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府连接的那一刻，白光乍现之下，她似乎又见到了那条红线。一种猜想在心里生根。
识府内的君奈一见到小金出现，便直接了当说道：“你长期呆在人界不好。我自会想法子离开这人识府，你先回仙山去。”
他没想到小金竟会为了个凡人，将自己消耗至此虚弱的地步。
人界浊气污重，仙人呆久了尚且不好，更遑论她一个小仙兽，何况她还耗费了如此多的仙力为这人治身体。
小金见自家仙君开口便叫她走，有些闷闷的。
虽说她本是为了仙君才滞留此地的，可听到君奈说让她先回仙山的话，她心里却是不情愿的。至于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些感知，似乎只是因为嘉言华这个凡人。
第28章 红线
“仙君，我不想回仙界。”小金看着君奈，认真地说道，“我想把他治好。”
一直安安静静听着的嘉言华，神色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君奈皱眉，敢情自家小仙兽这意思是，并不是因为担心他才留在人界的，而是因为这个凡人。
“你不是为着我才留下来的吗？”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次。
小金显然自己也有些纠结，好一会儿才说道：“也不全然是这样。一开始我确实是为了找到仙君。”那不是那时候没金子吃，饿得慌嘛。
“可是后来吧，我不是有金子吃了么。然后我就想啊，其实仙君这么厉害，是不需要我一个小仙兽来担心的。倒是王爷他，弱弱的，好可怜的样子。仙君你看啊，你不觉得王爷更需要我这只仙兽吗？你看跟着你的时候，你也不需要坐骑来着。王爷他多需要我啊。你觉得是不是？”
“不觉得。”君奈冷冷说道，“听你这意思，看王府金子多，准备不要你家仙君了？”
嘉言华默默听着，没有言语打断二人，听见小金其实想留在自己身边，他心中激浪掀起，可又不敢沉浸进去，他听到了刚刚君奈说的那句“在人界呆久了不好”。他怎么可以自私地希望小金为了自己受到伤害。
君奈叹气伸手捏了捏小金饱满的小脸蛋，心里有种白养了的感觉。
“哪有。”小金拂开君奈捏痛她的手抱怨道，“痛。仙君你怎能这么想我。我像是那种只想着吃的低级仙兽吗！凡人寿命何其短，碰上嘉言华也是缘分，我不过是想陪他把这短短一生走过罢了。”
嘉言华彻底怔住，他本以为小金对他全无情谊。
君奈觉得小金这话越说越不对劲，怎么听怎么觉得头疼。
“你跟这凡人到底怎么了？互许终身了？”
小金尴尬笑笑：“倒也没有。他想求娶我来着，我没应。不过吧，想想，也挺有意思的。我这么多年还没结过仙侣。”主要是她觉得被人喜欢的感觉也不错，心中某种念头也在滋生。
“胡闹。”君奈呵斥道，“你一个仙兽，跟凡人成亲算怎么回事？”
“跟凡人怎么不可了。我可是知道好些跟凡人在一起的佳话。凡人寿短，恰恰更珍惜时光。”人界的话本子里也不少人仙妖的各种故事，她可爱看了，“而且仙君你知道吗？我进出他识府的时候，偶然看见的，我与他之间竟有根红线，看着很像是月老处那线。”
上次在月老院子里她搅乱一堆红线时见过。
“怎会如此？”君奈蹙眉，有些担忧。
他汇聚仙力，抬手一挥，拂过小金身上，果然见一根红光闪闪的细绳套在小金尾指上。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顺着那根红绳看去，另一头竟是系在了他的手上。
突然想起那日在月老院子中他自一团乱绳之中抱起小金时发生的事，心下了然。
“仙君……”小金几乎说不出话来，愣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红线怎么是在你跟我身上的？”
所以她进识府的时候见到红线，并不是连着她跟嘉言华，而是嘉言华识府内的君奈。怎么会是如此。
君奈看着小金神色不愉的样子有些不忍，但心知她跟凡人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还是开口说道：“呵，红线分明是系在我手上的。”
“可是……”她看着那根红线，心中怅然。她喜欢的应该是王爷啊，跟仙君怎么可以。
“无论有不有这根红线。你跟嘉言华也不该在一起。你若是情窦初开，对男女之事好奇，不若与我结成仙侣。你我相识多年，我也会尽心对你最好的。”
小金有些不知所措，喃喃道：“我得先治好他。”
回不回仙界这事再说吧。
“至少得让他康健地活得长长久久的吧。”
君奈不知再说什么。
倒是嘉言华，声音轻快地笑了笑，道：“小金，我不需你为我做什么。想办法让仙君出来，你便……跟他回仙界吧。无须呆在我身边。”
小金今日这些话，于他来说，已经很是满足了。多的他不想奢望。
“嘉言华……”小金低声念着他的名字，仰头看向什么也看不到的顶空，似能瞧见嘉言华那张努力镇定的一张脸庞似的。
第29章 法师
那日之后，两人每次再见面都是沉闷闷的。
嘉言华觉得君奈说得对，小金不应该为了自己逗留在人界。不想成为牵绊，嘉言华在她面前连话都没几句了，仿佛又变回了前些日子刚从宫里回来那会儿。只是嘉言华不再闭着小金不见，许是觉得小金终究是要离开的，所剩的日子怕也不多。
小金时不时地来用仙力为他疗伤，见他没多言，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干脆自己也闷着不说话。不过她倒不是故意与他置气，只是总觉得仙君还在嘉言华识府里，自己感觉怪别扭的。
收回仙力，小金搀着嘉言华出去院子里坐坐，想了想还是问他：“我准备去仙界找仙君的朋友帮忙，你同我一起去吧？”
“凡人也能去仙界？”嘉言华疑惑道。
小金点头。“嗯，我能带你去。仙界灵气充盈，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
“好。君奈仙君在我体内，我自然是要一同去的。”嘉言华淡淡说道，“若能早些让仙君离开我的身体，自然是最好。那样你也能离开。”
小金轻轻往他背上拍了一下。
“谁跟你说我要离开了。”
嘉言华捂嘴咳了一声，怔怔看她。
小金微微朝他浅笑，两人都没再说话。
片刻之后，嘉言华又咳了一下，不过是尴尬的咳声。
“怎么了？”小金问道。
嘉言华看向她道：“仙君说，你必须跟他离开。”
“别搭理他。”小金笑笑，凑近嘉言华身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脸颊轻轻蹭了蹭嘉言华的，“我们快点送仙君回仙界去，然后生孩子！”
君奈在嘉言华识府内气得不行，冲头顶大喊着：“你快放开小金！生孩子？想都不要想！告诉她必须跟我离开人界。”
这次嘉言华只轻轻笑了笑，没再转达，抬手抚了抚小金的发顶，贪恋着这片刻的温暖。
-
宫中已有些日子没有来人，所以嘉言华见到母妃身边的侍从时，约莫想到了是前几日在宫中用膳时，同母妃询问的那日那法师的事情。
嘉言华遣开了旁人，只留了刘管家在身边。
果然宫里来的人开口说道：“王爷，那位法师近日正在城外善全寺。娘娘已命人前去告知他，王爷想要一见。王爷抽空前去便可相见。”
刘管家见王爷没说话似在想什么，便对宫里来那人疑问道：“这法师不能进城来相见？还要王爷前去会他？”
宫里那人点头道：“不止如此。那法师还要王爷独自前去见他，不要带旁的人。”
嘉言华这才抬眸看他问：“这是何意？”
“只说法师喜静，别的没有多交代。”恭恭敬敬回答完，那人便领了赏赐回宫去了。
嘉言华思忖许久，还是没有告知小金，独自离府出城去了。
马车内，嘉言华独自坐着。
识府内君奈的声音响起：“你真不叫上小金一起？这法师是何人？”
嘉言华低声说道：“我昏迷醒来之时，便是这法师告诉我母妃或许是结了仙缘。我想他或许能知晓你因何会困在我身体内。”
“可他为何特意只让你一人前去？”君奈心中多少觉得有些奇怪，人界的寻常凡人自是不可能看出嘉言华识府异样的，“小金不是跟你说了吗，明日便去仙界。你今日或许不必来见这法师。”
“无妨。若他无能为力，再去仙界也可。”
君奈困在识府之中，也没什么好再说的，只盼这法师真能有办法让他离开这人识府。
第30章 残魂
嘉言华只身一人进了善全寺。君奈在他识府内仔细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寺内，除了几个洒扫的僧人，没有太多香客。
嘉言华向一位僧人禀明来意之后，便有人带他去了后院禅房。
禅房内，之前去王府那位法师，正端坐于房内，等嘉言华进来。
“王爷，请坐。”法师含笑看着嘉言华，示意他进来。
嘉言华走进禅房内，四下环顾了一番，没有什么异常。
他在屋内立着，没有依言坐下，只看着那位法师道：“法师想来应该是知晓本王为何来此。只是本王不明了，法师缘何让我只身前来。”
法师笑笑道：“王爷莫怕，听我细细道来，便知为何。”
“王爷可想活命？”
嘉言华冷眼看向他，低低道了一句：“自然。”
法师继续笑着道：“如此便好。那女子是否要带王爷去仙界？”
“你如何知晓的我王府的事情？”他要跟小金离开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连身边的小厮和刘管家两个亲信的人目前都还不知道的。
君奈在嘉言华识府中出声说道：“嘉言华，你小心些。我感觉到这里有妖气。快回去找小金。”
嘉言华眼中微微诧异，却尽量没表现出来。
可那法师却直接道：“不必隐藏什么了。你识府里那仙人想来是告诉你这里有妖气了吧？”
“哈哈。”他大笑几声，才继续说，“不必害怕。你若想活命，倒是该先担心你识府里的那位。”
嘉言华微微退后半步，斜睨着他。
“没错，我不是寻常凡人。你既然好奇，我告诉你也无妨，你可留意过你院中一塘清水，这些年我便一直寄居那处，在你身边。自然听见你与那小金所言。可我今日要你一人前来，便是要救你。”
“胡言乱语。”嘉言华冷冷说道，看着法师的眼光中带着警惕。
“呵。”法师轻笑道，“我可是为了救你。你可知为何那仙人会在你识府之中？因为你们本就该是一体。当年，是我从君奈的仙魂上撕下了一缕残魂。而你这一世，正是那缕残魂转世而来。你若跟那小金去了仙界。他们要想让君奈回来，必定会将你融合回他的仙魂中。那样……你就不存在了。”
嘉言华问：“你想做什么？”
法师往他走近了两步，忽又停住，笑得狰狞怪异：“我不是说了吗？我是为了救你。你若是按我说的做，带我一同去仙界，我自然会帮你，让那君奈永远困在你的识府里出不来。届时你不但能长久活着，还能摆脱这身病弱的躯体。虽然那小金让你如今看起来大好，但也远远及不上仙躯。”
“然后呢？你想得到什么？”嘉言华问道。
君奈在嘉言华识府内感觉不妙，对他喊道：“不要相信他。我记起来了，他便是当年我在人界遇见的一只大妖作恶人间。跟他打斗中，我斩断了他四肢，废了他的修为，而我被他撕下的残魂后来入了轮回道。当时被他逃走，没想到他竟一直守在你身边。他若是想报仇，你也是我仙魂的一部分，怎可能好心救你。回去你将此事告诉小金，我们一起想办法便是。”
嘉言华没有理睬君奈说的话，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只专心地看着法师，等他回答。
“我不过是想报他当年废我修为之仇罢了。你难道不想好好活着？总不会愿意为了那君奈去送死？你若是死了，对那君奈和小金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小事而已，甚至不会在他们心中留下涟漪，那便孤独地从这世间消失。可他们却照旧是美酒佳肴与天齐寿。”
嘉言华点头。“我自然不会放过好好活着的机会。可他们是仙，你如何能帮到我？”
“我自然是有办法的。可必须要你帮我，带我一同进到仙界。”
“你是妖？我如何能帮你进得去仙界？”
法师拿出一只小巧的锦盒，递到嘉言华手中，对他说道：“这盒子可以隐匿妖气。我藏在其中，你跟随小金进入仙界的时候，带着这盒子，我便不会被发现。待他们将你跟君奈的仙魂融合之际，我便帮你将他永远困在你识府之中。”
他心想，仙魂融合之时，他定要亲手毁了君奈的仙魂，让他魂飞魄散，永不得入轮回。
当初他找到嘉言华这残魂之时，便知晓，总有他大仇得报的一天。
这些年日日在嘉言华身边看着他出生皇家，便是来气。也是他从中作梗，嘉言华的身子才一日不如一日，让他痛苦活着。
君奈再次劝说道：“你信他？这种为祸人间的大妖，说的话绝不可信。他不会帮你的。”
嘉言华神色没有变化，拿着盒子把玩着说：“好，你我互相助力，若能事成，今后这人界，法师想要的，我倾尽所能为法师办到。还望法师依诺助我。”
法师笑得猖狂，直接化作一道黑烟钻进了那个小盒子，声音渐渐消散：“我当然会帮你。切记瞒着小金。”
嘉言华将盒子收进袖中，便大步离开这寿全寺。
他识府内的君奈，不停地对他喊道：“嘉言华，你真听信那妖怪的话。你是傻子吗？小金对你的情谊你难道感觉不到。你可知你若瞒着小金不说，将他带进仙界，别说是你我，小金都有可能被你连累。我养了小金多年，她对你如何，我一眼便知。若是知晓你我一体，小金绝不可能偏向我一方，她定会为了救你拼尽一切，你何须担忧被融入我的仙魂中。她绝不会同意那样做的。”
可无论君奈说什么，嘉言华都充耳不闻面上不显，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