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任的偏执兄长——冯苦懦
时间:2022-03-23 07:09:00

  谢厌发觉她声音里的情绪没有料想的反感,站不住了,心口怦怦跳。
  为了不让她被吓到,依旧低住头,闷声道:“你说,想放纸鸢。”
  途径乡道时,在马车上和阿秀说的。
  他竟然听见了。
  还、还……
  尹婵的睫毛浓密纤长,被袭来的晚风冲得颤了颤,怯生生瞥了眼谢厌,却发现他一副自己不收就不动的模样,站立良久。
  七尺之躯,带来的是莫大的压迫感。
  黑蝠暗纹的长袍加身,在寂寂的夜突显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凛冽。
  即使他低着头,即使没有要伤害自己,但尹婵依旧生出一抹局促,硬着头皮,小心地接过它:“谢谢公子。”
  手里的纸鸢没了,心上的石头也落下了。
  谢厌抬起头,眼不眨地,瞳仁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看她垂眸,一双眼在纸鸢上停留。
  唐突顾不上了,僭越也抛之脑后。
  不知道这么看了她多久,发现有一朵香红蔷薇开在她的唇瓣,轻盈柔美,暗香妩媚,蟾光下惹人爱怜。
  尹婵的确正专注纸鸢,目光辗转流连这美丽之物。
  雏燕可爱,竹篾也轻盈,几根细线绕在上面。
  好似只有燕儿尾部还没扎全。
  没有扎全。
  ……
  谢厌痴迷了她一阵,才后知后觉想到此处,倏地抬眸。
  雏燕纸鸢并未完工!
  他想冷静一下,但真的昏了头了,没做好的东西居然理直气壮给了她。
  尹婵悄悄投来的错愕眼神,让谢厌绷紧了唇角,顾不得想什么,一脸窘迫地把纸鸢抢回来。
  抓在他手里的雏燕被“掐住脖颈”。
  柔弱的纸和竹篾传来意味着濒死的“咯吱”声。
  与此同时,尹婵讪讪地睁大眼睛,一头雾水。
  周遭气息忽然凝滞了。
  高空弯弯的月儿也把银白的光带走。
  谢厌感到无法呼吸,侧过身,耳根涨红,闷闷的声音僵硬落下:“……我重做。”
  他羞惭又理亏,脸上的疤都要出汗。
  尹婵怔怔地看清了他所有的反应,下唇轻咬着,嗫喏两下后再忍不住,虚虚掩着唇侧,低头笑出了声。
  银铃的笑闪过促狭,寂夜也变得生动。
  谢厌直愣愣站在原地,抓着“已无全尸”的纸鸢,一脸错愕。
  两人站在草屋外的阔地两两相望。
  里间的阿秀酣睡中被惊扰,迷迷糊糊开口。
  “小姐……”
  尹婵忽然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怎的,明明是清清白白说纸鸢的事,光明磊落,她却在阿秀的这声呼唤中,生出一抹做贼心虚。
  怕被阿秀看见,下意识要躲开,揣着颗无措极了的心带谢厌往旁闪了两步。
  从正门避在了草屋墙角。
  阿秀连声咕哝后,没有得到答复,声音逐渐没了。
  人又困困睡去。
  尹婵心口豁然,将提在嗓子眼的心脏徐徐放回。
  还好没被阿秀发现。
  这丫头脑子可会乱想,往往一桩芝麻小事都要剥皮拆骨瞧得明明白白。
  若被她发现自己深更半夜和……
  脸上咻地窜上一抹红,尹婵回头正要和谢厌说话,才发现自己竟还抓着他的手。
  带有薄茧的掌心温温热热,比之更可怕的是,谢厌与她离太近太近了。
  四周拂来的风,把她的一缕乌发抚起,掠过了谢厌的手臂。
  她后背紧贴着墙壁,谢厌颀长的身形就在眼前。
  编就了一张严丝合缝的密网,毫无间隙地把她笼罩在沉沉的黑洞。
  遮了天蔽了日,眼前只剩他压顶般的迫人气息。
  尹婵心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突突的难受,全身染起滚烫的红,如被丢在铁锅里烹煮。
  这太、太奇怪了。
  凉如水的夜,何至于把她折腾得这么热。
  在这股不明不白的热烘烘里,她忐忑地掀起眼皮。
  入目的是谢厌那双长在诡异疤痕旁的眼睛。
  第一眼看平静无波,好似什么情绪都藏得极深。
  可狭长上翘的眉眼,幽邃的瞳仁,如星如珠,是会说话的那一类。因为尹婵无比恐慌的意识到,当看久了他眼睛时,会鬼迷心窍地陷进去。
  它就和这个夜一样神秘,虽然无法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
  但尹婵清楚地明白,短暂平静下,太多野兽正伏在角落,在密林,在暗处窥视。
  只等一个良机,就将落身荒郊的她撕碎啃食。
  尹婵喉头干涩,不自主咽了咽。
  很可怕。
  下一息就要任谢厌宰割了似的。
  她弯下腰,慌不迭从他的桎梏中脱身而出。
  “夜深,还……还是早些安睡。”勉强扯出一抹笑,匆匆进了草屋。
  徒留下谢厌闲懒地靠着墙,独自望月。
  一片银辉照进树林,比之此前的黯淡。
  夜已经没有多久了。
  谁还能若无其事地安枕?
  -
  夜雨淌过的晨间,回归春的温暖。
  阿秀满足地伸起了懒腰,没想到在荒郊野外的草屋也能酣然入梦。
  不过……
  小姐和外头赶马的公子似乎都困困的。
  瞧,她家小姐眼下都青了。
  可见昨晚没能好眠。
  阿秀忧心忡忡:“小姐,不管客栈还是茅草屋,您都得睡个好觉才行,不然赶路会累的,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到原州呢。”
  尹婵赧然,咬了咬唇,没好意思看阿秀真诚的双眼,别别扭扭移开眼睛,找借口道:“……做了个糊里糊涂的梦,便睡得不大安稳。”
  阿秀单纯的信了。
  末了,不停说起晚睡的坏处,操心至极。尹婵突然有种哄骗小孩的惭愧,过意不去,吞吞吐吐应她的话,红着脸低下了头。
  交代完的阿秀大喘了口气。
  忽然,目光又被小姐身旁的纸鸢夺去了。
  “呀!”她声音变尖。
  尹婵被她闹得心一颤一缩,晕晕乎乎:“又怎……怎么了?”
  阿秀凑近,手指着憨态可掬的雏燕纸鸢:“小姐,这个纸鸢哪来的?好可爱啊。”
  昨晚的场景再度闯进脑中,尹婵抬手拨了拨鬓边的发,眼神闪烁。
  “什么哪来的?”她摇头装不懂,若无其事。
  “嗯?”阿秀琢磨出了一点不对劲,眯起眼睛,目光从纸鸢转到了小姐可正经的脸上。
  怪哉,怪哉。
  她只多看了两眼,小姐娇娇美美的脸就泛起了可疑的绯红。
  事情绝对不简单。
  阿秀若有所思。
  尹婵嘴唇抿成一条线,摆出认真的表情,却情不自禁避开了与她的眼神交流。
  心虚的。
  “小姐要是不说。”阿秀语调一转,挑起了眉,“阿秀可要……”
  尹婵身体往后仰去,被堵在马车了角落。
  犯困倦的眼睛水汪汪的,长眉凤目,秋水碧潭坠了两颗莹白的玉珠,轻哼道:“小丫头放肆。”
  阿秀嗖地伸手。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咯向她的痒痒肉。
  “哈哈,小姐快说!”阿秀厉害着呢,“纸鸢哪来的,还不乖乖交代。”
  一连串控制不住的笑从尹婵口中落下,她摆着手,赶紧求饶:“阿……阿秀,饶了我吧,我说……说还不成么……”
  动静惊动了车头赶马的谢厌。
  初时以为发生大事,正打算挑开轿帘细看,却陡然听见尹婵全无克制的笑声。
  驾马驶过道路旁的两枝迎春花,余光瞥见它下垂的枝儿随风乱颤。
  花影摇曳,妩媚无双。
  谢厌攥着马绳的手一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红着耳根,侧过头继续赶马。
  车里,阿秀放过了小姐。
  尹婵捂着胸口喘气,笑得眼泛泪花,作势睨了她一下。
  “阿秀好奇,小姐快说吧。”
  “瞧你,可稳重些,听我细细道来。”尹婵缓过后,睁着无辜的眼睛说瞎话,“昨晚清夜悄寂,四周暗无声息,我睡下后……”
  她煞有其事:“忽地做起一梦。”
  说得阿秀一愣一愣:“然后呢?”
  尹婵餍足地眯起眼睛,似乎回味那场景:“梦中竟,竟巧遇三十三重天外的神君,见我神思委顿,日日倦怠,不忍,便何其慷慨,赠我纸鸢。”说着抚了下发鬓,看着确确实实好疲倦的。
  “……”阿秀无话可说了。
  她耷拉起眉头和小姐对话本儿,眼一抬,敷衍问问:“哦,那神仙是哪种模样?”
  尹婵眉眼顾盼生辉,无需推敲字句,张口便出:“自是龙章凤姿,如珠如玉,风度翩翩,雍容闲雅。”
  “好个小姐,拿辞书典籍糊弄阿秀呢。”
  尹婵莞尔而笑,乐得前俯后仰。
  车内嬉闹久久不停。
  谢厌握紧马鞭,骏马疾驰在山道中。
  扑面的风抚过疤痕,打在他脸上,长久以来冷寂的这张面容,如一潭死水,而今无时无刻不泛起沸腾的欢愉。
  他深深呼吸着空气,眼神中的渴求愈演愈烈。
  -
  离京第七日,谢厌的下属找来了。
  那是一个和谢厌极为相似的男子,一样带着神秘和冷峻,整日没什么表情。
  自然,赶马之人也由谢厌换成了他。
  尹婵还没往别处想,阿秀就已在她耳边嘀咕了:“小姐,没有别的马车,这下子……他是不是要和咱们同坐啊?”
  阿秀谈及此事时,尹婵甚至无暇顾及。
  她只是霍然发觉了一件事。
  离京日久,还不曾问过这位公子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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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第7章 、同乘
  ◎红是烫的,热是臊的。◎
  诚然马车宽敞,乘六七人也无碍,但阿秀在意的是,山外野道,孤男寡女岂能同车。
  纵使公子对奶娘有救命之情,但也不能——阿秀必是要护住小姐清誉的。
  想到这里,她鼓起脸,透过轿帘看向公子和他的下属。
  两人似乎正商谈大事,一脸正色。
  阿秀攥起拳头,严阵以待。
  再回头瞧倚在窗旁的小姐,不知何时又出神了,好似对即将发生的事浑不在意。
  阿秀欲哭无泪,压低声,恨铁不成钢地哭嚎:“小姐,你说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啊……什么?”尹婵摸不清头脑。
  青天白日,好好的阿秀怎么哭起来了?
  好吧。阿秀有些沮丧,可身旁的小姐懵懵懂懂,她又不愿扒开来一五一十道明,毕竟小姐此前才和信阳候世子退亲,若再说这种事,心头肯定难受。
  阿秀只得长吁短叹,正思索着几种可能性,轿帘旁的木柱突然被敲响:“叩叩叩。”
  她一凛,立刻紧张。
  来了,来了。
  尹婵没注意到阿秀剑拔弩张的气劲,询问道:“公子何事?”
  谢厌在外面说:“马上启程了。”
  “是。”尹婵点头。
  因与公子的下属会面,他们此刻已在山路耽搁了一炷香。
  阿秀脑子里嗯嗯嗯了几声,心急地挑开窗边帘帐。崎岖路旁,鬼脸公子利落地踩蹬跨上马,双手收紧缰绳。
  这是他下属找来时骑的那匹。
  ……就是说嘛,还是有马。
  自己狭隘了。
  对不住,对不住啊公子。
  一颗心返回原位,阿秀脸上堆起微笑。
  忽听赶马的下属开口:“主子,此马随属下跋涉百里,而今已力不从心。”
  阿秀的笑容停住了。
  什、么?!
  力不从心——我看它分明雄壮强悍,再跑八百里也绰绰有余!
  阿秀心惊肉跳,全身上下绷紧,短暂的紧张后,泪眼花花地望着尹婵。
  呜,阿秀恐怕保护不了小姐了。
  他若决意上马车,在场又有谁能够阻止。
  正在心头无数次呐喊时,谢厌翻身下马,将它缰绳系在一侧,同时走向下属所坐的位置旁边:“我与你一道。”
  属下莫敢不从。
  阿秀提心吊胆后,终于再度找回了微笑。
  只是她万万没料到小姐竟伸出盈盈玉指,撩起了轿帘,朝外头说:“公子已赶路七日,车内宽敞,不妨进来休憩?”
  阿秀瞪大一双眼睛,立刻凑近尹婵,拼命眨眼。
  尹婵却和阿秀想的不同。
  或者说,是这七日奔波,她心境已大变。
  一则事已至此,远走原州山高路险,不知还需多日。
  况且自她与谢琰退婚始,便已做了深闺女子万万不能做之事。再多的礼教和规矩到了此时,也该随遇而安。
  二则马车本就为他所有,总不好霸占,还有……
  尹婵蛾眉微垂,以相貌看他虽不好相处,却不曾伤害过他们,反倒妥帖关照。
  想来,亦不会乘人之危。
  此时的尹婵,全然忘记他当初慷慨解囊施予救命钱时,提的要求,本就算作另一层面的“乘人之危”。
  谢厌听到尹婵的邀请时,第一瞬的反应是攥牢了赶马的缰绳。
  纤长骨节发紧,目光定定透过车帘看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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