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阖了阖眼,药力的作用令得思绪有些混沌起来。
阿渺回首摒退侍奉在侧的宫婢,让人放下垂帘,“哥哥休息一下吧,我会一直在这儿守着。”
安息香柔甜的气息,在寝帘之内徐徐弥散起来。
四下一片静谧,安静无声。
萧劭睡了不知多久,人幽幽转醒,睁开眼,见阿渺趴在榻边,一只手还被自己紧紧握着。
阿渺没敢睡着,很快觉察到哥哥的动静,抬起头来,对上了他的视线。
“哥哥醒了?”
她抬手探萧劭额头,觉得好像不那么烫了,稍稍宽心,“石济的药果真挺有用的。”又揭开软衾,查看了一下伤口和绷带,道:“哥哥再休息一会儿吧,等过了四更,我再唤你起来喝药。”
“那你也别趴着了。”
萧劭声音虚弱,朝内艰难地挪动了下身体,“上来吧。”
阿渺愣了下,看向萧劭。
萧劭神色淡淡,牵了下唇角,“你的布娃娃和布兔子都在外面的隔架上,要一起拿过来吗?”
阿渺也笑了,“哥哥记错了,我小时候都是抱着元宝睡的。”
萧劭但笑不语。
阿渺想起小时候的事,不自在的情绪很快消散了。御床宽大,榻沿上空出一大截的位置,她合衣躺了上去,转身帮萧劭拉了下衾角:
“哥哥快睡吧。”
萧劭颌首,“嗯。”
窗外透着一点点的月光,金线蔷薇的织锦帐帘在四周柔柔漫卷,拂动出淡淡的幽香,一些遥远的记忆忽而就变得清晰起来。
小时候,心情一不好,就会缠着哥哥要他哄。
夜里手里抱着小老虎元宝,人依偎在哥哥身边,也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夜风吹拂纱帐,在绣着金线蔷薇的褶皱处微微鼓动,将窗外映入的月光折射得一闪、一闪……
流落在外的时候,她夜里总睡不踏实,也都是依偎着哥哥,半夜醒来都要听一下他的声音,才能安心……
阿渺移回视线,撞上了萧劭也正凝望着自己的目光。
她心不觉快跳了一下,“哥哥……怎么还没睡?”
萧劭收敛心绪,“伤口有些痛。”
阿渺连忙撑身而起,却被萧劭捉住了手腕:
“无妨的,等到了四更再让石济过来。他也需要休息。”
阿渺还是不放心,反手摸着萧劭的脉门反复研究了会儿,有些后悔,“刚才陆澂给我的药,应该留下来的……”
在岛上的时候,因为烧陶造船容易受伤,陆澂花了不少心思研究伤药,效果说不定比石济的更好。
萧劭沉默下来。
半晌,问道:“陆澂去南疆了?”
阿渺想起之前的事,垂眸低低“嗯”了声,继而道:“他不会有意让哥哥受伤的!刚才的事,哥哥别怪他。”
等了会儿,不闻萧劭回答,心中忐忑,又道:“上次在天穆山,哥哥担心北疆和南疆,说要一统天下、成为开国太.祖那样的人,还得花上许多的时间……眼下北疆的问题已经解决,等陆澂说服南疆兵马投诚,那哥哥的心愿,很快就能实现了!”
过得许久,依旧没听见萧劭出声,慢慢抬起眼,却见他同一时间移开了视线。
“阿渺……”
萧劭语气艰涩,缓缓开口,“为什么会喜欢他?”
阿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扯过衾角微微遮着脸,瓮声含糊低语道:“就是喜欢了,他很好,而且……能懂我。”
萧劭沉默住,半晌又问:“你不介意跟他之间,有杀父之仇吗?”
阿渺摇了摇头。
她松开衾角,斟酌道:“哥哥若是觉得介意,我……不会让你为难的。”顿了顿,“我跟他已经想好了,等南疆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就离开中原,重新去海岛上生活。到时候,朝堂里就不会有人拿他的身份、或者我跟祈素教的关系,来让哥哥觉得难堪的……”
萧劭望着帐顶,觉得伤口好像又痛了起来。
有些深沉、有些泛凉,仿佛牵连到了心口上,如细线般的勒紧,拉拽,锉磨。
酸苦的滋味逸了出来,让痛意都变得有些麻木,冰冷的更像流进了骨血里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