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着喝了快有两刻钟的茶,这才听见门外响动。
“王爷。”
门外的阳光被一道身影遮蔽。
卫桓便立刻放下茶杯,起身抚平衣袖,抬手朝来人行礼,“见过玉王。”
卫家人皆生的模样好,这件事并非是谣传,卫国公便有美须公的名号,四妃之一的贤妃,当年更是凭借惊人的美貌,被昌隆帝一眼看中,入选后宫。
卫家三公子卫桓,世家贵公子,模样清俊、才名也不小。
玉绥抬眼随意扫过卫桓,而后径直在主座坐下,方抬手示意,“不必多礼,坐着说话。”
他神色淡然,语气也冷淡,哪里有想要与卫家示好的样子?
卫桓心里嘀咕了一回,坐下后,方笑道:“我母亲在家中还惦念着王爷,若非是这些时日府上事多,原想亲自上门拜访王爷。”
玉绥这才嘴角浮起了点儿笑意,客气道:“是我该登门拜访姨母。”
“只是最近本王也不得空,这些时日陛下时常召见。”
玉绥心中一念,原来拿腔作调之事,他也能信手拈来。
卫桓开始思索,既认了他母亲为姨母,那应该是有心想要与卫国公府交好才是。
“陛下看重王爷,是旁人都羡慕不来的福气。”
原以为玉家将永世不得翻身了,谁能想到有起复的一日,这玉王年纪轻轻,就白得了王位,倒也让旁人羡慕不已。
玉绥问道:“姨母身体可好?”
卫桓心中疑虑减消,愈发客气的回道:“劳王爷惦念,母亲身体一向很好。”
又问过卫国公,这套客套话才有了结尾。
玉绥端了茶杯,轻抿一口,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轻点一二,他不经意的提起,“本王昨日在宫中见过令嫒,令嫒生的冰雪可爱,聪慧灵敏,卫三公子好福气。”
卫桓一愣,转了几个念头,才反应过来玉绥口中的令嫒指的是谁。他笑道:“蛮儿这孩子被公主娇惯着长大,若有失礼的地方,还请王爷多担待。”
这话原是自谦之词,听得玉绥皱了眉头,他何曾说过一字半语蛮儿的不好来,卫桓就主动地说起蛮儿娇生惯养,性格不好。
为人父,何必如此。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卫三公子何必自谦,本王倒觉得她小小年纪很是知礼节,也并不娇气。”
这是何意?卫桓心里猜测,到底是玉王在与他套近乎,还是在反驳他所言。
他那女儿,自打出生起,就不在他眼前长大,虽三五不时的见面,他并不喜欢安阳,自然也对这个女儿没多少感情。
玉绥不待他回答,又道:“不过本王见令嫒身体似不大好。”
“想来卫三公子又为令嫒取名蛮儿,必定是盼望她能健康长大。”
卫桓连忙道:“的确如此,蛮儿这孩子打出生时就落了病根儿,小心精养着,这些年才好些。”
“蛮儿这小名倒不是在下取的,是太后她老人家说起民间小儿若是出生时身体不好,便会取个贱名,旁人都唤得,这样才好养活,是以取了蛮字,盼她能健康长大。”
“原来如此。”玉绥点头。
三言两语间,他便从卫桓说话时的语气、神色里,瞧出了卫桓与蛮儿并不亲近。
他也无心再留卫桓,便举杯送客,“本王还要入宫,就不留你多坐了。”
“待得空,本王登门拜访姨母。”
卫桓松了一口气,他可算能走了,他起身又客套了一二句,便转身就走。
李四送他到大门口,一句“卫三公子慢走。”方才说出口,就听见急促的马蹄声赶来,那骑马之人,焦急的翻身下马,“三少爷,小郡主病危,国公命你速速回府。”
卫桓皱起眉头,“病危?出了何事?”
“长留公主府的太医昨夜就为小郡主医治了一夜,今晨宫门刚开,公主府玉禾姑姑就入宫面圣,请召太医院。”
这倒真是紧急事儿,卫桓便道:“散了缰绳,我骑马回去。”
“是。”
他也不与李四再客套,翻身上了马,打马而去。
李四听了一耳朵这卫家的私事,回话时便提起。
“奴才刚送卫三公子出门,卫国公府的侍卫就打马前来请他回去。”
玉绥漫不经心的问起,“出了何事?”
“那侍卫说是安阳公主与卫三公子之女病危,请卫三公子速归。”
哐当一声,只见玉绥手中的杯盏跌落在地,碎的四分五裂。
李四大惊,“王爷,您怎么了?”
玉绥捏紧了手,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我没事。”
昨日那小丫头还好好的,但不至于昨日才见,今日就病危。
他走到门口,唤道:“揽月。”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穿着劲装的带刀侍卫,“王爷。”
他吩咐道:“你去公主府打探消息……”
揽月不曾多问一句,转身就要走。
又被他唤住,“你先等等……”
*
卫桓刚入得公主府前院,便被拦下,“太医正为小郡主看病,公主吩咐旁人一概不得入内,还请驸马在此稍候。”
卫家女眷等在此处,卫桓皱着眉头,“娘,您可知到底怎么回事?”
“昨日傍晚时,蛮儿不还好好的嘛?””
卫大夫人也着急的很,到底是孙女,身份又尊重,难免还有一二分心疼,“我也是今晨公主府开门,玉禾持令入宫,我才知晓蛮儿昨夜里发了恶疾。”
“我过来公主府,还不曾见到蛮儿。”
卫大夫人忽而压低了声音,“宫中太医皆来了,你父亲此刻正同太医令说话,想来这回蛮儿是真不好了。”
卫桓眼皮子一跳,忽而生出几分恐惧来。
他同安阳感情不好,可安阳对蛮儿的珍重爱护,满京城谁不知晓。
蛮儿虽身体不好,可这些年一直都养的精心,去岁时得过一场风寒,人参鹿茸像不要钱一样用着,还搬回了宫里住。
好不容易好了,今日又怎么会突发恶疾。
若是……
安阳岂不是会疯?
卫大夫人又道:“桓儿,你这两日且要好好陪着公主与蛮儿。”
“若蛮儿真的去了,你且得拿出个驸马的样子来,莫给人留下话柄。”
卫桓见她连这样的话,都随口在公主府说出来,忙制止,“娘,您可别说了。”
“这没影儿的事,若安阳听见,不是迁怒于您我这样简单。”
卫大夫人这才惊觉失言,抬眼看过厅中所有人,她的两个儿媳,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没听见。
公主府侍女侍卫老神在在站着,也不知听没听了去。
再无话说。
瞧见卫国公进来,卫大夫人忙迎了上去,“老爷,如何了?”
卫国公神色凝重,“太医令说,蛮儿怕是中了毒。”
卫大夫人大惊失色,“中毒?”
“这。”
卫国公叹了一口气,“这几日怕是不得安宁,你且好生操持。”
卫桓眼皮子又一跳。
怕什么来什么,安阳那脾气,只怕要闹的京城翻天都不会罢休。
他和安阳成婚五年,虽起争执拌嘴,他没落过下风,可今日之事……
“桓儿,你进去,陪着公主还有蛮儿。”卫国公吩咐道。
忽闻一声凄惨哭声。
卫桓心中发憷的很,“父亲,我就留在这里等吧,想必公主此刻也不愿见我。”
卫国公恨铁不成钢看着他,“都什么时候了,你是要我卫家满门都因你遭罪不成?”
上午,太医院太医皆赶往公主府,在公主府待了整整一日。
下午皇宫落锁前,安阳公主素衣着身,面无粉黛,入了宫门。
赵容蓉跪在紫宸殿中央,她挺直背仰着头,面色苍白,她的眼眶是红肿的,却一滴泪也落不下,呈着满满冷意。
她开了口,止不住的恨意,“父皇,儿臣要为蛮儿讨一个公道。”
作者有话说:
我想了挺多,还是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写下去啦,虽然数据不好看,但我不想一个故事起了头就不写了。
振作码字中
希望喜欢的小伙伴可以继续支持,谢谢大家。
◎最新评论:
【加油】
【坚持自己的想法,加油更!期待未来的他们!】
【蛮儿是玉玉的吧】
【不会怀疑是玉王吧】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完-
第十三章
◎主子已知小郡主身世◎
安阳公主府的小郡主,生死未卜,安阳公主只有这一爱女,就连民间也有所听闻,安阳公主为此一病不起,公主府乱做了一团。
公主府的大门紧闭,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赵容蓉一夜不曾合眼,从天黑到天亮,她就静静地坐在床榻旁,通红的双眼看着床榻上,昨日还活蹦乱跳,朝她跑来欢喜唤着阿娘,而此刻却紧闭着双眼,躺在床榻上,小脸上满是红肿。
玉禾端了粥入房,轻声道:“公主,您一日不曾用膳,多少喝些粥。”
“小郡主还等着您为她讨回公道呢。”
赵容蓉头也未抬,“我没胃口,不想吃。”虽一日滴米未进,心里却好似有一股力量支撑着她。
玉禾正要劝慰赵容蓉一二,让她能用些饭菜,又听得门外有人来报。
“公主,太医令有请。”
太医令擅辨别毒物,一夜未睡,分辨蛮儿所中之毒,终于有所收获。
赵容蓉深深凝望了蛮儿一眼,吩咐左右心腹,“看好蛮儿。”
她自起身前去见太医令。
世人皆传她已经卧病不起,可她行在长廊之上,虽身姿单薄,却肩背挺立,似寒风中傲骨红梅,这人世间如何风雨皆不能动摇她一二。
宫人寂静无声的垂头行礼。
“如何了?”见到太医令,赵容蓉没有多余的话。
太医令回道:“回禀公主,臣查验,小公主所中之毒,的确是蜂毒。”
“小郡主自出生起,老臣便为小郡主列过忌口毒性之物。”
“蜂毒对寻常人而言,不过是瘙痒红肿几日,便也消了。”
“可对小郡主而言,是致死的剧毒。”
“与臣料想一样,原是该小郡主用过蜂糖所制的点心,便会立刻毒发。可小郡主并不成用下,是以这毒发的就晚了些,且府上平日里皆备着解毒的牛乳。”
这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那天蛮儿捏了一块黄金糕就要入口之前,被庆春给制止,玉绥也将那盘黄金糕给撤走,蛮儿不曾吃下。
且又有太医令亲自为蛮儿制成的驱虫香囊,蜂虫根本不可能近身。
这蜂毒发作便延缓了许多。
太医令已经弄清楚蛮儿所中之毒,却依旧眉头紧锁。
“只是有一事,臣想不明白。”
赵容蓉心又提起,她的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也丝毫不觉得疼痛,“您说就是,本宫能经受得住。”
“但最奇特的是,此毒若无蜂虫叮咬,是不可能浸入心脉。”
“可小郡主身上却无蜂虫叮咬留下的痕迹。”
“老臣暂还不曾查到小郡主是如何中此毒的。”
太医令又道:“这人并没有下死手。”
“公主,此事怕是有心之人特意为之。”
那块黄金糕,若无人拦着,小郡主可能就吃了一块,怕是救治不及,小郡主便命丧黄泉;若是有人拦下,这毒就发的晚,小郡主危在旦夕,若非他擅长小儿科,也为小郡主医治多年,便能查出来这毒物;可这满京城,有谁能够如此洞悉小郡主之事呢?
小郡主的人命在下毒之人眼中,犹如可以随意拿捏的一枚棋子。
赵容蓉轻轻一笑,她的眼波是柔软的,眼底却是冰凉的。
她开了口,“本宫明白。”
她从来不在乎旁人算计她,左右她这一生,皆被人算计,金枝玉叶、皇权富贵从来都是野心欲望的化身。
可拿蛮儿来做棋子算计她,便是触了她的逆鳞。
*
玉禾托着不曾动过的粥,从房里走出来。
她叹了一口,蛮儿一日不醒,公主恐怕是吃不下睡不着的。
公主从来都对外在之物,毫无在意。
只有蛮儿。
她还记得当年蛮儿出生,公主有多欢喜,分明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公主却笑的畅快恣意,还对她说,“这辈子,我可算是为了我自己活一次。”
“他们算计他们的,可也想不到这孩子只属于我自己。”
“她是我一个人的女儿。”
她行在廊下,忽见侍卫巡逻之中,有眼生者。
不,并不眼生,她多看了一眼,而那人也忽而朝她看来。
那是一张极其眼熟的脸,从前在江南时,也是见过许多回,也说过许多回话。
那双眼她是不会看错的。
她神色大变,却又瞬息恢复如常。
她停下了脚步,朝着这列侍卫开口唤道:“你们等等。”
“玉禾姑姑有何吩咐?”打头的侍卫忙问。
“我有一物,需要人去取来。”她抬手一指,指向了站在最末尾之人,“便是你了,随我来。”
站在最末尾之人,低头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