悟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女生羞涩而期盼的目光。
“这个嘛……很遗憾,答案是不可以哦。”五条悟顿了顿,笑容更深,他亮出手腕,让人能看清上面那一圈浅色的发绳——样式可爱,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属于女孩子的贴身物品,如今却戴在他这么个大男人手上,就宛如无声的标记。
“很好看吧?这是我给琉衣酱挑的呢,但说实话,她散着头发的样子才是最可爱的……啊,抱歉,不是故意要无视你的,只是一想到琉衣,我就有点控制不住,不过你应该能理解的吧,毕竟她就是我拒绝的唯一理由啊。”
五条悟将手腕上的发圈在那女生眼前晃了晃,像是宣告,又似是在炫耀:“因为,我和我的未婚妻,正处于绝赞的婚礼筹备期中哦~”
……
津美纪如同往常一般,闭目沉睡于病床上,散开的黑发如同浓密的海藻。
伏黑惠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他来医院来得很勤,但基本上都是安安静静坐半个小时就走,很少一个人在那儿自言自语。
可五条悟不一样,他根本闲不住,先是把带来的花束往花瓶上一插,接着就自言自语地跟空气聊上了,话题从鼓吹自己又吓死了多少只咒灵 ,一路发散到伏黑惠称霸整条学院街的壮举,直至当事人忍无可忍,黑着脸打断他,这人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病房重新陷入了死寂中,五条悟靠在窗边,视线扫过躺在床上的津美纪,想到了同样情况的深见琉衣,眸光倏地黯淡下来,仿佛正有无形的风暴在深处酝酿。
五条悟好不容易老实了一阵,伏黑惠坐在床边,盯着姐姐平和的睡颜,过了好一会,突然开口。
“……未婚妻。”
没头没尾的一个词语,五条悟明明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却还在装傻:“惠,询问别人的时候,态度应该更好一点哦?”
伏黑惠额上冒出青筋,啧了一声:“……你刚才说的未婚妻,是怎么回事?”
五条悟摸着下巴,理所当然地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要跟我缔结终生的人哦,毕竟我也到了这个年纪,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惠,你这副不信任的表情很伤人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