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四次, 阿渺索性把泥坯扔进炉里、也不踩橐龠了,回到海滩那边整理造船的材料。待她返回之时,却见陆澂正站在火炉前,俯身将烧得发红的小碗夹了出来。
他感觉到阿渺走近, 小心翼翼地将碗放到石板上,扭头对她缓缓一笑:
“烧成了。”
阿渺连忙放下手里拎着的螃蟹,蹲身凑到了石板前,难掩兴奋,“真的?”
这下存药汁、浆糊什么的,总算不用再去拣蚌壳……
陆澂取来细竹筒里装着的草药水,递上一支竹笔:“不是想添上花纹吗?现在画,药水的颜色就能保存下来。”
阿渺连忙接过笔,既期待又紧张,思索一瞬,在盏身迅速地勾勒出一艘小船的轮廓。
“希望造船也跟这次烧陶一样顺利吧!”
她打量着自己的作品,颇为满意地弯起嘴角,雀跃地站起身来,不经意地撞上了身后咫尺之距的陆澂。
被炉火烤得温热的发丝,轻快地蹭过他的下颌,女孩转身抬头,脸上纯然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褪去,他便不由得也牵了下唇角。两人眸光中映着彼此的欣然,俱有片刻的怔忡。
阿渺回过神来,垂了垂眼,将竹笔递还给陆澂:
“你要画点什么吗?”
陆澂接过笔,握在手中,慢慢蹲下身,在阿渺画的小船上添了两个小人,淡笑道:
“只有船、没有船客的话,感觉像是因为我造船的技术太差,让风浪把我们中途颠进海里了。”
阿渺闻言不觉莞尔,也蹲下身,等陆澂画完了小人,从他手里取过笔,又迅速地在小船行驶的前方添了片陆地。
“那照你那么说,只是在大海上漂着,也岂不是前途未卜的意思?”
她抿唇转着手腕,在陆地上勾勒出一座小小的屋舍,一面继续道:“要像这样,前面马上就要到有人烟的地方了,才算大功告成了!”
陆澂目光流转,修眉佯蹙,“那万一你这小屋是荒废的旧舍、久无人居又怎么办?”
“那我添上炊烟,表示有人在做饭好了!”
阿渺握着笔,在屋顶上戳戳点点,无奈碗体窄小,画出的炊烟晕成了一片云状。
她有些心虚地顿了一下笔,清了清喉咙:“那个……这里也有可能是铁匠铺,火炉的烟比较大……”
陆澂努力压平上扬的嘴角,“嗯,也有可能是铁匠铺。”
他夹起陶碗,放到了石板下。
有了第一次制陶的成功,阿渺兴趣一发不可收拾,各种盆盏器皿,很快大大小小地堆满了炉火旁。
“工地”不断扩张,“工棚”越搭越大,与之毗邻的两间小屋,也从最初简易的草棚、变成了木制的房舍。阿渺用烧出的小陶罐养了些色彩各异的小野花和药草,点缀在门前窗下。陆澂则用棕叶编制剩下的绳索,在屋前的大树下做了个秋千。
而最重要的造船任务,历时数月之久,也总算有了些进展。
陆澂当初在沂州组建船队时,曾了解过海船的基本构造和设计,知道船体底部的工序尤为重要,寻常的粘合剂决计不能用,固定船体必须依靠手工锻打的铁钉,为了解决这一点,两人单是从建造更高温的冶炼炉、到用沙模制作出锻打的工具,就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到了第一批铁钉制成,已是两人漂落荒岛的六个月后。
有了铁钉,陆澂便用榫接钉合的方法,将之前海船残骸中的船板、重新裁制后,慢慢组装出了隔水底舱,然后固定住单桅。
他右臂的筋脉被割断,虽不曾伤至手掌,但任何大幅度的动作都无法完成。这天傍晚,阿渺来到海滩边的时候,便见陆澂站在成型的船上,用一侧身体支撑住桅杆,左手拉动长绳,艰难地将帆索收紧。
她将手里的陶罐放下,走上前:
“要我帮忙吗?”
“已经好了。”
陆澂系紧绳索,跃下船来。
沙滩上架着烧烤的铁皮板子,下面的柴火烧得正明旺,将鱼虾的香味送入张扬的海风之中,四下飘散。
阿渺在烤架旁坐好,铺开芭蕉叶,把带来的陶罐和小盏摆放上去。
陆澂也走了过来,用叉子翻动了一下烤盘上的螃蟹和海虾,看了眼芭蕉叶上的罐盏,问道:
“怎么今日就把酒取出来了?”
这酒是他在阿渺生辰那日,用岛上的杨梅酿的,如今封了才三个多月。
“我知道现在开了味道还不醇,可我数了下日子,好像今天是年夜吧?没有过年的屠苏酒,杨梅酒也不错。”
阿渺低着头,掰着罐上的封泥,一面说道:“再说,依着我们造船的速度,过不了多久就能启航。这酒反正也留不长。”
她凑到罐口,闻了闻味道,倒出两盏酒,递了陆澂一盏,自己取另一盏抿了一小口,“还好,刚好配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