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只好答应:“是。”而后一扬鞭,抽在马背上,马儿跑得更快。
又过了半个时辰,马儿忽而长嘶一声,驻足仰头停下,卫桓在车内好险没被甩出去。
他撑住车窗,探头看出去,“出了何事?”
马车外被公主府侍卫团团围住,为首之人骑在马背上,厉声道:“驸马,请随我等回府,公主还在等您。”
卫桓一怒,“我有要事出城,你等回去复命就是。”
侍卫却根本不理他,只道一声,“得罪,驸马请随我等回去。”便将随从都给押下,驾着马车往回赶。
卫桓又惊又怒,“放肆,谁准你们这样做的。”
无人理他。
天色渐暗,蛮儿喝了药已经睡下。这场病让蛮儿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又亏虚许多,每次喝过药以后就会犯困睡着,这些年,赵容蓉没有一日不将她精心养着,一颗真心也全都给了她。
赵容蓉独坐窗前饮茶,她穿着一身家常旧衣,是天青色的锦,只在袖边、裙摆处绣着几朵月白的花,一头长发也只用金钗松挽,发丝垂在纤细的脖颈处,为她清冷的眉眼,凭添了几分温柔。
卫桓气急败坏的甩开侍卫擎着他胳膊的手,“放开我,你们有几个胆子敢如此对我?”
已经来到房门外,沉默了一路根本不理他的侍卫将他放下,朝房中回话,“公主,驸马带到。”
屋内只传来一声慵懒淡漠的女声,“请他进来。”
房门被推开,侍卫客气的推着卫桓,不容他拒绝的将他推进房中,“驸马,请。”
卫桓怒不可遏的看着坐在窗边的赵容蓉,“安阳,你欺人太甚。”
“就算你是公主又如何,难道我就要被你如此欺辱?”
他何曾这般丢过颜面,像是被扣押的犯人一般被侍卫带回来,明日他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世家公子,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赵容蓉甚觉有趣,唇边勾起笑,抬眸看他,轻慢而又和煦道:“你说的极对。”
“本宫想要如何欺辱你都可以。”
她笑起来极美,那双动人的眼眸之中泛着微光,像是怜悯,偏生说着最冷血无情的话。
卫桓心中一跳,竟倒退了一步。
今夜的赵容蓉有些不一样,她好似没有了顾忌,她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从没有过爱意,可如今连恨意也没了。
他们认识太久了,虽不能说完全了解对方,可是他知道她的弱点,那就是贤妃娘娘。
赵容蓉就算是再厌恶他,贤妃娘娘在,她就会有所退让。
恐惧像是蛇信子吻过他的足,由下而上蹿进了脑海之中。
这一路的愤怒烟消云散,他终于想起来,今日出城之事,他从不曾同赵容蓉讲过,赵容蓉怎么会让人拦住他,将他带回来。
他的眼瞳忽而放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肯定是知道了……
他突如其来的神色变动,让赵容蓉疑惑了一瞬,而后压下了这份疑惑,喊出了他的名字,“卫桓。”
卫桓微动,但他与生俱来的傲慢,让他无法屈服于女子之下,“安阳,你别太过分,我去哪儿,与你并不相干。”
赵容蓉玉手托腮,微微挑眉,“本宫不在乎你今日要去何处,见何人,做何事。”她话说的轻缓,只是每落下一字,就能瞧见卫桓的脸色白上一分。
再往前十年,她尚且年幼之时,也对未来夫婿曾充满过幻想,必定是一位让她喜欢,也喜欢她的男人。
也曾是京城少年郎任凭她挑选。
最后,嫁的却是从来都讨厌的人。
她忽而生出了疲惫之感,他们二人的婚事不过是一场联姻,便是这样得过且过一生,她也并不在乎。
只是这人……
“你昨日答应了蛮儿,今日会来看她。”
“你却失信于她,让她失望。”
“这件事,本宫想要请教驸马一番,这才将你请来。”
她忽而轻笑了一声,“言而无信这件事,驸马到底作何解释?”
“本宫愿洗耳恭听。”
卫桓心中五味杂陈,昨日他不过是随口应付蛮儿一番,想那小丫头今日定会忘记。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更不同随口应承之事。
他不敢去看赵容蓉带着嘲意的双眸,却又要维护自己的骄傲。
便道:“我过两日再来看她,不也行吗?”
“公主将她看作眼珠子,她有公主这个母亲不就够了吗?”
“又何必我这做父亲的在旁。”
他知道什么话最是戳人心窝子,虽惧此刻的赵容蓉,却又忍不住得意一笑。
赵容蓉嘴角笑意淡去,“你若不想做她父亲。”
“你明日便可去请奏父皇,要同本宫和离。”
“只要你敢上奏,本宫便与你和离。”
“驸马。”
“你敢吗?”
她落下这一问,便开始沉默不语,只静静地看向卫桓。
屋中一片寂静,过了好久都无人说话。
卫桓僵在原地,一张俊脸涨的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
世家子,傲骨难折,若是受辱,便是宁死也不屈。
赵容蓉早有预料,轻叹道:“你不敢。”
“卫桓,你果真是数年如一日,让本宫瞧不上。”
她有些啼笑皆非,“你怨恨本宫这么多年,却又不愿与本宫和离。”
“既如此,你就好好当蛮儿的父亲。”
“她要见你,你就必须出现在她身边。”
“驸马以为如何?”
卫桓嘴巴微张,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房门被打开,玉禾走进来,看也不看卫桓一眼,只同赵容蓉道:“公主,蛮儿醒了。”
赵容蓉起了身,她分明比卫桓矮了半头,卫桓却觉得自己需得仰头才能看清楚她的脸。
卫桓走出公主府的大门时,方才觉得浑身都被汗水给浸透。
今夜的风明明有些凉。
赵容蓉将全身都浸在热水之中,她闭着双眼,徐徐热气浮起,她的眉眼被热气熏染,乌黑的长发飘散在水中,水珠从纤细的颈滑落,滑过她精致的锁骨,没入细腻如雪的肌肤……
水汽蒙蒙,好似画中仙。
玉禾添了最后一勺水,将香露轻缓地滴入水中,香气萦绕之时,紧闭着双眼的人忽而就开口,“你们都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玉禾便放下帘帐,领着所有人悄无声息的退出去,留下她独自泡在水池之中。
她双手环在胸前,闭着双眼缓缓下沉,水没过了她白皙的脖颈,没过了她的下颌、她的唇、她的鼻,她的眉眼……
当她完全被水环抱时,仿佛全世界都与她无关。
这是独属于她的时刻。
而这样的时刻,不知会有多长。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好似她快要在水中入睡之时。
一双手没入水中,揽过她纤细脆弱的腰肢,缓缓带着她上升。
她在水中睁开双眼,看见了被水波扭曲的模糊的一张脸。
作者有话说:
本来是昨天该发的,事情太多啦,又长了好几个溃疡。
会好好写,不会坑,毕竟第一次写成年人的爱情(啊bushi)
下一章一定好好磨了再发出来(因为是新年礼物)
◎最新评论:
-完-
第二十一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章补齐)◎
水面动荡,烛光摇曳,光晕成一团又一团,落在她眼前,形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环在她腰间的那双手,从包裹住她的柔软的水,轻轻地贴合着她裸\露的肌肤,这双手很暖很稳,缓缓托着她上浮。
她听见了水声,从她耳边划过。
她看见那张模糊的脸,逐渐变得清晰。
湿冷的空气钻进她眼里的那一刻,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她看见了那张脸上,清晰可见的担忧。
她有些恍惚,这人到底为何每每看见她,眼中情绪总能让她看的一清二楚。
是他故意的吗?
故意将他的喜怒哀乐全都展现给她看。
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她看不懂他。
也有可能,是她看懂了,却不想承认。
他应该恨她的,恨她在五年前编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将他骗住。
他恨她才是对的,不是吗?
不等她想明白,她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有些冷,又有些头晕。
也许是因为冰凉的空气,蹿进了她的五脏六腑里,她有些无力的轻轻靠在了他的胸前。
她竟有一瞬间的心安。
真是奇怪,这人的心,同他的手一样暖。
她想,她应该立刻推开他,将自己裸\露的肌肤重新泡进水中藏起来,然后像是往常一般,神色淡然的问他为何要闯入此间窥视,是心生邪念,想与她共度良宵,又或是想趁她毫无防备,杀她饮仇。
他不恨吗?liJia
可她一眼不发,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环抱她的人。
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呢?
男女之间,但凡是单独相处、衣衫不整、肌肤相触,便生暧昧,更不用提,她与他从前有过亲密无间,唇齿交缠的时刻。
他会做什么呢?
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额头,他的眉眼微微皱起,他忽而俯下身……
他取过了那张搭在一旁,原本用来擦干水珠的毛毯,将她裸\露的肌肤全然包裹起来。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
他的眼里是愈来愈明显的担忧。
就好似她病了,病得快要死了。
她终于适应了湿冷的空气,就在他想要给她喂水的时候,轻轻推开了已经触碰到她唇瓣的杯盏,她依旧倚在他的胸前,其实此刻,他们二人的姿势极为怪异。
环抱着她的人,半跪在地上,一手环在她背后,用他的半边身体成为支撑,让她有所依靠。
她没有动,只微微仰起头,看着他的双眼,缓缓开口,“你闯进我的浴室,就是为了将我从水里捞起来,就像现在这样抱住我?”
“皇叔的癖好,真叫人称奇。”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好似带着刺,偏要刺的旁人都千疮百孔才好。
玉绥伸手轻柔的将挡住她眼眸的一缕湿发撩在她的耳后,她一向白皙如玉的芙蓉面,此刻红的像是蜜桃,那股红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耳畔。
他摸过她的额头,烧的烫手。
偏生生病的人,自己都不知晓自己病了。
他想要将她抱起来,偏生她不想动,只想这样仰头看着他,散漫轻笑的说着嘲讽的话语。
他叹了口气,便也不动,温声问她,“你在生病,你没有发现吗?”
赵容蓉皱着眉头,“都这个时候了,皇叔还要装正人君子。”
“难不成你是想要告诉我,你是未卜先知,知晓我此刻病了,才会深夜出现在我房中?”
她的头愈发的昏沉,偏口齿又伶俐,旁人说一句,她像是早有预料般,立刻就能接下一句。
玉绥顿住,看着她湿漉漉眼眸中,深知无法反驳她的责问。
他轻轻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屏风后的床榻走去,温柔的将她放在床榻上,替她盖好被子,方才坐在床榻旁,看着她苦笑起来。
她说的全对,他深更半夜的闯进她的房中,像个十足的登徒浪子。
“你说得对,我并非正人君子。”
“我只是很想,今晚能够见你一面。”
“并不知你在……”
当他发现她在泡澡时,他本打算立刻离去,却又看着她悄无声息的沉入水底,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被当作有不轨之心。
赵容蓉轻笑一声,显然不信。
她又有些难受,她并不喜欢湿发紧贴在身上的感觉。
玉绥自是发现了她的难受,话锋一转问她,“可是不舒服?”
房中无旁人,她也懒得唤人进来。
能够支使的,也只有这深更半夜,突然闯到她房中的不速之客。
他都开口问了,她又何必拒绝,便理直气壮地差使起他来。
“劳烦皇叔,替我将衣裳取来,还有取一方干帕来,我要擦头发。”
就算是此刻,她也不忘了唤上皇叔二字。
她从床榻上坐起,那原本裹着她的毛毯便顺着她光滑的皮肤往下缀。
她要换衣裳了,玉绥垂下眼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倒叫她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赵容蓉抬手时,才惊觉她许是真病了,抬手都没什么力气,盘扣被她系的歪歪扭扭,锁骨处的那枚盘扣更是使不上力气将它扣好,便泄气不再理它。只拿着干帕开始擦头发上的水珠。
她的眼神落在背对着她的人身上,“皇叔还不打算走?”
“难不成是想我留下你。”
皇叔,又是皇叔。
这个称呼实在刺耳的很。
玉绥心知肚明,她是故意喊他皇叔的。
好像这样,他们就可以不再有别的关系。
那些耳鬓厮磨、肌肤相亲的温存时刻,存在过便无法磨灭,他们明明早已是夫妻……
他沉默了片刻,顾念着她应该穿好衣裳,这才回身看去,看见了她乌黑的发丝、潮红的脸颊、淡粉唇瓣旁缀着的浅笑、还有迷茫的双眸。
她病了,所以连伪装都无法再做到天衣无缝。
她或许直到现在还以为自己和素娘完全是两个人。
可他却懂,这世上只有一个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