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他们颤抖的双手是如何紧紧交握、炙热的唇瓣是如何青涩而热切地探索着彼此,记得他的气息、他的温度、和他狂乱的心跳……
她明明觉得,那一切都不该是真的。
可偏偏又觉得,真实鲜活的仿佛刻入了骨血之中,随时随地都能在脑海里重现……
阿渺长呼了口气,圈住膝盖,将脸埋进了膝头。
“其实……”
陆澂的声音,带着几分斟酌,在身后轻轻响起:“你不必担心,我会误解你的好意。”
他一圈圈解开手臂上的绷带,感觉情绪也似同样纠缠,低垂了眉眼,继续道:“从前……我是有过痴念。但如今已经想明白了,你就算心软,不肯对我下杀手、愿意救我性命,皆是因为你天性善良,我不会……再敢痴望些别的什么。”
唔?
阿渺埋在膝上的眼睛眨了眨,怔住。
天性善良?
他是在讥讽她吗?
她忍不住抬头转身看了陆澂一眼,却见他上衫尽除、赤身湿发,心头一跳,仓皇转回头去,没好气地问:
“你什么意思?谁心软善良了?”
陆澂垂目绕着腕间的绷带,“那日听你说起刺杀我表兄的经过……我才知道,你原本是可以直接取他性命的。就像……那时对我一样。”
他手中动作缓了缓,视线落在光影摇曳的虚无之处。
“所以我想明白了,你没杀我,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不一样,而是你原本就心地善良,否则,那晚你也不会冒着被擒的风险、为哲成运功疗伤,不是吗?”
阿渺身形僵硬,欲言又止,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两难境地,既不想承认对方的看法,又不能开口否认,不然……岂不是等同于说他对自己而言、确实有什么不一样?
她翕合了几下嘴唇,好半天,凶巴巴地挤出一句:
“你既然知道自己没什么不一样,干嘛砍自己手?干嘛跟着我跳海?天底下哪儿有你这么疯的人……”
陆澂抬起眼,望向面朝石壁的女孩背影:
“我本就不是心狠之人,哪怕只为小时候的情分,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死在面前、而无所作为。再说,你的祖母是我的姑祖母,你与我和王迴,皆是从表兄妹,终归又与旁人不同。”
阿渺在心里反复琢磨着,总觉得这话里的逻辑听上去有些怪怪的,可若真要她出言反驳,又好像说什么都是错。
她纠结了半晌,声音低微了几分:
“照你这么说,我们突然间就成了亲戚朋友了?从前发生过的那么多事……都能装作没发生过?我伤了你父亲,杀了你姐夫,还……还有其他那些,你说得像能一笔勾销似的……哪儿有那么容易?”
“不然你想怎样?”
陆澂柔软低沉的嗓音,萦入淅沥的雨声,有种潮湿的感觉:“不然,我们现在再去跳一次海?把父辈的仇、我们的恨都了结了?”
阿渺愣了愣,继而啼笑皆非,咬唇不语。
轰轰的雷声不断回响在洞内,洞口的雨帘哗哗如瀑,而她的心里,却难得地觉得安宁了下来。
“你……很恨我吗?”
她抬起眼,看着石壁上的人影,轻声问道。
陆澂沉默了会儿。
“若说一点儿没恨过,你信吗?”
他顿了片刻,又道:“但我也能理解,人为了达到目的,有时候难免不择手段,说些违心话欺骗别人……这种事,我也不是没对你做过。”
“你骗过我?”
阿渺下意识地提高了声,很想问“你骗了我什么”,可又觉得显得太在意,窜出一半的话慢慢咽了回去:
“那……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恨我了?”
陆澂摇了摇头。
他望向阿渺的背影,堵塞在胸腔中的疑问轻声问出:
“你呢?恨我吗?”
阿渺盯着石壁,没有立即说话。
她恨过他吗?
因为他的姓氏、他的家族……
可其实她心里清楚,那些父辈的罪恶,跟他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