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月下
回城的路上，君奈一直在嘉言华识府内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而然嘉言华坐在马车中，始终一言不发。
一直到进了王府，君奈依旧不放弃地对他说着：“你一定要告诉小金这事，让小金进识府来见我。”
嘉言华仍旧沉默，一路回了书房，便一个人闭门不出。
直到夜幕时分，他才唤了吉东去取了一坛小金爱喝的好酒，带着酒去了小金院子里。
小金见嘉言华出现，眼中难掩惊喜之色。
“你怎么来了？”小金斜着身子，往他身后看了看，只有他一人，不见吉东跟进来，这才说道，“明日你便要跟我一同去仙界了。怎么不早些歇息？王府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吗？我白日里去你院中寻过你，吉东说你出去办事情了不知何时回来。”
他们明日去仙界，也不知会耽误多长时间，才能让仙君从嘉言华的识府中出来。所以她想嘉言华应该是在忙着安排好他不在王府这些时候的事宜。
小金一连着问了好多问题，嘉言华也没回答，只静静地看着她，手中还提着让吉东取来的一坛子酒。
见他不说话，小金这才仔细看他，便见着他手里提着的坛子，脸上挂着笑道：“是酒？”
“嗯。尝尝？”嘉言华将酒坛子提高了一些给小金看，“吉东说是府上最好的一种酒。”
他平日里是不饮酒的，不过府里惯常会备着一些好酒，以备不时之需。
“好啊。”小金欣喜，直接从嘉言华手中接过了酒坛。
明日便去仙界，想到等仙君从嘉言华识府出来之后，她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陪着嘉言华好好地走过这一生，便觉得心情大好。
小金住的这间院子虽也是王府里比较好的一处院子，但还是及不上嘉言华住的那处。没有石桌石凳，小金便兴冲冲地跑进屋里拖了张被子出来，往那院中央一铺，自己先席地而坐，再朝嘉言华招了招手，示意他也过来坐下。
小金看着他道：“今日月色正好，快来。以往我同仙君在云峰上的时候，若是寻着一坛美酒，我们便在洞府外随意寻一处，就着月色品那美酒，好不惬意。”
嘉言华一直看着小金拧了酒坛跑来跑去，直到在地上的坐下。听她说起与仙君过往之事，眉间一抹怅然稍纵即逝，便又笑着走向小金，在她身边盘腿坐下。
他出生皇家，从小规矩繁重，及时后来自建府邸从宫中出来，身边也是随时有人伺候着的，如此不成体统地席地而坐，他想了想，似乎是从未有过。于是他自嘲般地笑了笑，才又看向小金，眼中尽是柔软之色。
院子里没有下人，多少没那么便利。小金没去寻酒杯，直接抱着酒坛，仰头便先尝了一口。
美酒滋润舌尖，小金忍不住闭眼叹道：“真的是好酒。可惜仙君还困在你识府中，没机会尝尝了。他现在在你识府中一定很馋吧？”
嘉言华侧头盯着小金白皙的脸庞，月光下似泛着晶莹的光泽。
他望着小金那被酒渍润湿了的唇角，呆了片刻，便鬼使神差般地将头叹了过去，在小金怔楞之际，伸出舌尖，舔净那抹酒渍。
小金感受到那轻微的触碰，脸颊有些羞红，抱怨道：“仙君还在你识府中呢。别闹我。你想生孩子那事的话，也得等送走了我家仙君才行。”
“呵呵。”嘉言华浅笑着，坐直了身子道：“给我讲讲你跟君奈仙君以往的事吧，我想听听。”
即使还没听小金讲起，他也已是知晓那仙山上定是很美好的日子。世间所说的神仙眷侣，大约应是小金和仙君那般。之所以问出这话，也不过是想告诉自己，没有自己出现的那时候，小金跟仙君在一起也是过得很好的。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小金疑惑问道，似是察觉他有些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是为何，或许是他挂在脸上的笑，有些不自然。
嘉言华笑了笑。“不说也罢。明日要去仙界，我一介凡人，心中多少有些激动难掩而已。说起来，我现在这些日子本就是多出来的人生。这都要多谢你，来了我身边。”
若是没有小金和君奈出现在人界，他恐怕已经在那次昏迷之中再也醒不过来了。若是按那妖怪所说，是不是会再入轮回？可重来一世，那也不再算是他了。
想到此，他从小金手中拿过酒坛，学着小金刚刚的模样，仰头便大口灌了几下。
可毕竟是没怎么喝过酒的身体，火辣辣的酒水划过喉间，还是引得他难受地干咳了好一会儿。可咳声停下，他却放肆大笑了起来，眼中虽满满的都是笑意，却悄然间盈满了泪光，分不清是因为咳得难受，还是旁的。只听他笑着喊道：“真真是好酒。”
小金斜睨他一眼，看不懂嘉言华这是怎么了，只当他是不是要去仙界，心中有些忐忑。她想，凡人确实弱小，不过她会照顾好他的，担心皆是多余。
她接回酒坛，又灌了一口酒，便放下酒坛，往身后一躺，腿弯曲着，手抱在脑后，看向朗朗夜空。
第32章 花前
嘉言华把玩着手中的小盒子，将它收好，才从书房里走出来。那只妖应该还好好呆在里面，等到进入仙界了才会出来。
“嘉言华。快上来。”小金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嘉言华回眸便见到小金顷刻间化作了一只通体雪白毛发的小兽。
而这小兽一边对他说着话，一边渐渐地变大，直到比人身还要高些才停下来。
小金问道：“我好看吧？仙君说我真身比化形好看呢。快爬到我身上来。”
嘉言华被眼前所见怔住，片刻又忽觉好笑，自己本也是知晓小金是仙兽的，只是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变回原身，竟是为了要驼他。
原本宽敞的院子，挤下这么只巨大的仙兽之后，倒也显得逼仄起来。
小金在嘉言华跟前蹲下，后肢趴伏在地上，好让他顺利上来。
嘉言华趴在小金背后，感受到它收起后腿，缓缓站起来，一个不稳，他赶紧抱住仙兽脖子，整张脸埋进了厚实柔软的白毛之中。
然后小金便一跃腾空，朝着一处仙门所在飞去。
“其实各地都有仙门，尤其是灵气充裕之地。”小金在一处山涧落下之后，便跟后背上的嘉言华解说道，“只不过寻常凡人找不到仙门所在，即使机缘巧合之下找到了仙门，凡人想要凭借一己之力通过仙门也是不易的。”
山涧泉水流过，水边开着细细小小的花朵，黄的，粉的，周遭怪石嶙峋。
小金驮着嘉言华沿水流往深处走去，一边跟他说：“从这处进仙界，离仙君相熟的两位仙友月见仙子和梁襄仙君所居的云画山最近。他们一定会有办法帮仙君出来的。到时候我就能跟你回人界去了。你可高兴我答应跟你生孩子？”
她想过了，大不了在人界陪着嘉言华的这些年修为不长进或是退步些许罢了，她不在乎。她本就不是那种痴迷修炼的仙兽，不然当初也不会迟迟都没有化出人形了。
嘉言华沉默了片刻，抬手轻轻抚了抚小金脖子后的软毛，语气依恋地说道：“自然是高兴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留在仙界为好。”
小金猜想他是因为仙君说她呆在人界太久不好的话而担忧，于是宽慰他说：“不碍事的。凡人寿命不过几十年，我呆在人界没太大损害。而且等你转世我还要去赖着你呢。到你下一世的时候，我一定找到你，从小就教你修炼，说不准就升仙了呢。到那世，你就不会这般拖着一身病躯活个十几年了。”
她想象着未来跟嘉言华在一起的日子，觉得甚是美好，一边缓缓往仙界入口方向而去，一边低垂着脑袋嗅着水边小野花的香气。
果然靠近仙界，灵气都充裕了不少。
她已想好，等嘉言华每次转世的间隙，她就回仙界灵气充盈的地方洗涤一番体内的浊气，再回人界去守着他，直到他能升仙。到时候再让仙君辟一块洞府给他们，也不知仙君会不会生她的气。
第33章 仙门
山涧树木生长旺盛，遮住了些许日光。沿着水流往里而去，便见到两壁陡峭山岩之间，一道天光明媚耀目。
此处灵气最为充沛，饶是嘉言华一个凡人，也明显感觉到了神清气爽。
峭壁之间那道天光便是仙门结界，寻常凡人或是妖邪，没有仙人带领，是无法穿过这道仙门的。
“这里便是一处仙门了。你抱紧我了。我带你进去。”小金声音里透着愉悦。她在人界呆了数日，这般浸泡在灵气之中，整个兽都舒坦着。
君奈在嘉言华识府内有些着急，还在不停地对嘉言华说着：“嘉言华，小金待你如此，你却要带这只妖进去？你就算抢到了我的仙躯，小金也不会放过你的。”
嘉言华伏在小金背上，嘴角微微勾起，只悠悠地说了句：“多虑了。”他怎会置小金于险地。
小金没明白他没头没脑这么一句是何意思，便已经纵身跃起，朝那道天光而去。
也是在此同时，嘉言华快速地拿出袖中小盒子，在小金前腿跃进仙门的瞬间，朝着身后山涧抛去。
小盒在空中震动，瞬间撑开，化作法师的那只大妖立刻串出，面目狰狞，有些气急败坏地追着他们而来。
然而小金带着嘉言华已然进入仙界，那大妖刚靠近仙门，便被重重弹开。
“你……”嘉言华识府内的君奈这才明白，嘉言华根本没有要带那只妖进来的意思。
嘉言华仍是不语，只轻轻笑笑。
摆脱这只大妖，后面应该能顺利帮小金把仙君从他身体中救出来了吧？
他面上答应那法师，也不过是怕他在他们进到仙界之前作乱罢了。那盒子一直在他身上，他也只能任由君奈说个不停，不能回答。
呵，君奈仙君会担心小金的安危，他又何尝不是呢？
只是恐怕，除了这次，他也没有再能帮上小金的事了。
见嘉言华还是不跟自己说话，君奈隐约觉得不对，问道：“那妖已经摆脱掉了。你为何还不告诉小金你我本是一体的事？”
嘉言华嘴角微勾，还是没有言语。
倒是小金，感受到身后那只妖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仙界之外的山涧道：“怎会有这样的大妖跟在我们后面。刚刚我竟然丝毫不查。”
她想来甚至是觉得有些后怕，若是他们晚了一步进仙门，怕是要被那大妖逮住了。还好还好。
君奈有些明白了，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根本没准备告诉小金此事？你不但没想要我的仙躯，还想融进我的仙魂中，让我能够出来？你为何要这样？如此你就不存在这世上了。你舍得？小金会难过的。”
嘉言华轻叹一声，没有应答。他轻轻抚了抚小金身上的毛发，眼中满是眷恋。
他如何能舍得？可是他与小金不过短短情缘，又怎敌得过她跟君奈仙君这无数年岁的情分。既然注定了要被融合，他不想小金知道了为难。
“前面不远便是云画山了，漂亮吗？”小金面朝着不远处的仙山，对背后的嘉言华说道，“我跟仙君住的苍山云峰也很漂亮呢。下次有机会，便带你去那里。仙君不会不同意的。哈哈。”顶多也就是不高兴她两日罢了。
嘉言华顺着小金颔首的方向看去，云雾缭绕，泛着五彩光芒，如诗如画般。
“确实是很美的地方。”他想着，也不知融合仙魂之后他还有知觉没，也许就此消散，世上再也没有他了。不过能在这样美好的地方离开，也不枉。
第34章 抽离
小金在云画山上一处洞府前停下来，便见月见仙子懒洋洋地走了出来，看了眼小金，愣了一会儿才道：“小金？你家仙君呢？怎自己来了？”
以往见着小金都是团成一团被君奈抱在怀里的模样，月见还是第一次见它这么大一只，忍不住就想伸手上去揉两把。
“月见仙子。”小金唤了一声，便要趴下身子，让背后的嘉言华下来。
月见惊讶于这才数月不见，小金竟能开口说话了，而且它背后驮着的竟是一个凡人。
“你化人形了？”月见喜笑颜开地看着小金变成一个好看的女子，“君奈那家伙得高兴坏了吧？你之前迟迟不化形可是把他给愁坏了的。你带来这人是谁？有何事找我？”
跟小金寒暄了两句，月见才开始认真打量眼前的男子，突然便发现了异样，是若有若无的仙气，像是君奈的气息，可是不太强烈，像是被压制住了一般。
“君奈在这人身上？”月见马上就猜测道。
小金点头，赶紧上前将事情来龙去脉对她道来。
月见听完捂嘴笑了起来。
“哈哈，所以你们一仙一兽是因为喝多了掉落人界，来了这么一出？他日被仙界旁的仙友知晓了，不知会如何笑话他了。”
见月见仙子还在拿她家仙君打趣，小金有些急切道：“仙子你能帮仙君出来吗？”
“不用担心。这好办的。困在这人身上的应是君奈的仙魂。我施法将他的仙魂抽取出来便是。届时仙魂在聚虚为实，重塑仙躯便好了。”
嘉言华听到仙魂，心下微微颤了颤，便又镇定自若地看向小金。
且不说是否有办法让仙君能不与他融合便好好出去，就是能顺利分开，他也是不能由着小金与自己回人界的。他终究只是一介凡夫，怎担得起小金为自己付出至此。
他离开前，已将王府诸多事宜安排妥当，即使此番回不去了，也无大碍。
“谢过仙子了。”小金满脸笑颜，虽然觉得自己准备抛弃仙君跟嘉言华走有些对不住仙君，但一想到将来跟嘉言华还能生个漂亮宝宝就觉得期待万分。
觉得并非难事，月见也没多做准备，并直接凝聚仙力，凭空布下阵法。
四周仙气环绕，将嘉言华的身体团团围住。
小金暂时退到一旁等着月见仙子帮忙抽出仙君的仙魂。
月见初时脸上还挂着笑意，为君奈犯这糊涂事感到有趣，可仙魂抽取了一半，她便感觉不对劲。她明明抽取的是君奈的仙魂，怎么这凡人的魂魄也随着一起游移出来，两支魂魄隐隐有着融合的趋势。
看出状况不妙，小金上前几步，着急地询问：“月见仙子，怎么回事？”
月见皱眉道：“这凡人的魂魄有古怪。可君奈的仙魂已经抽取出来，现在不能停，不然会损了君奈的仙根。”
“不停会如何？”小金没觉察自己声音都隐约有些颤抖了。
“这凡人……”月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恐怕会魂魄离体……或许会死。”
“什么？”小金不敢置信。
明明她还在期待着今后去人界的生活，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