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的心思,而如今陆澂也证明了忠心与诚意,哥哥他……终究是会顾念她的想法的吧?
阿渺举起茶盏,一面凑到唇畔浅啜,一面望向身旁的两个男子。
陆澂姿态端肃,眉宇清炤,“臣以为,以长久论,北疆二字理应不可再提。”
萧劭看着他,“何解?”
陆澂说道:“昔日我父亲以边将的身份谋朝篡位之事,想必陛下不愿再见其发生。短期来看,利用风闾城牵制柔然、或者沿用昔日玄武营以军治民的方法管理南疆,都不失为最有效率的选择。但长远来看,边将军权过重,终究是隐患。因此臣以为,与其一直让南疆和北疆与中原分治,不如直接采用郡县治,让百姓彻底融入到中原政权的治理之下,不再分彼此。”
萧劭问:“南北两疆的风土习俗与中原迥然不同,郡县治民,并不容易。”
“完全沿袭中原的郡县治,确实不易。但既然陛下如今能推行新政、启用平民,大可以同样的方式,擢选当地人才。”
陆澂语气徐徐,口音是他们都自小熟悉了的故乡轻柔,阿渺托着下巴凝视着他,也不知他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只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萧劭听得专注,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微有游移,将阿渺的神情尽收眼底。
坐得这么近,看得这么清,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和那人,竟是如此相似。
那种贵族出身的闲适与坦然,与隐逸山林多年才养得出的平易洒脱,彼此既矛盾着、却又浑然天成地结合在一起,造就出独一无二的气质。
笑起来,缓缓的、由衷的,没有什么隐蔽的权欲。
眼神里,什么也藏不住。
萧劭举起杯,默默饮了口酒。
酒入喉间,却辨不出是何种滋味。
陆澂一番政见说完,阿渺小心翼翼地瞄了萧劭一眼,率先开口:“哥哥,陆澂他……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的,你觉得呢?”
萧劭放下酒杯,“嗯。”
他没法否认,也从不曾想到,真正在治政上跟自己有相同理念的人,竟然会是陆澂。
广擢才以民治民。
即便是一向倚重的许落星,智计谋取江山行之有效,治政上却依旧固步自封于倚靠联姻、稳固世家边将的策略,相比起陆澂,少了眼界和容纳天下的大气。
阿渺欣喜起来,抿了下嘴角、又努力压平,睨了眼陆澂,“你得谢谢我哥哥。小时候我说你傻,还是我五哥跟我说,你很聪明、很有才智,可以利国治政。”
陆澂怔了下,似有所思,继而转向萧劭,起身行礼。
“臣愿请旨前往南疆,招降旧部,助大齐一统天下。”
语毕,又看了眼阿渺,撩袍跪地,“若不辱命,还恳请陛下能许赐令薇长公主,予臣为妻。”
阿渺虽有心理准备,但见陆澂如此,还是禁不住满面羞红,移目去看萧劭,视线与他的眼锋触及一霎,只觉其中深邃幽远、看不分明。
她正想着该如何开口,突听殿外传来一阵吵杂的厉喝声与兵刃出鞘声 —
“有刺客!”
“保护圣驾!”
什么刺客,竟然闯到纯熙宫来了?
阿渺不及思索,人已经起身奔了出去。
殿外三名黑衣人正跟禁卫交手,招式凌厉迅猛,其中一人侧首看见阿渺,收势跃了过来,急声质问道:
“你母亲呢?皇帝把她关去哪里了?”
阿渺听出了柳千波的声音,脸色瞬时紧绷起来,抽出一半冰丝链的手僵在腰间:“你怎么进宫来的?”
陆澂跟着阿渺出来,也当即认出了柳千波的声音。他之前已从殷六娘那里知晓了阿渺生父之事,眼下见阿渺面色泛白,心中怜惜不已,上前将她微微护到身后,对柳千波道:
“前辈先让人住手!”
柳千波移来视线,“是你?”冷笑一声:“诱杀祈素教,就是你想出来的奸计吧?果真是陆元恒的儿子!”
话音未落,手中剑光疾抖,已向陆澂袭来。
殿外另两名黑衣人,身手不比柳千波差太多,斩杀重创禁卫后,迅速纵身而起,冲进内殿。
阿渺再不敢犹豫,铁蔷薇凌厉弹出,绕向柳千波手中的长剑,右手化掌凝气,掌风在三人间顷刻爆开,同时疾声对陆澂道:“快去帮我护住五哥!”
一旁被击倒的禁卫统领,摁着伤口拄剑起身,将一枚鸣镝呼啸射向夜空。
宫城戍卫森严,谁也没有料到竟然有刺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了陛下的寝宫,所幸纯熙宫四面皆有禁军驻守,鸣镝一出,增援即刻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