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令露牵了下嘴角,薄施粉黛的面容中透着淡漠,“他心里,大概早就把我看作了一个死人。”
她一向有些畏惧萧劭,两次联姻的安排又让她生了些恨意,所以那日才会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带刺客入宫。然而如今刺客失了手,远嫁的结局也显然无从更改,她反倒再没了顾虑。
“当初毕竟是因为我撒谎,才害得你们失去了母亲。五哥他,跟你不一样,越是有什么强烈的情绪,表面上越看不出来,所以他看上去对我宽宏、从风闾城到沂州一直都照护着我,可实际心里却是恨毒了我。”
阿渺不遗余力地维护哥哥,“五哥要真是恨你,当初就不会带你离开风闾城。”
“他带我离开,是因为我是萧齐的公主、是权势博弈中一颗尚有些用处的棋子,一颗让他没有感情牵系、可以随时舍弃掉的棋子!”
令露看向阿渺,“什么是真正的爱护?他让你长成了不必倚靠权势、不必倚靠着他像菟丝花那样去活的女子,才是真正的爱护!你懂吗?”
曾几何时,她因为能一直跟随在萧劭的身边、不用像阿渺那样小小年纪就寄居山林而庆幸过,可如今回头再看,才明白过来五哥的用意之深。
相比起有力自保、独立坚韧的阿渺,习惯了锦衣玉食、兄长庇护的自己,除了老老实实接受他所安排的命运,又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想到这儿,令露平复下去的心情再次波澜起来,看着阿渺只觉得心烦,“不过你也别得意,你选谁不好、偏要选那姓陆的,将来的路,不一定比我的好走!”
她之前带刺客入宫,事后知道必然瞒不过五哥,索性抱着豁出去的心态去御前坦白,一番声泪俱下后,萧劭沉默良久,并未动怒,反倒遂了她的心愿,让华音做了她的陪嫁。
这事表面上看,是萧劭出于手足之情的额外恩典,但令露却因此越发笃定了之前的那个猜测,萧华音带着陆氏姐弟去见阿渺、一定是在某种程度上惹恼了五哥。
所以由此而见,五哥并不赞成阿渺与陆澂的来往,也不会轻易让这丫头如愿!
阿渺不知令露所思,只觉她突然又开始语气咄咄起来,心中不觉暗叹,自己跟萧令露的谈话,不管如何和平开头,好像总是没办法友好收场!
她从内殿出来,撞见了也来送礼的安嬿婉。
因为萧劭上次表明的态度,阿渺如今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嬿婉,好在嬿婉眼下的注意力也不全然在自己的婚事上,跟阿渺拉着手寒暄几句,道:
“我父亲在陀罗原遇刺了,据说是凉州的人干的,所以我娘这次没来,已经赶回风闾城了。”
阿渺吃惊不小:“安侯没事吧?”
嬿婉摇了摇头,“听说伤势无妨,所以京城里也没怎么传消息。”
阿渺略微放下心来,“难怪前两天赵易哥哥去了北疆……想来,是跟这事有关吧?”问嬿婉,“那你要回风闾城吗?”
嬿婉的神色略微黯然下来。
这么长时间了,周孝义也死了,柔然也议和了,按理说她的婚事应该被提上日程了,可偏偏父亲那边又出了变故。
她拉着阿渺的手,正欲发问,却见娜仁领着手捧礼盒的侍女,从庭园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娜仁看见阿渺,甩着辫子快步走了过来:“你也来看我未来嫂嫂?”睨着眼,“我还以为,陆澂去了南疆,你会跟着他去呢……”
正如陆澂所说,他一早便将自己对阿渺的情意、向娜仁和盘托出。娜仁生性骄傲,见对方无意、自己也不会拉下脸去强求,但面对着阿渺,说话难免还是会尖酸:
“我真瞧不出你有哪点好的!陆澂被人欺辱你不开腔、如今去了南疆你也不跟着帮忙,算是什么爱人?听说他那个继母、当初把他姐姐扔给敌军,说不定也会害他,你就不担心?早知道,我就该劝他跟我回柔然去!”
阿渺懒得搭理娜仁,拉着嬿婉就要走。
安嬿婉也是北疆姑娘,虽然平日喜欢附庸南朝风雅,遇到这种情况却是忍不住的,将阿渺挡去一旁,瞪着娜仁:
“那你去劝啊!人家会听你的吗?要是他肯搭理你,还会跟你退婚吗?真是不知羞耻!”
娜仁大怒,下意识就伸手去摸马鞭子,转念想起自己不是阿渺的对手,握着拳,伸指虚戳嬿婉:
“你才不知羞耻!”
柔然与风闾城交战多年,熟知彼此情况,娜仁也听过有关嬿婉可能入宫为后的传闻,遂道:
“我好歹被求过婚、订过婚,总比有人一辈子连婚约都拿不到的强!!”
“你!”
两个女孩怒目而视、剑拔弩张。
阿渺见宫人纷纷侧目,拉过嬿婉,“算了,你跟她这样的人吵就是浪费时间。”
原本风闾城跟柔然的关系就紧张,此番大齐与柔然联姻,定已引安氏不满,要是嬿婉再跟娜仁吵起来,只能火上浇油。
嬿婉被阿渺拉出殿庭,这段日子一直苦苦压抑的情绪却猛地涌上心头,话未成音,已是先红了眼圈。
“你拉我做什么?”
嬿婉甩开阿渺的手,脸色灰白地哽咽了片刻,“其实她说得也没错,我就是没人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